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毕业考试了,而天宇却越来越不在状态,白天昏昏欲睡,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雨帆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气氛冷到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其实,事情的发生让每个人都出乎意料之外。那天,当天宇正在和一堆朋友们聊着如何攻破一个游戏的关卡,说的津津有味,天花乱坠的时候,他的妹妹拖着长长的步伐走进教室,心情沉痛到已经麻木的地步,垂着头说:“天宇哥,我们回去一趟吧,家里出事了,姑姑…她过世…”天宇如同受到五雷轰顶一般,笑容在他脸上凝固,瞬时化作苍白的面颊,一阵眩晕向他袭来,使他一下子瘫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自从从小父母离开他们后,姑姑便成了他们唯一也是最亲的亲人,姑姑待他们哥妹俩很好,视同己出,姑姑是突发脑溢血亡故的,他们都知道,姑姑是被累坏的,家里压力很大,但天宇和夏晴仍然生活的一点都不拮据。姑姑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天宇的母亲在天宇三岁,夏晴满月的时候,迫于生活的艰难,便将他们放在了一所医院的门口,姑姑那时是在那家医院做杂务的,她发现,医院门口的角落处,两个孩子静静的依靠着——他们是饿坏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了,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姑姑便将他们抱起,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地抚养着。所以,在天宇和夏晴眼中,姑姑是他们最亲近最敬爱的人,姑姑长得白白净净,很漂亮,但一直都没有结婚,他怕孩子们接受不了任何外在的打击。就这样,她一手把这个“家”撑了起来。天宇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从今往后,生活的重担便要落在天宇的肩上,他感觉到无比的沉重的压力,更主要的,是他们视同亲人的姑姑的离开带给他的悲痛。他发现,自己再也欢乐不起来,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是发呆就是沉睡。后来,由于严宗傲屡次三番的说他学习提不起心,对此感到厌烦的他干脆不再来上学,网吧便成了他一天到晚呆的地方。从前,在网络游戏中,他总能找到一种男生普遍的欢乐,那种过关斩将的自豪,那种打打杀杀的痛快——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网络游戏高手。此时,他依旧是高手,却丝毫体会不到胜利的乐趣。有一回,在深夜的时候,班里有人组织去网吧通宵,因为快要毕业了,所有的一切都要显得热闹,享受着最后的相聚。那个地方,雨帆从来都不去,她觉得那里的空气都是污浊的,但是,今天,雨帆求了古默,让他带自己一起去,因为,她知道,天宇一直都呆在那里,很久了,班主任去“请”过他,但从来都不管用,天宇的心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姑姑去世后,他对这个世界充满着仇恨,从前,他有一个梦想,他梦想着自己哪一天能够走得更稳更远了,赚了钱给姑姑找一个归宿,让辛劳了半辈子的姑姑享受一回她人生中本该有的幸福,他想在自己长大后带着姑姑和妹妹一起去周游世界,然而,这一切,都只成了泡影,一切都太晚了,他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姑这么好的人,上帝却那么急于夺去她的生命。天宇开始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爱。他酗酒,抽烟,用所有办法使自己麻醉。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发生了什么,自然,面对他这样的情绪,也没有人敢于去问。萧晨通过夏晴,知道了天宇逐渐变得消沉的原因,她经常在天宇独自走进酒吧时,坐在天宇前面的位子上,什么话也不说,陪着天宇一起酗酒,一般情况下,天宇如同没有见到萧晨一般,斟满一杯一杯的酒,然后一饮而尽,有时候,酒精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它能让人暂时忘掉痛苦,难怪古人有借酒消愁一说,但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止不住的哀思与怀念,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淹没的他无法呼吸。但有一次,天宇举起酒杯的时候,内心挣扎,满脸泪水的说“萧晨,我的未来没有了,你看到没有,我现在就像一个废人,一个连乞者都不如的废人”萧晨没有说话“这个世界总是夺去了我最爱的东西,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完整的幸福,为什么每一次的美好都如同昙花一现般短暂,我不懂,你说这是为什么?”天宇将头埋入胸口,抽泣着说。天宇其实很优秀,他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待人平和,老师都不想找他的茬,喜欢天宇的女孩子更是难以去逐一清点。
五:夏雨无情
雨帆多么想让天宇回过头来,多么想去劝一劝天宇,每次看到他日渐消沉憔悴的脸,都会心痛,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和那些与天宇熟识的人比起来,自己真的好渺小,好没用,和天宇比起来,更是低到泥土里。低到尘埃里。她想,今生今世,天宇都不会懂自己的,可即便如此,雨帆也不会怪他,因为,有那么一个美好的曾经,就足够了。她双手合十——祝福你,祝福你能得到该有的幸福。但是,最终内心胆怯的她,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她的话如同箭在弦上,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一天,雨帆递给他一张纸条“你能不能振作一点,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吗?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但是,天宇看完,什么也没有说。雨帆又写了一张纸条,“天宇说你说过你好想有一个懂你的人,能振作起来吗?其实,懂你的人很多,只是你没有认真发现”天宇仍然什么也没有回,天宇的心中,一切都不重要了,这雨帆的话,他觉得是一种完全可以不理的幼稚,他已经脱离了生活的轨迹。为了天宇,雨帆愿意承受一切。一直到毕业考试前,天宇选择了辍学,一切联系方式都换掉了。就这样,雨帆再也没有见过他,雨帆独自骑车穿行在那条曾经和天宇一起走过数次的路,“披肩的短发,随意的白衬衫,长裙”回忆一遍遍在脑海里放演,挥之不去,泪水模糊了双眼,天宇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雨帆自嘲着,想起命运这玩笑般的安排,带着微笑,他来了,走进了她的世界,然而,她的世界里一直有天宇,天宇的世界里,却始终难以找到雨帆独特的影子。雨帆轻轻地骑过那个曾今和天宇细谈文化的书店,书店里人来人往,街道上繁华依旧。雨帆换了一种心境,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风过,泪干。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历史的步伐。岁月静好,街市太平。雨帆望着眼前这片蔚蓝的天,突然间就黑了,似乎自己的青春,突然间就没了。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悲伤的无底洞,对于自己遭遇到的心灵上的受挫,她有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人,她相哭,却僵持了面部的表情,是天黑了,还是浓雾下迟迟不起的朝阳?屋里面闷得出奇。阳台上的花儿却仍是娇艳地开着。不知是什么原因,雨帆想到了天宇,和天宇相识时,也是这样的雨天呵。
她撑着伞,走出家门。熟悉的拐角,屋檐下,他看到了天宇的身影,这雨来得多么猛烈,倾泻而下。就像上天刻意安排为了挡住一个路人的精心策划。天宇是回来取东西的,家里搬家了,这是最后一次回来。雨帆慢慢地走到天宇的身边,她的心情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地悲痛。“走吧”雨帆猜到了天宇回来的目的。天宇面无表情,陪伴着雨帆走过大街小巷,一路无话,雨帆的衣角又被淋湿了,这一回,天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到家时,天宇看着地板,对雨帆说“帮我向萧晨道一声再见”天宇关了门,雨帆独自走回了家,大雨无情地下着,雨帆却不觉,在天宇的那个阴影里,满是萧晨的名字“花开常引时人叹,花落又随春去了”她今日才明白,天宇这句话,表达的是对萧晨深深的情义。
雨帆心中空落落的,她拨通了萧晨的电话“萧晨,天宇对我说,让我替他对你道一声再见”雨帆说这话时,内心空荡荡的,她肯定了一个自己早已想到但一直都不敢接受和面对的现实——天宇的心中,一直都没有雨帆的位置。沉默,沉默…没有什么能表达她们此刻心中的感受了。“哦”萧晨挂断了电话,她想不到,天宇的心中,其实一直都住着萧晨。天宇再也没有来学校,一直又到了校园里木槿悄然绽放的时候。除了心中对天宇离开的沉重打击,以及时不时想起曾经坐在前面会和自己开玩笑的天宇,雨帆的生活仍然继续着。这几天,雨帆的心中颇不宁静,何晟时而约雨帆出游,时而趁雨帆不注意便拿出照相机偷偷的拍下雨帆的神态面貌。何晟做这些雨帆并不是很生气,但是,当出游时时而看到明翰的身影,何晟举着照相机和明翰一起放肆的笑时,雨帆对何晟,渐渐有了那种排斥的心理。
古默不想上学了,乘着一回在操场散步时和雨帆谈天的机会,古默对雨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总是有许多大胆而不切实际的想法,课堂的教学让他觉得枯燥,无聊,乃及乏味。他对雨帆说
“毕业后我就要走了,雨帆,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雨帆停住了脚步,瞪大着双眼看着古默说
“为什么,你也要走吗?”
古默故作轻松地答道
“对于我来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不会忘了你的,雨帆,你会不会想我?”
雨帆沉默了良久,移开话题谈道”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想念书?”
“为了生活!”
雨帆想起了以前在老家看到过的背着褡裢的农民,他们笑起来很纯,很真实,她感觉自己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漂浮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有些事情,她永远永远都想不明白,但她总会铭记于心,用着一贯的态度去等待,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是永远,也或许是白驹过隙的一点光阴,生活总会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古默在班上的成绩名列前茅,家里除了自己和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个该背负责任的年龄,他想走入社会,为家庭分担一份压力。
“爸,我想出门闯荡闯荡”
“什么,把你供到这个时候你来放弃?你以为社会上好玩吗?进了社会累死你,看你觉不觉得读书的轻松”古默的父亲阴沉着脸说道。
“我不想读书”
“不行”
“我可以养活我自己,爸,我学的知识够我用一辈子了,你再也不用为我操心”
“你是要气死我吗?”古默父亲的心中充满着愤怒,他多么想古默能通过读书变得出息,但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家里压力太大了,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承受不了,多年来,为了古默念书以及家中的日常费用,父母亲被劳累催赶了岁月,皱纹爬上了年轻的面颊,白发渐渐零星的点缀在了刚过五旬的父母亲的头上,生活的重压下,人老的多快!每次看到这些,古默都会一阵阵心酸,所以他选择了辍学,但父亲仍然不愿因此误了古默的一生,他想到了一个字“打”,他抽出竹鞭,想用武力劝回古默的想法。其实,他心中明白,古默做得决定,一定是变不了了的,当他抽出竹鞭时,古默母亲拦下了父亲。对古默说“去吧,我们会惦念着你。”当古默离开房间后,父亲不禁垂下了泪,对古默有一种难言的歉疚。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管教孩子管得这么严格,古默是为了家里而不去念书的,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了。让他又高兴又感到难受。
毕业前的一个下午,古默带着玩笑口气认真地说“雨帆,我今天想去一趟你家”
雨帆诧异着“没什么好玩的,去做什么?”
“没什么事,就是去看看”他没有说出此后一别便是天各一方的距离,雨帆也没有察觉。于是,古默跟着雨帆到了雨帆的家门便离开了。考试过后,雨帆的家便从城东搬到了城南。萧晨和雨帆又同在一个班级里上学了,俗语里有这样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但雨帆和萧晨以前是多么好的朋友啊,想到这里,平添了雨帆心中的伤感。萧晨在上次得知天宇走前说的最后切是最唯一的一句话是与自己道别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们三人最终都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幸福。雨帆和天宇的感情,一下子就断了,随着雨季的持续,雨帆一次次静下心来,让自己重新开始,她又开始打理着那些花儿,期待着花开的声音。
生活的节奏如同时钟一般,不紧不慢,却稳稳向前,在这条单行道上的人们,也许会偶尔驻足观望一下路边的风景,然而,生活的步伐仍在继续,他们不得不向前赶路。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唱晚,烟雨彷徨。雨帆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宇就在自己身边,一起去了他们常去的落樱山,带她看落樱山上那最美的风景。那个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然而,每次想起来,心中便是满满的甜蜜。梦醒,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恍然大悟,这短暂的相识,不过是浮生半日闲罢了。天宇去了远方,岁月似乎沉寂了下来,他等待着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然而,等待的另一个名字叫徒劳。她想:再见的那天,或许不用满心憧憬的期待,因为他也许会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如同化学反应一般,总会由剧烈到平衡。如同焰火,为了上升,燃烧自己,尽最大的动力,绽放的一刹那,最美也最短暂,之后便坠落成星星点点,散落人间,冷却至大地的温度。照片定格时也只是一份美好的回忆,而你不曾触及,只是心怀憧憬的观望过。天宇对雨帆说过:人越长大越孤单。雨帆努力劝说:人越长大就会离未来越近一步,这样想就好了。她却始终没有向他提及:越长大心事就越多,就累了,就淡了,就散了。原来,生命中有些人只能是个过客,回忆一说,未免牵强,匆匆的来,又匆匆地走,连一个照面都不打,一路寻花问柳,从不回头,他们从明天来至今天,留不住迈向昨天的步伐。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我用心去触摸,风过仍是泪干!她想起《红楼梦》里的哪句:”宝玉,你为什么病了?”想起了《牡丹亭》里为了一梦而奔赴的丽娘。梦的暇思,朦胧影绰。有时候,生活要给的答案来得太缓慢,从天明等到日落,潮起潮落,夕阳撒下一地的铅华。一个人的长途跋涉,一个人的黑暗之旅,冷静,踽踽独行。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夕时。那时的欢笑萦绕耳畔,如同昨日一般,然而回忆却是在渐行渐远。原来,淡了就是淡了,不需要什么理由。其实,过客二字是有多么伤人,却不得不提起。她不愿把他们当做过客,当做一份美好的回忆吧。庭前花谢,等待春来,不过一冬的时间,这一冬也许寂寞,但请等待,莫待春之脚步到来之时,已忘了四季的轮回。岁月的流逝,不仅改变了外在的音容,连内心,也被颠覆成倒影…
古默去外地闯荡了,回来时打听了多次,历经艰难,才找到了雨帆的新家,多日未见,古默和雨帆仍是不改往日的情谊。古默谈论着外地的趣事,雨帆很耐心的听着。丝毫看不出曾经受到的打击。这时候,雨帆才发现,古默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而那次和雨帆上她家的事,也是为了最后的道别及后来的寻找。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大开眼界?”雨帆随意的问道。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走进社会,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复杂,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事情是多么微不足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古默喝了一口茶,笑着说。
“是啊,名利场中,处处都要小心”雨帆道
“嗯嗯,丫头懂的蛮多,看来读书真能让脑袋变得灵活呢”古默道
“是啊,我还等着你哪天把嫂子带回来呢”雨帆捂着嘴笑着说
“好,等着”古默故作淡定,他知道雨帆需要的是好朋友的他,而不是男朋友的他。
古默活的那么逍遥,让雨帆一时动了想随古默去的念头,但这只是想想,雨帆还有着大大的梦想等着她来实现。
过去的三年,经历了许多,承受了许多,虽然并不是那么轰轰烈烈,却也算不上寂寥,在那些岁月里,雨帆尝到了青春爱情产生的青涩的果子,一次次惊心的打击,一次次步步留心的体验。这些日子,她走进那个叫做友谊的圈子,很开心的度过了生命中永远难以忘怀的三年。她用心去安慰自己,尽管实际把自己伤透。曾经,严宗傲说过一句话“世界以痛吻我,而我回报以歌”雨帆坦然地面对着这一切,每一次伤心,都会留下疤痕,但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下一回能够走得更稳更远。如同木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