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兰娜快要饿疯了。
当面包房的男孩为她拿出一块烘烤酥软的奶油面包时，她吞下口水，伸手欲拿，却停在半空，“我没钱。”
男孩的表情像是被一只鸡蛋噎住，“没钱？”他不耐烦地皱眉，小声嘟哝，“没钱来什么面包房？”
她尴尬又不安地垂下头，脏乱的黑手揪着裙服，“我想……我能不能以后给钱？”
“我能不能以后给你面包，小姐？”男孩的目光充满嘲弄。“显然那不能，对吧？所以我无法将面包卖给一个没钱的女人。”他的目光扫过艾丝兰娜的脸，“不过，今天新王登基，国王的城堡特意为平民开放，也许你能挤进去，找到山野之王，他不会看着你饿死。”
没错，他会把我交给他的属下。那晚在圣堡，一位匆忙逃跑的女仆告诉她，山野大军尽是一群饥渴的男人，他们抢掠钱财，奸淫妇女，还会把女人吊在树上打。
“我会还你两个金币。”她做着最后努力。但男孩依然摇头。
总有一天，我会买下整个面包房，将你这个面包小弟踢出门。艾丝兰娜恨恨地想着。她伸手抓过对方手上面包，迅速塞往嘴里，大口咀嚼。面包小弟一脸震惊。
她将面包吞入腹中，却愈发觉得饥饿难耐，于是她伸手索要，“既然卖了一个，何不再来一个？好事成双嘛。”
男孩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的脸颊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我没有卖给你，是你抢走了面包。”
“我会给你钱，五个金币，如何？”
“我只相信眼前的金币。”男孩恼怒地道。“如果我把你抓住，送到山野之王面前，你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吗？”他自顾接下去，“他会用鞭子抽你，狠狠抽你，山野之王最讨厌的就是强盗。就在昨天，他还用绳索吊死了三个强盗。”
“我不是强盗。”艾丝兰娜纠正。
“你抢了我的面包。”
“那只是一块烤面包而已，小子。”艾丝兰娜无奈地道，“我真想用面包砸烂你的头。”
“我们这儿可找不出那么多面包。”男孩冷冷地说。“现在，你必须为你吃掉的面包付钱，否则我就会把你扭到山野之王面前。”
“你口口声声说的是山野之王，看来你根本没把新王放在眼里嘛。”艾丝兰娜道，对于那个山野之王，她全无好感，众所周知，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强盗。而且，此人还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我们拥护新王，只要是山野之王拥护的，我们一定不会反对。”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谁给我们好处，我们就会忠于谁。”
“山野之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艾丝兰娜笑了，她用脏兮兮的手拂开额前发丝，“瞧，自从他一来，你的面包房生意冷清了不少哪，这就是他给你的好处？”
“大雪今早才停”男孩不耐烦地道，“寒冷将人们困在屋中，这完全可以理解。我敢打赌，今天的生意一定好到让你吃惊——不要转移话题，你认为这样我就能忘掉那个面包？”
艾丝兰娜轻笑，“什么面包？”
男孩瞪大眼，“你想抵赖？”
“抵赖？我什么都没做呀，你说我吃了你的面包，可你有什么证据？我不怕你，来吧，把我带到山野之王那儿，我会告诉他你是如何污蔑我、欺辱我，还想把我逼成强盗——”
男孩脸色刷白，他一定没见过如此无赖之人。艾丝兰娜索性把心一横，“现在你最好再给我拿面包来，让我吃饱，否则我可能会在山野之王面前说你企图强暴我。”
男孩惊愕地看着她，“诸神在上，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艾丝兰娜把头一昂，抿嘴一笑，“我是疯了——”
“——而且还是饿疯的。”一个声音帮她把话说完。艾丝兰娜吃了一惊，她记得这声音，她厌恶这声音的主人。但此人却正带着笑意向她走来，一张大嘴几乎咧到了耳根，眼里的轻佻和邪恶似乎在告诉她，她的末日到了。
“你还活着，克里汀？”艾丝兰娜讥讽地道。
“那么想让我去死？我可是舍不得你哪，蔷薇。”他如此称呼她。尽管艾丝兰娜讨厌“蔷薇”这个俗气又泛滥的名字，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实际上很害怕克里汀会称呼她为“艾丝兰娜公主。”“你抢了他的面包，竟然还想反过来诬陷他？”克里汀啧啧叹息。
男孩看向艾丝兰娜，面露得意之色，“瞧，我有证人——”
“对，我就是来作证的。”克里汀咧嘴大笑，他面向艾丝兰娜，啧啧叹息，“到面包房情劫几片面包？这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他侧过身子，艾丝兰娜看见了罗伦与费迪，男孩略显紧张地挪开视线，假装不看她。罗伦却正大踏步向她走来，打量着她，“好久不见，蔷薇。若不是费迪坚持说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们还不知道你在这里打算抢劫。”
当她看向费迪时，男孩再一次将目光挪到旁处，“我没想抢劫”她解释，“我以后会还钱。”
“看起来不像哪”克里汀道，“瞧，你甚至弄花了脸，一定是为了不让人记住你的长相……啧啧，这真是糟蹋了你这张脸……”
“你什么都不知道”艾丝兰娜辩白，“我在地道里呆了三天，也饿了三天，那地方又黑又脏——”
“王城中的百姓都在为山野之王的到来欢呼雀跃，为何你却猫在地道？”克里汀用令人厌恶的眼神盯着她。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揭穿了老底的小偷，“我……”她恨自己多嘴，“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是拉曼鲁曼让她知道那个密道，首相府的密道。首相府在那日之前遭到卡瑞德清空，所有人都被处死，包括仆人们。她原本想通过逃到城外，但地道的出口却早已被封死。
“山野之王一定有资格吧？妞儿？”克里汀紧逼不舍。
“你想怎么样？”艾丝兰娜紧张地问。
“等我们办完事情再说不迟。”克里汀看向男孩，“好孩子，你知道我们来做什么吗？”
男孩摇头。
“我们奉山野之王之命前来征税，听说这家面包房盈利不错，小子，你是不是应该多分我们一成？”罗伦冷冰冰地道。
男孩表情无辜，“可是我们这个月已经交过税了。”
“交给谁？”克里汀逼问，“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废物国王，对不对？如今新王登基在即，你应该对他纳税，明白吗？”
“可是山野之王说过会免除我们的税收。”男孩嘀咕。
“瞧，他们当权者大多一个样，初时对你百般拉拢，恨不得让你觉得他是你儿子。一旦羽翼丰满，就把你们当成儿子一样踹来踹去。”克里汀啐了一口，“小子，你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把钱交出来，我没时间和你啰嗦。”
男孩皱眉，“可是我师傅说——”
“你师傅？那老头子一定还在睡梦中……老家伙总是喜欢倚老卖老，让年轻人起早贪黑，对不对？你又何必为他这种人把着钱财？”
男孩一声不吭。
“如果你不想要命，完全可以拒绝纳税。”罗伦脸上的横肉抽动，目光狠戾犹如带血的兵刃，“山野之王交代，凡是不愿交税之人，都会视作那些贵族的走狗。你知道山野之王是怎么对付那些没跑掉的贵族的吧？他杀了他们，鲜血染红了积雪。”
男孩浑身一抖，“我给你。”
在拿到装钱币的袋子时，克里汀冲着艾丝兰娜挤挤眼，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艾丝兰娜忍不住想揍上一拳，但她不敢。如今她孤身一人，又不敢表露身份，整个王城又没有她熟识之人。
“瞧，强盗也是需要头脑的。”克里汀附在她耳根低声说道。随后，他用“抢”来的钱买了面包和干酪。
“那这个女人呢？”面包小弟踟蹰着问，“她抢了我的面包。”
“抢？”克里汀咧开大嘴，“这女人该付你多少钱？”
男孩眼神闪烁，“五个金币。”
“你一个面包卖五个金币？”
“那是她说的。”
“那她可真愚蠢”克里汀笑了，“我给你一枚银币，当然，从你的税钱里拿。”他果然从袋子里拿出一枚银币。“可这面包需要三个银币！”男孩梗着脖子道。“下次来收税，我会少要你两个银币，如何？”克里汀道。
男孩欲辩驳，但当他看到罗伦阴沉着的一张脸时，立时住了嘴。三个强盗向外走去，克里汀没有忘记艾丝兰娜，“我的好蔷薇，你还不走吗？”
艾丝兰娜犹豫着，她可不认为克里汀帮她付面包钱是出于好意，但面包小弟显然并不欢迎她，于是她紧走几步，追上三人。
昨夜雪已停，今日天色大好，万里晴空，烈日高照。还只是上午，阳光就炽热得令人不敢逼视。即便如此，艾丝兰娜仍旧感觉寒冷，那是一种潮湿、刺骨的阴冷，寒风不时灌进脖颈，让她止不住颤抖。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艾丝兰娜边走边问克里汀。
“企图？”克里汀表情无辜，“瞧，我只是想要帮帮你，毕竟你曾为我们创造财富，何况……好蔷薇，难道你忘了，你是我的夫人吗？”他耸耸肩，“但我的好夫人居然只能抢到一块面包，实在是给我丢脸哪！”
艾丝兰娜气极，“我不是你夫人，我有丈夫——”
“啧啧……”克里汀的绿色眼眸充满嘲讽，“但我听说你们可无夫妻之实，好蔷薇，你莫不是想要把自己留给我吧？”那些仆人的嘴巴倒是真麻利，而克里汀的嘴巴……艾丝兰娜真相把它撕下。克里汀兀自说下去，“据我所知，你那位丈夫已经逃跑了，他居然对你不管不顾，看来也够绝情……难怪，谁要是被自己的老婆害得住进荆棘牢房，都会像他这样，恐怕你得一辈子独守空房。”他凑近她，放低声音，“好公主，我保证，您到时一定会耐不住寂寞……”
“不，他不会！”艾丝兰娜回应，他没有生气，他甚至吻了她，但她照着他胸口打了重重一拳，疼得他大声哀嚎——她忘记了他的伤。但若不是他强行索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虽亏欠他，他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索要补偿。
“那他为何抛弃你独自逃走？”
“他伤势未愈，自己能够脱身就已经不易。”她这样解释。
“你在帮他说话”克里汀打量着她，“好公主，你难得如此通情达理——”
“我一向如此”艾丝兰娜不满地回答。
“你喜欢他”克里汀努努嘴，“可怜我们的好费迪，他为了你几乎茶饭不思呢。”
“我没有！”艾丝兰娜和费迪同时说道，前者一脸不屑，后者却是涨红了脸。
克里汀大笑起来，罗伦的嘴角亦出现一抹笑意。“瞧，你们倒是般配得很呢。”克里汀不怀好意地道。艾丝兰娜怒目而视，但却惹得对方笑得更大声。
“你躲进了密道”罗伦忽然对她说，“为什么？”
艾丝兰娜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暴民，他们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他们还打女人——”
“谁告诉你这些？”罗伦淡淡地问。
“一个仆人。”
“圣堡内的仆人？”
“没错。”
“原来是这样。”克里汀道，他咧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有什么不对？”艾丝兰娜狐疑地看着两人。
“那个仆人在说谎”费迪为她解释，“山野大军军纪严明，从没发生过那些事情。”
艾丝兰娜不信，“她不可能骗我——”
“为什么不可能？”克里汀一脸坏笑，“你几乎害死他们的琼罗少爷，几乎每个仆人都对你恨之入骨，如果我没猜错，那仆人一定还告诉你，千万不要表明你公主的身份，否则事情会更遭，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