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强光所笼罩的司马英什么都看不清,只觉脚下一松,整个人开始失速跌落,仿若从百丈悬崖跳下深渊一般,无尽的掉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英终于感觉到脚尖传来接触到实物的感觉,下意识的直起了双膝,终于结束了掉落的状态,踩到了实地上。
“我这是在哪?”司马英在心中暗暗地问道。因为在强光中太久的缘故,他的视力还未恢复,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却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号角声。司马英眉梢微微一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良久,他的目力终于恢复过来,映入眼帘便是一桩桩白色的帐篷,这不是军营又是何处。司马英目光微微一扫,很轻易的认出这军营的布局用的乃是五行八阵之法。
司马英久在军中,见识颇广,而用如此五行八阵之法布阵的军队世间只有一支,他微微仰起头,只见中军大帐外旗杆上飘扬的旗帜上书着一个大大的“汉”字!
司马英正在思虑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面色一凛,旋即身形微动,便闪入一个阴暗的角落中,将整个身子藏入黑暗里。
“小心巡视,丞相如今患病之际,更要防范敌军乘隙偷袭。”巡视的队伍中,有一校尉对身后的众兵士肃然说道。
“诺!”诸人齐声应诺,然后更加小心翼翼的巡视而去。
眼见他们慢慢走远,司马英从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眉头却是轻轻皱了起来。
刘备以汉中王承继汉祚,定都于成都,而后又托孤诸葛亮、李严等一干重臣于白帝城,如今偏安一隅汉王朝的丞相不是他人,正是卧龙先生诸葛亮。
司马英知如今汉朝国力不振、名将凋敝,当初征南蛮,诸葛亮便只能亲自领兵出征,想来此番汉军的主帅又是诸葛亮了。
只是刚才听闻那校尉所言,卧龙先生患病了,这不由让司马英有些诧异,毕竟他知道卧龙先生一身本领可谓通天,无论是哪方面都是精深非常,歧黄之术也不例外,身体也素来强健,怎么才短短旬月不见便有疾病缠身了呢?
司马英再往四下张望,只见入目的景色都分外陌生,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一瞬间,司马英心中忽然有许多疑问想要得到答案,因此他将目光再度投向中军大帐,想必卧龙先生必然会给自己解释清楚。
思虑及此,司马英小心翼翼的开始往大帐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岗哨众多,巡视的士卒亦是比寻常多了数倍,当真说得上是守备森严、如临大敌。
若是当初还未得到青玉之时,司马英自问自己必然无法避开这样的守备而悄然接近中军大帐,但此时他第五脉轮已通,全身感知的灵敏度早已今非昔比,他轻松的掌握住巡防的微小间隙,急速向大帐飘然而去,一路上的那些士兵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来到大帐之外,司马英本打算就这么打开帐帘进入内里看望卧龙先生,不过此时里面却是传来一阵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司马英分辨出来是卧龙先生的,只是有些有气无力、中气不足,显得分外虚弱,甚至有些苍老之意。司马英从未听到卧龙先生语气如此低沉,顿时让他心中闪过些许不安的感觉,而另一个声音则很是陌生,显然他从未听到过,想必是不熟识的人。
司马英不想惊动太多人,沉吟片刻,决定等卧龙先生谈完之后,自己再单独与他聊,因而他选了个位置,透过帷帐的缝隙往里看。
“师父,如今形势,敌我双方僵持不下,继续在此处驻扎也无意义,不如早日回师整备,待来日再出祁山,与贼一决雌雄。”说话的是一身披银色战甲的年轻男子,他面色清秀,甚为年轻,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之色。
司马英对这年轻人第一眼望去便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而听他将卧龙先生唤作师父,司马英明白原来他是卧龙先生新收的弟子,以卧龙先生识人之能,能为其收为徒弟的人必然非寻常人,因此司马英对此人更加高看一眼。
“伯约,你知道这是为师第几次出祁山讨贼了么?”帐内传来了卧龙先生的声音。
司马英凝神望去,只见卧龙先生靠躺在帐内的软榻上,双眼微眯、两鬓斑白、满面病容,和司马英记忆中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处变不惊的睿智长者简直是天壤之别,这短短时间不见,卧龙先生仿若一下子老了数十岁一般,让司马英看得有些心酸,不知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更加迫切的想要解开心中的种种疑惑。
“若是徒儿没有记错,今次出兵乃是师父您第六次出祁山了。”那名叫伯约的年轻男子恭敬的答道。
“是啊,为师六出祁山,早就存了马革裹尸之愿,如今已事不可为,只希望此番出战能如当初呈陛下的《出师表》中所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卧龙先生一口气将话说完,显然是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原本便苍白的脸色变得如银箔般,惨白一片。
“师父…”听闻卧龙先生这已是含有以死殉国之言,那年轻男子顿时有些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正待说点什么,却为卧龙先生所止。
“为师的身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今已到了油灯枯尽之时,任谁也无回天之力。”卧龙先生朝他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缓慢而又努力的开口道,“幸而为师已将毕生所学尽竭传授于你,并未留下什么遗憾,兴复我大汉的重任便寄托系于伯约你一人身上,为师知你心性稳重,但还是要提醒你日后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凡事以大局为重…”
“伯约谨遵师尊教诲。”听到诸葛亮语重心长的教诲,年轻人亦是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当即拱手答道,只是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这名唤作伯约的年轻男子便是诸葛亮在天水郡收服的姜维了。其实,诸葛亮早在卧龙岗之时便知姜维其人,并且一度以为他是当世玉使。但其后姜维的磐龙璧无故失踪,却又出现在当时的童英身上。多年之后,童英成了司马英,历经波折终于取得八颗星玉而进入了五神禁天,不料却是一去不回。而诸葛亮不得已之下,以计收服了”前”玉使姜维,并收为弟子,试图与司马懿作最后一搏???
“为师也知道将此托付给你有些勉为其难,毕竟为师这数十年呕心沥血也未能做到,并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老路,只是为了天下百姓计,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卧龙先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出神,喃喃道,“若是他还在的话,想来这大事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可是他已经走了十年了,如今依旧渺无音讯。”姜维显然知道卧龙先生说的是谁,轻叹了一口气,出言道。
听到二人的对话,司马英不禁心念一动,他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些怪异,但却又说不出怪异在何处,此时他决定不再等待,决定径直进到帐内将心中疑惑问个清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军营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是为之颤动!
响声来的极其突然,帐内的卧龙先生与姜维对视一眼,年轻男子当即出言道:“我去看看。”
说罢,他大踏步的走了出来。司马英唯恐他发现自己偷听,当即往后一跃,须臾便飘然落在一丈之外的阴暗地带,继续观察军营内的形势。
只见不远处的地面整个坍塌了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上原本有几个军营皆是陷入了其中,四周的兵卫们纷纷围了过去对落难的袍泽施以援手,但更多的人是向中军大帐围了过来。
“丞相无碍,诸人莫要慌乱!”姜维站在帐前,手按刀柄厉声喝道,整个人不怒自威。
他这沉声一喝,嘈杂地人群稍微安静片刻。大响过后,却是再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渐渐平静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见远方有一骑飞奔而来,马上兵士高声喊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有魏军来袭!”
那兵士呼声凄厉,众人都是譁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姜维见到来人头盔微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马势却是疾快,即便是到了军营的核心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突然心中微颤,厉声喝道:“速速将此人拦下来!”
他突然发声,一干兵士尽皆愕然,一时间无法反应。那人骑马如风,却是转瞬冲过了周边,已经来到了中军之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厉喝声中,长枪刺出。只是那人人在马上,占据高势,所有兵士的枪刀全部刺在马儿的身上,一时间血花四溅,马儿悲嘶。那人却是马背上跃起,已经冲过兵士,径直来到姜维身前!
一瞬间,局势大乱!
姜维眼见对方直扑自己而来,当即心生警兆,闪念之间,却是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两人凌空对了一掌,姜维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顿时狂喷鲜血飞了出去,当啷一声大响滚倒在中军大帐前。他捂住胸口,勉力站起身来,朝来人望去,只见和自己对了一掌之人身材未按、长发飘扬、衣袂临风,有如天神般。
他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竟是失声道:“司马懿,居然是你!”
姜维数度随卧龙先生出战魏军,曾数次在阵前见过魏军主将司马懿,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在己军的中军大帐前,见到此人蓦然出现!
此刻汉军军营内已经混做一团,四周陡然间升起了迷雾,迅即扩散,到处渐渐白茫茫的一片,兵士都是仓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汉军士卒们手足无措之时,白雾之中竟然是多出了数十名全身黑衣的杀手,不断狙杀着汉军兵士。不多时便有百余人死在这些黑衣人手中,军营中到处回响起惨叫之声。
“诸葛村夫前些时日与我斗法大败而回,如今必定是奄奄一息,毫无再战之力,姜维你不过只学到了那诸葛村夫八成的本领如何是我的对手。”白雾之中、中军帐前,司马懿傲然开口道,“今日本尊亲至,要的便是取你师徒二人项上首级!”
此刻,司马英在远处遥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中却是一阵亲切一阵心酸,虽然他如今已经知道司马懿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当初自己身在曹营之时,其对自己的细心教诲和百般厚爱依旧让他铭记在心。
司马英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别人滴水之恩,他便要涌泉相报,此时面对司马懿,想起昔日之事,他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兴不起与其对战之心,双拳反复攥紧又放开,双脚却是怎么也无法挪动半步。
听到司马懿之言,姜维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毫不畏惧的开口道:“哼,今日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就凭你?”司马懿森然一笑,手中变幻几个法诀,然后伸出一指遥遥指向拦在前面的姜维。
姜维面色凛然,正欲出招还击,却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动弹不得。远处的司马英亦是眉梢微微一挑,他自然是识得此等招数,当初在江陵城外他与司马懿对战之时亦是为其用此招所制。此刻看姜维的神情,便知其亦是中招了。
“不自量力!”司马懿长袖微微挥动,面前的姜维便再度倒飞出去,裹卷着帷帐重重倒在大帐之中。
司马懿昂首大踏步走入帐内,软榻上的诸葛亮目光平视着他,眼见他一步步逼近,苍白的脸上却是分外沉静,仿佛来的并不是敌人,而不过是一故人罢了。
司马懿在帐中站定,好整以暇的望着诸葛亮,许久没有开口,或许在他看来此时的对方已是必死之人,他不必要再浪费唇舌。
“想不到玄龙你居然亲自来了。”诸葛亮淡淡的开了口。
“我若不来,何人能杀你?”司马懿亦是面沉如水,缓缓说道。
“我不过已是垂死之身,你来与不来又有何区别?”诸葛亮开口问道。
“对于敌人,我从不会掉以轻心,不亲眼看到你死去的尸体,我如何会甘心?”司马懿却是想也不想的出言反问。
“看见我死又如何?”不想,诸葛亮淡然一笑,说道,“即便我死了,你以为你便能成功么?你一意孤行,强行这逆天之举,只怕连天都不能容你,届时你的下场未必比我如今更好。”
“是么?”司马懿眉梢微微一挑,亦是笑了起来,“你我二人为敌数十年,你以为如今就凭你这三言两语能动我心志么?我只知道你诸葛亮今日便是要死在这里了,那么不管我成功与否,你都看不到了,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正如司马懿所言,他与诸葛亮二人争斗多年,彼此可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何况事到如今,二人如那开了弓的箭一般,谁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诸葛亮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因而他也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着急。”司马懿摇了摇头,接着道,“你自号卧龙,我名为玄龙,二龙相争必有一死,这是迟早的事,,何况看你引颈就戮的等死模样对我来说不吝于天下间最快慰的事情之一,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是么?”诸葛亮的眸子却是翛然一亮,面上闪过一丝微讽之色,开口道,“只怕你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他的下落吧?”
“呵呵,果然不愧是卧龙。”司马懿又笑了,他此刻的笑容显然是默认了诸葛亮所言。
“可是我为什么会告诉你?”
“已经十年了。”司马懿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感慨之色,“既然他已消失了十年,那么很大可能已不在这个人世间,即使如此,那么他在哪里又与我何干呢?”
“可是他终究是会回来的,等到他回来的那天,便是玄龙你的末日!”诸葛亮一字一顿的笃定说道。
“你当真是这么认为吗?”司马懿又笑了。
在他的笑容中,诸葛亮却是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了眉头,因为从司马懿嘴角的笑意里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无匹的自信。
诸葛亮不知司马懿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因为在他看来,只要那个人归来,这司马懿绝无一丝胜机。
“莫不是你以为他当真还当你是他父亲,还会和你念什么父子之情么?”诸葛亮想到了一种可能,沉声问道。
“其实我早就发现他根本不是英儿了。”司马懿冷声说道,“从我发现那天起,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的利用他而已。”
听到这句话,一直在帐外关注局势的司马英面色不禁一变,眼见司马懿冷漠的模样,司马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终于,他心目中对司马懿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也该送你师徒二人上路了。只要杀了你,但这世人还有何人是我的对手?”司马懿狞笑起来,再度迈动脚步,缓缓逼近软榻。
而随着他一步步迈进,诸葛亮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嘶~”
忽然,帐内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吸引了内里三人的目光。那是营帐的一角被撕裂的声音,那个黑影从外慢慢走了进来,在营中站定,一字字开口道:“还有我!”
“是你?”司马懿看清来人,面上亦是闪过一抹异色,下意识的说道。
“不错,就是我!”来人自然是司马英了,此刻他目光平视着司马懿,缓缓道。
“童英,你终于回来了。”此时,诸葛亮也看清了来人,如释重负的轻叹了一声,却是双眼一黑,一头晕了过去。
“师父!”“先生!”
眼见于此,司马英和躺倒在一旁的姜维同时唤了起来。
“不用着急,等会你们便会随他而去。”
与此同时,司马懿的声音飘然传来,司马英深知此刻还有大敌在此,当即收敛心神,再度转头注视着司马懿。
“十年不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领,敢妄言挡我!”司马懿话音一落,并未见他有何动静,但是一股凶戾的黑色气流忽然在帐内泛起,无形地朝司马英笼罩过来。
须臾之间,那片威势无比的黑暗如天幕落入人间一般,沉重威势不可阻挡,轰然罩了下来,如万丈泰山压顶一般,眼看就要将司马英压做齑粉。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司马英动了,只见大帐之中忽地闪起一道青色亮光,似有人在黑暗之中猛的怒吼一声,这光亮瞬间暴涨,仿佛被压抑许久的愤怒,转眼间刺破黑暗,变作光芒无比耀眼的巨大光柱,硬生生从黑暗深处迸发出来。
“唔…”司马懿显然没想到自己法术竟然被破,闷哼一声,眉间闪过一丝痛色,不过旋即便恢复如初。
“想不到,你果然集齐了九颗星玉,难怪竟敢与我叫嚣。”司马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司马英开口道。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司马英面无表情的说道。
“哼,今日我必要诛杀这两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挡我!”司马懿面色狰狞,厉声道。
“有我在这里,绝不让你动他俩分毫!”司马英亦是好不退让的笃定说道。
“好,好,好。”司马懿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的说道,“便让我看看你这玉使拿什么来挡我!”
说罢,司马懿不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长身而起,直取司马英而去。
司马英手执磐龙壁,周身散发着一道淡淡的青芒,只见他口中默念几句咒语,帐内突兀的响起一阵轰鸣之声,然后他亦是腾身在空中,与司马懿重重的对了一招。
下一刻,整座中军大帐瞬间被一股大力震的四分五裂,无数碎土瓦砾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激射上天际,幸而姜维勉力站起来,挡在诸葛亮身前,才没有让昏迷中的诸葛亮再度受到伤害,只是他却是伤上加伤,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姜维回首望天,只见司马懿与司马英二人凌空对峙。司马英周身青芒耀耀,而司马懿则是浑身散发着黑气,犹如鬼魅一般。
司马英长啸一声,化身为一道青色厉芒,划过黑暗虚空,以雷霆万钧之气势轰然而至,向司马懿射去。而远处,迎着那个激射而来的光亮人影,司马懿似十分恼怒,双目之中竟是闪过一抹血红之色,猛然间双手齐出,挡在身前,瞬间凝成一道黑影之墙,硬生生抵住了那道青色光芒。
双方全力激斗之下,青芒与黑影交界之处,如光影竟也白热化,不断发出“嘶嘶”怪异声响,远远看去,那周围景物都开始汽化,滚滚热浪开始翻滚,一点一点向上空飘荡上去。
而此刻,司马英二人的身影已经看不清楚了。忽地,那光亮的最深处,迸发出一声巨响,如天际惊雷猛然乍响,瞬间,一股巨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四面沙尘滚滚,所有的物体都被激射而出。
天际中的光影摇曳许久,终究还是缓缓黯淡下来,消散开去。而在刚才爆发出巨响的天空下方,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深坑中,沙尘缭绕,在沙尘之间站立着两人,遥相对峙。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坑中响起。
姜维循声望去,却是惊讶的发现,发出咳嗽声的竟然是司马懿,再看他此时的模样,分外狼狈,身着的长衫多出开裂,隐隐透着红色的血痕,而在他的嘴角边上,更是有血丝痕迹,很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咳咳…想不到你不但是集齐了九颗星玉,竟然还得到了大禹的避水剑!了不起,了不起…”司马懿抑制住胸中翻滚的气息,缓缓道。
“避水剑?”闻言,姜维不禁心中一凛,扭头看向司马英,只见此刻司马英左手依旧执着磐龙神壁,而右手里已然多出一把青色宝剑,凌厉的剑锋在黑暗中煜煜生辉!
这避水剑大有来头,正如司马懿所言,此物原本乃是禹帝之物,相传当年大禹治理洪水时有三件宝物帮了他大忙,其一是河图、其二是开山斧、其三便是这避水剑。
既然是禹帝的宝物,这避水剑之能便可见一斑,传说避水剑不但能指水让路,更是一件法力高强的法宝,禹帝曾用此剑斩妖除魔,甚至连淮河妖怪巫支祁也是被大禹用此剑降服。
更重要的是,这避水剑天生乃是水族一脉的大敌,从其名字中便能看出,此剑对水族一脉有天生的克制作用,想来大神句芒会将此物赐予司马英便是早知他与世间的水族后裔有次一番恶战。
“既是识得此宝剑,那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司马英将避水剑横在胸前,厉声喝道。
“束手就擒?哈哈…”司马懿忽然长笑两声,望向司马英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疾声道,“再来!”
说罢,司马懿再度逼向司马英,司马英眉梢一挑,开口道:“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那么接剑吧!”
一言未落,人影如电,天空中青光大盛,司马英如巨龙腾空,朝对方猛扑而去。而司马懿双眼中红芒闪耀,瞳孔却微微收缩,眼看那青色光柱声势之盛,似划破长空,割裂天地,几不可阻挡。
一瞬间青色光芒完全压制了司马懿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色雾气,司马懿方才知道了避水剑真正的威力所在,在剑芒的笼罩下,他一身本领竟是完全无法发挥出来,法力更是被压制到了最低,连施展最低级的水系法术也不可能。
平生而来,司马懿第一次有如此的无力感觉,不过毕竟他非常人,如今眼见事不可为,他用尽全身气力,向前挥出一掌,一团浓稠如墨的黑雾从他袖中飞出,朝司马英直扑而去。
黑雾与青芒撞击在了一起,旋即便消散开去,只是让青芒的威势稍稍一滞。
不过就是这么一滞,给了司马懿足够的时间,他没有丝毫的耽搁犹豫,立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只几个起伏,他的身影便几乎要消失在汉军营盘外茫茫的荒野之中了
“不能放走此獠,不然遗患无穷!”司马英扑了个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远处观战的姜维已是急声说道。
闻言,司马英心念一动,下一刻,军营之中突兀的响起了一声龙吟!
不明就里的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发现司马英身边多出了一匹神驹,那神驹异常高大,甚至比西域最纯正的汗血宝马也要高出许多,此刻它高昂着长长的脖颈,马唇微张,发出的却不是长嘶,而是一声声龙吟。
“苍龙驹!”姜维一眼便认出,此时依偎在司马英身边的那匹高头大马便是那古老传说中的天界神驹苍龙驹,相传此驹乃是苍龙与天马交合而生,有腾云驾雾之能,可以日行千里。传说此驹存在神话之中,自古以来甚少在人间见到,因而只有在古籍中能寻到描述这苍龙驹的只言片语,但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
司马英翻身上马,便要追击那遁去的司马懿,想来以苍龙驹的脚力,此刻身负重伤的司马懿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它的追击的。
可就在此时,刚才那些在军营中负责狙杀汉军士卒的黑衣人都朝司马英这个方向扑了过来,显然他们是看到了刚才司马英二人动手的全程,为了给司马懿争取时间,而共同作出的决定。
“喝呀”司马英手中避水剑不断挥舞,一道道青色光芒划破黑暗,而每一道青芒都能准确的打中一名黑衣人,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在夜色中响起,但是即便如此,那些黑衣人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不断涌向司马英,用血肉之躯,阻止他继续前进的步伐。
飞蛾扑火虽是自取灭亡,但终究是有意义的,一干黑衣人用生命为代价为司马懿拖住了足够的时间,待司马英将所有黑衣人都斩于马下,那司马懿早已消失在黑夜中,即便是有苍龙驹,但要在这苍茫的旷野中寻找一个人,那难度不吝于在宽广的海洋里寻找一只海鱼,司马英沉吟许久,终究是放弃了努力。
硝烟散去,这场预备已久的偷袭以司马懿的大败而告终,不过汉军亦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不但因为偷袭初始时的混乱,而被黑衣人诛杀了数百兵士,更重要的是大军主帅诸葛亮的病情愈发严重,一直是昏迷不醒。
中军大帐中,司马英和姜维并立在昏睡着的诸葛亮的病榻前,姜维慢慢放下诸葛亮的手腕,面色无比凝重。
“先生情况如何?”司马英等他诊脉结束,迫不及待的问道。
姜维却是久久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需要言语,姜维的表情的已经说明了问题,也算是回答了司马英的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师父,我们出去说话吧。”许久,姜维望着司马英,缓缓开口道。
“好。”司马英的确有很多疑惑,但此刻既然卧龙先生无法回答自己,那么想必姜维也应该知道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一路走出军营,来到一僻静之处,姜维止住脚步,转头望向司马英,长叹一声,缓缓道:“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听到姜维这个措辞,司马英亦是忍不住变了颜色,他深深的望了姜维一眼,迟疑了许久,终于是轻声问出昨晚开始便一直压抑在他心头的问题——
“我真的已经离开了十年了么?”
“没错,自你进入五神禁天至今,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姜维点点头,面上再度闪过一抹怅然之色。
而得到了答案的司马英面色一下子变得如一张白纸般,司马英的双手慢慢攥紧,表情变幻不定,姜维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扪心自问,若是这样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思虑了许久,姜维暗自摇了摇头,他自问若是自己遇到如此离奇的事情,一样会不知如何面对。但姜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司马英,因而只能陪着其沉默不语。
毕竟世人常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可是又有谁人当真遇到过司马英这样的情况呢?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英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口问道。
“五丈原。”姜维轻声答道。
司马英平静了下来,五丈原他是听说过的,当初他率部袭取阳平关,曾遍览秦岭各处的关隘和要地,这五丈原前阔后狭,最狭处仅五丈,因而有此一名,而五丈原易守难攻,也算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司马英便留意过此处,不过当初攻阳平关时,司马英没有机会来到此处,想不到如今却是阴差阳错的来了。
“能给我说说这十年间发生的事么?”
姜维清了清喉咙,慢慢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简紧要的给司马英叙述了一遍。
十年间,天下大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而诸葛亮平定南蛮后,开始整顿成都的吏治,同时进行北伐的准备,在把一系列的内部事务做好安排后,诸葛亮再没有了后顾之忧,便于蜀汉建兴五年率军北驻汉中,正式开始北伐。
算上此番出兵驻扎五丈原,诸葛亮一共进行了六次北伐,然而却是一次不如一次。
形势最好的当属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当时诸葛亮由斜谷道攻取郿县,使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率一支人马为疑军,据箕谷;而自己则亲率大军攻祁山。
那时魏国上下只知道刘备已死,蜀汉一直忙于内政,以为其无力再有更多的军事作为,却不曾想诸葛亮能力如此强悍,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风雨飘摇中的蜀汉整合成铁板一块,所以对于诸葛亮的进攻并无防备,猝然听说蜀汉大军将至,极为恐惧,加上诸葛亮的军队戎阵整齐,号令明肃,所以天水、安定、南安三郡竟然是一齐叛魏降汉,同时收服了姜维!一时间,关中为之震动。
魏明帝迫于无奈,只能遣大将军曹真都督关右诸军,屯驻郿县,另外派出步骑五万,由右将军张合率领西上,作为先锋,甚至魏明帝还亲自到长安坐镇,防备汉军。
如此大好形势下,智通天人的诸葛亮却是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他没有用魏延、吴懿等成名将领驻守粮草要道街亭,反而用了他素所赏识却无实战经验的马谡,马谡率领诸军与魏将张合战于街亭,然而其人刚愎自用,既违背了诸葛亮的节度,又不听副将王平劝告,所采取的措施都迂阔而烦扰。他不肯守城,远离水源,把部队带到南山上,欲凭高作战,致使汲道被张合断绝,士卒饥渴困顿,以致溃败。
马谡一败,失去了街亭重地,蜀汉大军再无力北伐,只得退回汉中,第一次北伐便就这么无疾而终。
之后数次北伐,虽屡有斩获,但都远不如第一次,而且耗费了诸葛亮太多的心血,使得其积劳成疾,才会在与司马懿的斗法落了下风,也才会有昨夜那一幕。
听到这里,司马英紧攥的双手中,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他心中已是将卧龙先生的沉屙归罪在了自己身上,若是自己能留在其身边,有磐龙壁之助,卧龙先生又如何会在斗法上败给司马懿,而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一想到这里,司马英便满是自责,旋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豁然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按住姜维的肩膀,有些激动的开口道:“我二师兄呢?二师兄,他此番如何没有同先生一起出战?”
姜维的双肩被他按得生疼,但他却是低下头,久久没有开口。
看到姜维的模样,司马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松开双手,口中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二师兄他一定不会有事…”
“赵云将军他于三年前,病逝于成都,陛下諡将军为顺平侯,由其长子赵统袭爵位…”然而司马英自欺欺人的话语并没有任何效果,姜维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他的幻想彻底破灭。
“二师兄!”司马英悲恸至极,脑海中回想起赵云的音容笑貌,心里更加难以自已,他悲唤了一声赵云,声音在山谷中一次次回响,可是这世间却再没有人可以回应他的呼唤了…
“你…节哀…”姜维知这两师兄弟情深,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笨拙的开口道。
司马英不语,只是仰头长叹,似乎想要将胸中的愤懑都发泄出来,然后他沉默了许久,再度望向姜维,努了努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姜维看出了他的异样,当即想到司马英想要问又不敢问的事情是什么,立刻开口道:“刘嫣姑娘身体康健,如今在成都丞相府之中,她与师父一样,一直坚信你会归来,也一直等着你回来。”
“多谢。”司马英低着头,对姜维轻声谢道,然后又是许久没有开口。
今日与姜维的对话让他心中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但很多东西只怕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只能等时间来慢慢消化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姜维抬头看了眼天色,对司马英开口道。
“嗯。”司马英点点头,随着姜维一道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此刻,天色渐晚,远处的一抹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寞的身影中似乎藏着这人世间所有的悲欢与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