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婼瞳昏沉沉睡着,纪琅渊则坐在一侧,手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想给她一丝温暖,却忽略了他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像一块寒铁。
她的身体不安的扭动着,颤抖着,发丝里全是腻腻的汗水,将头发黏成不规则的一缕一缕贴在苍白的脸颊。
她在做着恶梦,梦里一个身着黑衣的影子不断的在自己身后尾随着,而她的手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那黑影的目标就是要自她手中的孩子,四面八方传来恐怖的声音,把孩子给我……把孩子交给我……不要!不要!
婼瞳紧紧搂住孩子,惊慌失措的在四处奔跑着,亡命奔跑着。
可那道黑影,那恐怖的声音如影随形……
忽然,那个黑影骤然间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着手,手指上漆黑的指甲又尖又长,如爪一般插进孩子的心脏,血顺着婼瞳的身上流下来,猩红一片。
孩子尖锐的声音哭喊起来,震耳欲聋。
眨眼间,婼瞳发现孩子倒插在黑影的五爪之上。
血流进黑影人的嘴里,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突然,婼瞳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低头时,竟然看见黑影的另一只手什么时候插进了自己的小腹。
黑影人诡笑着,将婼瞳向后推去,一眨眼间,婼瞳整个人跌入身后的万丈深渊……不!
她嘶声高喊着,突然间直挺挺的坐了起来!陡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悚万分的看着周围,洁白的墙壁,旁边茶几上还摆放着红艳似血的花朵。
“婼瞳,婼瞳。”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眸看去,纪琅渊眼里也尽是血丝,眼神里满含浓的挥之不去的忧伤和痛惜。他拍着她的背,手忙脚乱的替婼瞳额头上的汗水,“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你只是做梦而已,一个恶梦而已……”
听到纪琅渊的声音,婼瞳才有一刻的放松,原来自己在医院里呢。
婼瞳靠在纪琅渊的怀里,身躯松懈下来后,忽然,她察觉到不对劲,自己怎么会在医院呢?她明明提着东西下楼去找纪琅渊的!
可是现在?
看着手背处打着的点滴,腹中隐隐传来的疼痛,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血腥气味。
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心里空得很痛!
突然间有种不好的直觉在脑海里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手在腹部上一摁,快三个月身孕的她,腹部有些微微的隆起,可现在,却平得不能再平,惊慌之下她猛地挣开纪琅渊的怀抱,惊恐的转眸看他。
“我的孩子呢?”
纪琅渊的眼中弥漫着浓郁的痛楚,他轻轻的说着什么,声音哑得有些厉害。
可婼瞳根本一句也没有听明白。
纪琅渊看着失魂落魄的婼瞳,心越发抽痛起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轻声的宽慰,“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婼瞳,我们有兆瑞,还有梓潼,以后也会有的……”
婼瞳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她不明白怎么才眨眼间,原本还好好的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不见了?没有了?说没有就没有?
不!她不行!她一点也不相信!
眼前一片模糊,但纪琅渊那双充满痛苦和疼惜的眼神却作不得假!
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孩子真的没有!
“不!”她紧紧捂着双耳!整个人哆嗦的厉害,几乎是嘶喊起来,纪琅渊紧紧抱住她,抱得那么紧,紧到似乎要让他和她一起窒息过去,然后双双忘掉丧子之痛!或者能将她生生揉进他的骨血里面,将她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让他可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她紧紧揪住纪琅渊的衣襟,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纪琅渊眼睛红红的,却将牙关咬得那样的紧,婼瞳可以哭,但他不可以!
“对不起!琅渊,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孩子,是我没用!我没用!”
“我要是不走楼梯,我就不会摔下去!就不会连累孩子!是我害死了孩子的!是我,是我!孩子!我的孩子啊!”
婼瞳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她在哭泣,在狠狠的愧疚与自责。
纪琅渊安慰着,可是婼瞳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她怀孕后,几乎是万事小心,连高跟鞋都不再穿了,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紧紧搂住婼瞳,声音凝重,“婼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摔下去的?”
哭泣的声音顿时止住,婼瞳仔细回想着,昏迷前她恍惚见到一个黑影!
但是她在下楼的时候,明明感到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黑影?”纪琅渊漆黑如宇宙黑洞的双眼半眯起来。
他的孩子!他觉得不会让他的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去,还没来得在这个美妙的世界上看一眼,就死在他人的手里!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在他宽慰下,哭得累了的婼瞳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沉睡中。
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倒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
纪琅渊轻轻关上门,在转身后,他所有的温柔和柔情全隐藏起来。此刻的他的一头愤怒到了极致的猎豹!
他的脸,他的眼,此刻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浑身上下冰冷如一块寒铁!
他迈着沉稳、冷静的脚步向前走去。
站在门口的老康,见到纪琅渊出来,赶紧对站在一旁的几个彪形大汉指点:“好好守着!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你们知道后果的!”
“是!”那几人如临大敌一般守在婼瞳病房门口,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纪琅渊脚步顿了一顿,老康赶紧跟在后面。
“是哪个地方?带我去。”
老康立刻领会,将纪琅渊带到婼瞳跌倒的地方。
他四处查勘一番,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可以说这里是个死角!
地板虽然经过清洗,但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猩红色隐约可见。
纪琅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咬紧的牙关,面部肌肉的僵硬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平静。愤怒隐藏在平静之下!
空气中还隐隐飘散着血腥的气味,他嗅着这个味道,那是他死去孩子在这个世界仅存的一缕气息。
就是这样的气息也在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他的心痛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在婼瞳面前,他装着淡定,可是,在此刻,所有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的手紧紧握着,猛地一拳打在墙壁上!
皮肤破裂后,血顺着手指一点点流下。
漆黑的眸子像是被血染红,红得近黑!
“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给我去查!一定要将那人给我找出来!”他转头看向老康,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康看着他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的双眼,他突然感到陌生,这样盛怒下的纪琅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纪琅渊对人对事都很冷漠,只有冷漠才能更加冷静的处理所有事情!即便他恨一个人恨到死,他也可以从容对他微笑!
但此刻的,他完全可以预想到,如果凶手就站在纪琅渊面前的话,他一定会亲手将那人给千刀万剐,才能熄灭他心头的怒火!
世界上只有黎婼瞳一个人才能勾出纪琅渊内心里最真实的一面来,只有遇到与黎婼瞳有关的事情,他整个人就不再是人们所熟知的纪琅渊。
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处私人沙滩上,婼瞳坐在一把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黄昏的光芒照射在身上,明明很暖和,但是婼瞳还是觉得很冷!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可她,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没有从失去孩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纪琅渊从房间里端着一杯暖暖的热奶茶走过来,递给婼瞳。
婼瞳看也不看,结过奶茶,麻木的就往嘴里塞。
几口喝完,她将空空的杯子递还给纪琅渊,然后又继续坐在那里,看着大海发呆。
纪琅渊眉头皱了又皱。
原本他是打算带她出来散心,可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是却再也不说一句话!
起先,他认为她难过,不想说话也就算了,可是,从那天在自己怀里号啕大哭之后,这么久了,她再没有哭过,也不肯言语一声,安静的不想话!
他知道她依旧在内疚在责怪着自己!
这样的沉默,让纪琅渊再也无法忍受,他不能在让她消沉下去,否则,他担心她会憋出病来!
纪琅渊猛的将婼瞳的毯子抽开,忍不住对她喊道:“这是夏天,你!……”
毯子抽开之后,纪琅渊的话停住,说不下去了。
婼瞳缩在毯子里的两只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纪琅渊瞳孔一收,看清,她手里的是一双小小的婴儿鞋。
他蹲在婼瞳身边,将婼瞳的手紧紧握着。声音也软下来,“婼瞳,别难过!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有人故意的!你就算不走楼梯,他们也会找到其他方式来害你的!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我,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也不是孩子!你没有错!”
虽然听着他的话,这些天,婼瞳也渐渐想明白,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然自己难过。
她也很想哭,但是,如果她哭,岂不是让纪琅渊更加难受?
所以她选择沉默,默默的想念她可怜的孩子,默默的伤心,如同纪琅渊一般将所有的情绪全藏在心里。
看到婼瞳藏在手里的婴儿小鞋,纪琅渊顿时明白了婼瞳的心思,他半跪在地上一把将婼瞳抱住。
“痛就让我们一起痛!伤就让我们一起伤!不要留下谁!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