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再次友好地打了一声招呼,交换了位置,也带来了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距离皇宫巨变之日,已整整三天。东临国上下并无异常,百姓们照往常一样晨钟暮鼓,安之若素,继续忙碌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不知疲倦。
这一天,倒是还有点儿新鲜事。
东临国每一个地方都被贴上了新王登基的告示:“先皇驾崩,大皇子自尽,二皇子顺理继承皇位,改国号为‘鍠’。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民间免税三年,所有未犯死罪的囚犯全部释放。钦此。”
百姓们纷纷好奇地围上前来,小声读着告示上的字。
可是,也仅仅是读一读罢了。百姓们随便感慨了一声,就各自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百姓们就是如此简单,无论这天下究竟归了谁,皇位上坐了谁,他们都不会关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有百姓们有没有真正得到实惠,家里的粮有没有因为收租太多而不够吃,家里的闺女有没有因为贪官污吏的黑心肠而被侮辱践踏,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因为无财无权而上不起学堂。
一句话,天下是否易主,与民无关。
其余的百姓都窃窃私语、说说笑笑地走开了告示所在处,只剩下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呆立在原地。
这就是失去父亲与大哥、又被二哥追杀的苏恒了。
苏恒至今还对那天二哥要拿剑杀死他的场景记忆犹新,这才刚过三天,父皇尚且尸骨未寒,二哥竟这般急切地昭告天下,他才是东临国的新皇。
他不是太子,却成功登上了皇位。他,彻底赢了自己一回!
苏恒的垂下的手掌越握越紧,他不甘心啊!也许他的确在某些方面不如二哥和大哥,可是,这个皇位是父皇想念母妃的佐证,是父皇拼尽全力、不顾各位大臣的极力反对为自己争取来的皇位,是自己和已经身在极乐世界的父皇的唯一联系。苏恒怎么甘心就这样失去原本唾手可得的登基的机会呢?
正在苏恒的掌心握到出汗时,路边卖艺的女子抱着一把破旧的古琴,酝酿了一下情绪,含泪唱道: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
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
战非罪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
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
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
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
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月光斜今夕似何夕
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
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
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默长记
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
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天涯路魂自归故里
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
两相对望兮风细
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默长记
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
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天涯路魂自归故里
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
两相对望兮风细”(董贞《寒衣调》)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如果说这一句歌词更加勾起了苏恒对父皇的无比怀念之情,那么接下来的这首曲子令苏恒彻底坚定了杀兄报仇、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的决心:
“刀光不依不饶跌进谁的怀抱
午夜战场大漠荒烟如狂草
霜降满城萧条冷了长亭短桥
眉间朱砂乱世年华如刻刀
塞上乌衣年少换谁遗世的笑
剑指天山西出阳关人迹渺
风沙磨断古道蔓延谁的眉梢
旌旗连城浊酒倾觞暮云烧
雪落苍茫雪若白发雪若花凋惹乱飞鸟
同望苍霞同去天涯同穿素缟明月同邀
断了弓弦断了心跳断了浮生望断缥缈
心如三月心如荒草心如泥沼陷了也好
目光透过剑鞘纠缠谁的眼角
他上城楼他解战袍瀚海云涛寄逍遥
断墙千年不倒铭刻谁的记号
羌声单薄红尘颠倒换谁凭栏谁折腰
江山风雨飘摇浪荡谁的心跳
盛世长安花对残阳忘前朝
雪落苍茫雪若白发雪若花凋惹乱飞鸟
同望苍霞同去天涯同穿素缟明月同邀
断了弓弦断了心跳断了浮生望断缥缈
心如三月心如荒草心如泥沼陷了也好
目光透过剑鞘纠缠谁的眼角
他上城楼他解战袍瀚海云涛寄逍遥
断墙千年不倒铭刻谁的记号
羌声单薄红尘颠倒换谁凭栏谁折腰
江山风雨飘摇浪荡谁的心跳
盛世长安花对残阳忘前朝
你的手牵谁衣角一路奔逃
狼烟烽火的喧嚣
谁煮酒一生醉笑千杯难销
浮花浪蕊的拥抱
目光透过剑鞘纠缠谁的眼角
他上城楼他解战袍瀚海云涛寄逍遥
断墙千年不倒铭刻谁的记号
羌声单薄红尘颠倒换谁凭栏谁折腰
江山风雨飘摇浪荡谁的心跳
盛世长安花对残阳忘前朝
你的手牵谁衣角一路奔逃
狼烟烽火的喧嚣
谁煮酒一生醉笑千杯难销
浮花浪蕊的拥抱”(河图《阳关调》)
狼烟烽火也无法阻挡苏恒满腔的怒火与决心,这时候,有几个官差向苏恒走来,苏恒压了压斗笠的的帽檐,快步向反方向走去。
苏恒不一会就回到了同孙晓晓在一起躲避追捕的茅草屋里,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孙晓晓清丽的身影。他就知道,孙晓晓一定向往常一样在茅草屋旁边的竹屋里弹琴唱曲儿呢!
如今,既已确定要杀兄夺位,苏恒就松开了胸口郁结的闷气。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儿堵,看来一定要向人倾诉一下才能彻底解脱。
想到这里,苏恒大大咧咧地走到了附近的竹屋门口,喊了一声:“姑娘。”
孙晓晓坐在屋子里,却没有弹琴唱曲儿,她低着头,貌似在想些值得推敲的事情,比如说,词和曲。
听到苏恒的呼喊,孙晓晓只是淡淡地抬眼瞥了一下,然后又收回注视,继续自己的创作。
苏恒继续站在竹屋门口,扶着门前立着的竹子站定,悠哉道:“姑娘,我已经决定要找机会回皇宫,杀了二哥那个禽兽,然后夺回原本属于我的皇位。”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奇怪,虽然男女有别,可是,也不至于连同处一室都不行吧?毕竟都是江湖儿女,恩怨情仇都是浮云,不会害怕什么流言蜚语的。
那么,苏恒到底为什么不进到竹屋里去呢?
原来啊,苏恒是不敢进去。他曾经尝试过进入孙晓晓的专属竹屋里去,但是每每走到门前,就会被孙晓晓发出的一阵强大的内力震得飞出了竹屋,摔得骨头生疼,躺上整整一夜才能勉强恢复过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所以,经过几番试验,苏恒觉得,有句话说的极对,“距离产生美。”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屋外说话比较靠谱儿啊!
“哼!”
孙晓晓对苏恒的雄心大志报以嗤之以鼻的一个仿若数寒九天严寒的冷笑,她在心底鄙视着不自量力的苏恒:就凭你?一个没有一兵一卒的落魄太子,怎么可能已经坐上皇位、昭告天下的二皇子呢?不说别的,光是海浪般涌来的舆论谴责就足以逼退名不正、言不顺的苏恒了。唉!早知道,自己就不趟这淌浑水了,将这个空有一腔治国抱负的太子救下,还要听取他的抱负,又不能说话,让他认出来。只能无比后悔地道一声:“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仿佛透过薄薄的面纱看见了孙晓晓的冷笑,苏恒很是无奈地撇了撇嘴,喊道:“喂,这位姑娘,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侮辱我报仇的意志。在我看来,温顺和婉的女子才是最惹人怜爱的,而你,恰恰相反。又冷淡,又没有最基本的礼貌,难道,你爹娘没有教导过你,与别人说话时,要以真容面对着对方,娓娓而谈吗?我看你身形纤弱,身材不错,想必相貌若非倾国倾城,也一定是中上之姿,为何终日带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在下作为男人,好心劝你一句:女人啊,就是应该温柔婉转,如同那三伏天里的映日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沁人心脾啊!来来来,快把面纱摘了,让在下看看,你是否谈得上‘中上之姿’?”
那不堪入耳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入孙晓晓的耳朵里,她越发百爪挠心地后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先是自小被亲身父母无情地抛弃,再是辛苦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师父被恶人杀死,现在又中了“大奖”,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成天烦着,侮辱着,她真的有这么倒霉吗?她虽不是“美女”(我们单纯可爱的孙晓晓姑娘很是自谦,居然说自己不是美女。她若是蒲柳之姿,只怕这世间就没有美人儿了!),可是她也不想成为霉运缠身的“霉女”啊!
懒得回答这个可恶的登徒子的问话,孙晓晓只是抬起眼皮,将满腔怨恨化为一个差点将苏恒点燃烧死的瞪眼,然后使劲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极力让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平复下来。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察觉到孙晓晓的愤怒,苏恒感觉很是有趣。他虽然还是不敢踏进竹屋里面一步,但是他为自己的毒舌感到自豪与激动,他就是要说这些狠话,最好能用这种“激将法”,让面前冷冰冰的女子尽早摘下面纱,回答他的疑问。
他的疑问是——她究竟是不是上次在密林里偶遇的小美人儿,孙晓晓?
犹记得在皇宫里的时候,她把自己从二哥的尖刀下抢救下来,说了“快走”这两个简单的字眼。那熟悉的清脆的嗓音,苏恒很自然地迅速想起来“孙晓晓”的声音,二者竟那样吻合,让苏恒的心骚动不已。自己派出监视孙晓晓的两名大内侍卫居然没有回来,更别提向他汇报孙晓晓的行踪和安全与否了。所以,孙晓晓究竟身在何处,他全然不知。
后来的三天里,这位看似冷淡的姑娘只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为自己准备好可口的饭菜,当他醒来的时候,孙晓晓就坐在竹屋里弹琴唱曲儿。很奇怪,她如今唱曲儿的声音与那日救他时喊出的“快走”完全不同,失了曾经的空灵婉转,隐约多了几分刻意压低的低沉沙哑。只是,即便这样,她唱出的曲子却依然直击人的心底,让他听了很是舒服。
所以,苏恒迫切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曾经很是动心的女子——孙晓晓?
苏恒笑了笑,故意又问道:“你怎么了?不敢揭下来?莫非,你被人毁了容,面色丑陋,才不敢让我看见真颜,害怕我会嫌弃你?别担心,美人儿人人都爱,可是我的口味比较特别,就算你是个东施,貌若丑无颜,我若真心喜欢你,也能生生把你看成个貌美如花的西施。快摘下来吧!乖!”
定了定神,苏恒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这招“激将法”一定能让她受不了,摘下面纱与自己理论的。试问,哪个女子能忍受别人说她生得极丑的?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我了!
不行,不行,我实在是淡定不了了!
孙晓晓本就濒临发狂爆炸的边界,嘴巴极坏的苏恒这样一激,她决定彻底放下自己的淑女形象,也不管是否可以掩盖自己原来的声音,大喊了一声:
“你去死吧!”
同时,孙晓晓又动用自己的内力,将苏恒活生生地震飞了!苏恒本来想要紧紧抱住扶着的竹子,忍住不被内力的劲风刮走,可是,如果说前几次孙晓晓使出的内力只有百分之五,那么现在,她发出的内力就是百分之五十!所以,苏恒的挣扎只是徒劳而已,他成功地飞到百米之外,狠狠地摔在了布满野兽粪便的泥土里,跌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于是,这次飞行之后,苏恒不仅躺了还几天才还原了浑身散架的骨头,而且,还每日都在茅草屋旁不远的清泉里沐浴,试图洗掉自己身上浓浓的味道。
那是混合着各种大小野兽的粪便的奇特的味道,已经不能简单地概括为“臭味”了。
孙晓晓总算出了口恶气,这几天唱的小曲儿都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