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需要混饭吃吗?我以为闲凉的少爷之职,可不是任何人都担当得起,你还是认命点吧。”他替何孟书算过命,就有人前辈子好事做太多,这辈子注定来享福,至于混饭吃,也不过是闲日子过得太闲凉无聊,没事找事做而已。
何孟书一挑眉,满是难受,“你都不知道,躺着也很累人哪!”
“哦,是吗?”见何孟书始终不将话带回正题,宗子颉搁下手中瓷杯,起身,“既然如此,你就继续慢慢地累吧,我先走一步。”拱手一揖,转过身当真就要走人。
“好好好,我不再胡闹便是,你可别私下整我呀!”宗子颉八成在转身的刹那就想好要如何整治他,他还没笨得替自己设下个陷阱,然后再蠢得往里头跳。
宗子颉落坐,话也不说一句,只等着何孟书自动交出实情。
何孟书重叹一口气,“你可还记得她原有的婚约?”
他顿了下,见宗子颉没有答话,便自顾自地再往下接续:“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说她为了逃避婚约,狠心地将扶养她多年的继母杀死,卷款逃婚。”
“这不可能。”宗子颉出声替纪星迤否认,“我初见到她时,一身的狼狈,那模样不似有巨款藏身,何况依她的个性,也绝无可能。”这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至于到底是何人,就得彻底查清了。
“这是我试探她的原因,她并不是凶残之人。”他是没和纪星迤相处过,但根据他这些日子的探听以及方才的试探,弑母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她是不可能做出来。
“看来唯有回洪安村一探究竟与真相了。”宗子颉做下结论。
其实这与他原先的打算相同,为了解她的死卦,也必须回到事物的原点做最后了结,而今不过是目的多加一件而已。
“咦?听你的口气,你打算与她一同去洪安村?”何孟书惊讶地看着宗子颉。
“我必须去,不然的话……”宗子颉眼神略暗了暗,“她活不到十九生辰。”
何孟书大惊,不可置信地盯着宗子颉,“你是说,她只能活……”何孟书的话还没有问完,门外头便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便是一群人惊叫不止的声音。
“不好了!快来人哪!有人落水啦!”
才刚听到"水"这个字的宗子颉,心猛地一缩,纵身便消失踪影,当何孟书定睛细看,宗子颉早已不见踪迹了。
“搞什么?不过就是落水,何必这么着急?”摸不着头绪的何孟书不懂为何宗子颉反应如此大,以往就算是某个孩童不幸落水,也没见他这般着急过,甚至还冷凉地丢下一句"那是他的命",便作罢了。
而现在,难道天地颠倒了吗?
疑惑的何孟书边想着为什么,边缓缓地跟着走出房门,总之到底是怎么了,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好痛苦、好难受……
鼻子里、嘴巴里都被灌满了水液,火辣辣的灼烧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谁能来救她?谁来……
她的意识逐渐脱离躯壳,身体又重又难受,她不断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抓住什么,思绪慢慢涣散,几乎……她真的几乎能够在模糊之中,看见娘亲的面貌。
娘好年轻、好漂亮,没有死去时的病容与苍白。
好美、好美……
娘她已经变成天上的仙子了吗?
四周雾雾的、柔柔的,真的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仙境景色,艳丽的花朵、潋滟的湖水,她好想留下来,留在娘的身边,如此一来,即使不用强撑着,也能绽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然后……
她就能够得到数不尽的幸福与快乐了。
她微微一笑,迈开脚步,往娘的方向一步步地踏去,足下的地面若有似无,软软柔柔似不真切,但却是舒适而温暖。
就快了、就快了!她马上就能到达娘亲的身边,就能够享受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越近,她的脚步越快,到最后是以奔跑的速度前进。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跑、用力跑,就是没办法到达娘亲所在的位置,就像一道墙阻隔在她与娘之间般。
她想过去呀!为什么不让她过去?
娘不要她了吗?
娘!娘!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呀!她边跑边喊,不晓得声音有没有传达至娘亲耳里,因为连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使劲地吼叫着,感觉嗓子沙沙的、哑哑的,她仍是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声。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子娘就听不见,娘就会丢下她了!
有什么东西在脸颊上?凉凉的、湿湿的,是泪吗?
她想伸手擦拭,却在此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消失了。
停下脚步,纪星迤着急地检视自己的身体,发现她居然看不到身体的形态,空空荡荡的,与四周围绕的轻雾化为一体般。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这样子娘要怎么抱她?
越是着急,纪星迤的泪掉得越多,她抬起头想找谁帮忙,却看见原来含笑的娘亲,在此时竟蹙紧眉头。
娘不高兴了,因为她的身体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不是故意要将身体弄不见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她用力吸吸鼻子,抬脚想要上前解释,但不管她怎么用力,空无的身体却感到无比的沉重,似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先前她在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她想到娘的身边,难道连这样都不行吗?她只是想抱抱娘,告诉她,自己是多么想她。
“娘……”她哭出声来,没发觉方才听不见的声音,居然又能清楚听见。
“傻孩子。”
这个声音是……
纪星迤猛地抬头,对上距离遥远一方的娘亲,“娘,是你在叫我吗?”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快回去吧,那里有人可以帮你,是你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一直到最后一句话,纪星迤听得不真切,再加上有道心急的怒吼声在此时出现,截断了所有的语句。
“是谁?!”哪个混蛋?她什么都还没能听清楚呀!
纪星迤开口,想要让娘再说一遍,“娘,我……”
“快回头吧,他在等你,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不对、不对!纪星迤用力地摇头。
她不要这样子,好不容易……她好不容易才能够见到娘,当然是要多留一会儿,她才不要回去,她要留下来,如果可以,要她留一辈子都愿意。
她不走,她要留下来呀!
这次,她又叫不出声音来了,"咿咿呀呀"地,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哼些什么。
娘!娘!看见白雾逐渐将娘亲的身影隐去,纪星迤挥动双手想将白雾拨开,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眼前的雾是被拨开了,但周围的雾气却重新填补。
就这样,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纪星迤的举动根本是徒劳无功。
于是她干脆停下无意义的行为,脚步往前跨去,想直接进入雾中寻找。
但,就在她举足欲进的刹那,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自后方过来,以不容她反抗的速度将她向后方拉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雾气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娘!!她声嘶力竭地大叫。
黑暗取代白雾,什么都不见了……
“纪星迤!你给我醒来!听见没有?”宗子颉不断地在纪星迤耳边吼叫着。
该死的!他真该死!明知道她有劫难,居然还放任她一人在外头胡乱闯。
分不清是汗或是水的液体滴落,他努力地按压她几乎没有跳动的胸口,并且不忘以口渡气给她。
“宗大少爷,你、你……”客栈老板颤着声音,想要提醒宗子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虽然情况危急,是顾不了许多事,但起码该将这事交给女人家来做嘛!至少星迤丫头的闺誉不会受损呀!
客栈老板想说的话很多,然而在宗子颉一个狠瞪后,连忙两手捂口,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深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下个进水塘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可是……
眼见宗子颉不知第几次以口渡气,客栈老板不由得为难起来。
就在客栈老板想再试一次时,何孟书适时出声阻止,“放心、放心,有人会甘心情愿的负责。”
何孟书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心急不已的宗子颉,以及奄奄一息的纪星迤。
客栈老板愣了下,为的不是何孟书的话,而是何孟书的表情。哪有人在看见某人快要丧命了,居然还有心情笑哩?
宗子颉可管不了其他人的情形,他现在只在乎眼前的人儿会否存活。
他不断重复按压以及渡气的动作,在不知试了第几次后,哽在纪星迤喉中的死水终于被他逼出,宗子颉趁此时,以指点在心口附近的脉穴上,将已身体内的气缓缓引进她的体内。
直到纪星迤的身体由冰凉转为温热后,他才收手。
他闭眼喘气,全身的气力几乎用尽地软坐在湿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