林语珊对母亲曲折的恋爱史了解得并不详细,只知道父亲的确热爱音乐,家中有父亲收藏的大量唱片。不过父亲从未成为职业音乐人,打从林语珊记事起,他就一直是一名音乐杂志的编辑。林语珊小时候,父亲偶尔还会在晚上去酒吧唱歌,后来这种活动就渐渐减少了。父亲如今已经年近50,但穿着依旧时髦,身材保持得很好,容貌帅气,无论是严肃还是展露爽朗笑容时,都依旧能使不少女性内心激荡,脸红心跳。
曾经,林语珊正式带陈慕涵见过她的父母,那时他们本想谈及婚事的,可后来由于陈慕涵经纪公司的反对,他们的婚事终究还是没有提到日程上来。
林父本人对陈慕涵是很喜欢的,后来林语珊和陈慕涵分手,答应和李哲交往时,林父还反对了一阵。他认为比起陈慕涵,李哲显得缺乏一点男子气概,略显温吞懦弱,而陈慕涵的骄傲笃定则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他们之间相互认同,因而彼此欣赏。当然林父同时也承认陈慕涵因为工作的关系迟迟不能和女儿结婚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总之,林家父母尊重女儿的选择,但在他们心中依旧有着自己的倾向,这基于他们的价值观和过往经验,是很难改变的。
现在,新郎李哲和伴郎萧琦已经到达门口,林母最后的劝说也只能到此为止,毕竟这是女儿的人生,她永远没法替女儿做出选择。
堵门的活动还在继续,陈晓梦刚刚在外面那道门没有尽兴,此时她要把握最后的机会好好为难一下新郎。
“新郎刚刚都没有好好回答问题,到底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陈晓梦刺激着李哲。
谁想到,对这个问题李哲倒是丝毫没有迟疑,立即大声应道:“想!”
他的嗓音洪亮,态度坚定,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陈晓梦也愣了愣,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林语珊。
林母也看着女儿的反应,林语珊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腼腆的笑容,不过那笑容太短暂,而且显得有些勉强。
林语珊还记得,有一次陈慕涵要去国外参与一个活动,他和林语珊私下约好,林语珊也偷偷来到那里。陈慕涵的工作结束后,林语珊来到陈慕涵所住的酒店,因为身在异国,周围追踪的媒体相对较少,两人稍稍放松了警戒,傍晚,他们一起登上那家酒店的天台。
晚风轻柔,悠然拂面,渺远的繁星坠入浩大的夜空,天边的月色迷了双眼,地上的霓虹勾勒出五光十色的夜景。陈慕涵和林语珊靠着天台的栏杆,向远方眺望。那个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穿着校服,规规矩矩地梳着两条麻花辫的优等生林语珊,和随意打扮,头发短而向上冲的叛逆少年陈慕涵,那时两人就喜欢到天台幽会,享受着暂时远离人群的安宁,望着远方的天空,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对未来做着大胆的狂想,在心中高唱着青春和梦想的凯歌。异国飘散着些许令人觉得陌生的味道,这味道反而促生了两人的亲密——因为远离故乡,所以更希望和所爱的人依偎。陈慕涵拥住林语珊,无声地拥着,仿佛所有的繁星和霓虹共同奏响一场夜的狂欢,为他们的甜蜜、为他们的爱情,为他们即使紧紧抱着,也仍旧无法化解的对彼此强烈的思念……陈慕涵在林语珊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一句听起来过于直白,因而有些像开玩笑的话。
“我想娶你。”
他说话时的呵气让林语珊觉得有些痒,本以为这不过是他的甜言蜜语,但当陈慕涵松开林语珊,稍稍向后退时,林语珊却从陈慕涵脸上读到了她过去从未见过的认真。
陈慕涵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突然的举动让林语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甜蜜和紧张搅拌着,悸动和幸福起伏着,林语珊的目光没法从那个小盒子上离开……
陈慕涵将它打开,里面躺着两枚戒指,陈慕涵用指尖轻轻挑起,原来是一条项链。
银链将两枚戒指串起,在夜幕中是那么精致而华美。
“这……”林语珊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意外,为何这条项链上会有两枚戒指呢?
陈慕涵叫她转过身去,他帮她将项链戴上。两枚戒指刚好在心口上方,有点凉凉的,陈慕涵在林语珊身上,动作轻柔地系着项链的扣子,他的指尖时而擦过她的脖颈,令林语珊觉得浑身发酥。戴好后,陈慕涵又顺势从林语珊身后将她环住。
他的头轻轻低下,贴着她的头发,放下了所有嚣张狂傲的性情,此时的他只剩下对怀中女孩满满地疼惜和温柔。
“姗姗,谢谢你来陪我……”那天他约莫有些感冒了,声音有些沙哑。
林语珊知道他这几日一直忙得连停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今晚难得休息,他还将全部的时间留给了自己,心中心疼而感动。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胸口的项链,轻轻拨弄着那两枚戒指。
“一枚是给你的,另一枚……我以后一定会戴上它。”陈慕涵的话音中有些抱歉。林语珊慢慢转过身去,双手贴着陈慕涵的胸口,望着他的双眼。这个一向坚强而骄傲的男人那时眼中充满了不安,林语珊不知他为何会那样慌张,一直以来,在感情中游刃有余的是他,喜欢捉弄自己的是他,无论何时总是自信满满的也是他,他不能公开感情,亦不能马上和自己结婚,应该慌张不安的是自己才对啊。
如果那个时候,能看出他骄傲自信背后隐藏的脆弱和害怕,会不会后来他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林语珊静下来时,总是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毋庸置疑,不管她和陈慕涵道别多少次,就算她今日和李哲结婚,和他白头到老,陈慕涵将永远是她心中的阴影,这是她永远永远也越不过的槛……
不过,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婚礼一定要进行下去,否则她昨夜在大桥上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于是她试着让自己放平心态,抛却对陈慕涵的执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做一个微笑着、安静的新娘,等待着新郎前来迎接。
林语珊忽然注意到楚佳桃,小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小桃?”林语珊轻轻唤着。
“哎?”转过脸来的,仍是一张满是喜悦和祝福的脸。
“来。”林语珊伸出手。
楚佳桃马上来到林语珊身边,拉住林语珊的手,两人的手都很凉,那一瞬间,她们似乎瞬间感知到了对方的心情……紧张也好、不安也好、想要逃避也好,她们今天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淡定。她们互看了一眼,眼神充满了担忧和爱护,片刻后,还是林语珊先开了口:“小桃,别紧张。没事儿的。”林语珊给了楚佳桃一个肯定的微笑,“今天你能陪我,我真的太高兴了,小桃,我太需要你了……”
听闻此言,楚佳桃的原本苍白的脸上稍稍有了些红晕,是啊,她本来就是为了林语珊才站在这里的,今天她不能太过考虑自己……想到这儿,她觉得稍稍坦然了些。
陈晓梦还在门口笑着和李哲逗趣:“哦,看在你的态度这么积极的面子上,那我就……”
“开门吧!”李哲马上接话。
“不!你要回答,你和新娘第一次抱抱是什么时候?这个总能回答了吧?如果不回答,就不能开门!”陈晓梦坚决地说。
“是……”李哲有些迟疑。
不知为何,陈晓梦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似乎切中了要害,让李哲觉得很为难。这些问题本身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或许是这对新人的许多经历都很特别,似乎总有些隐藏的秘密,让人难以启齿。
不过,楚佳桃和萧琦都知道他们的第一次“抱抱”发生在何时,如果那个也能算作“抱抱”的话……
萧琦猜测,李哲之所以如此迟疑,一定考虑的便是那一次……他之所以不敢轻易说出口,是因为那个时候林语珊和陈慕涵还在交往……
可是,那个时候情况很特殊……楚佳桃心想……换作别人,即使是一个路人,应该也会那样做的……
“晓梦,我觉得差不多啦……”楚佳桃轻轻拉拉陈晓梦的胳膊,“本来就有点儿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放过我们吧!”门外,忽听一直没开口的萧琦大声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楚佳桃心头一颤。上次采访时她就发现,也许是这些年来从事话剧工作的缘故,他的嗓音变得比以前更加好听,一定是受过专业的训练。萧琦的声线原本就十分优美,过去他偶尔进行演讲或表演时已经将这一点充分展露。
“已经问得差不多啦!”门外,萧琦好脾气地说。
他很少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记忆中的他……一直都很严肃……不过,自己这么多年来也只见过他一次而已,这些年来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经历了什么?楚佳桃也只能从新闻上获知。他和她之间尚存的那丝微小的联系,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还没彻底切断,宛若一个气若游丝的病人,明明已经命悬一线,心却还在跳动,还一直坚持呼吸着。此时,他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线穿越他们相隔的那道门,两人碰巧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瞬间想到了一块儿,因为这之中包含着他们共同的回忆啊!那条线原本已经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但是,就在陈晓梦叹了口气,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
就仿佛是垂死的病人忽然又经历了某种奇迹,瞬间复活,那条原本已经消散的线忽然快速联系,仅仅只在一刹那,就变得无比坚强。
门打开了,楚佳桃和她这么多年都记挂在心的萧琦学长再度见面了……
他没有在她身边停留,目光甚至都没有在她身上多逗留一秒钟,就陪着李哲去迎接新娘。他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楚佳桃此时强烈地痛恨自己,自己为什么竟会感觉还有一丝失望?她还希望他怎么做?难道要他一进门就抛下新郎新娘,热烈地和她打招呼吗?楚佳桃拼命摇摇头,赶忙也来到林语珊身边。
李哲将林语珊横向抱起,虽然稍微有些吃力,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在大家的欢呼声和祝福声中,慢慢走出门口。萧琦和楚佳桃则跟在后面。萧琦走得更快一些,楚佳桃沉思着什么,一时之间步调放缓了。
“小桃,你快一点啊!”陈晓梦拍拍楚佳桃的肩。
楚佳桃一惊,从刚刚的沉思中一下子回到现实。
她快步向前走,不知为何,近乎绝望地望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漂亮的礼服,挺拔的身材,他变得越来越出众,越来越英俊,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她就一直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无论他是身处艰难的环境还是像如今这样成功,她都觉得他完美而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他就像获得了某种感应似的,忽然回头。
他的眼光深邃,那样深深地望了楚佳桃一眼。
适才,楚佳桃之所以陷入沉思,是因为一见到萧琦,许多往事就不可阻挡地涌入她的脑海,心口,她的身心开始翻腾,她要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此时他的一瞥,却再次让刚刚抚平的水面掀起波涛,仿佛勾连了无数回忆和万语千言,所有沉睡的思念都在这一刻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