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特怀孕了。
消息是小妹艾玛带来的。
当时,琼罗正在准备去往库尔瓦泽岛的行装。他穿上属于游侠斯伯里克的马裤、长衫以及羊皮背心,腰间斜挎着一柄普通长剑。属于琼罗的那把精钢打造成的长剑“血泪”正静静挂在墙壁上,为其量身打造的剑鞘上镶嵌有三颗血色宝石,远看就像是三滴血泪,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血泪”是三年前父亲送给琼罗的成人礼,但琼罗并不买账,因为他一直想要的是一把巨剑,相比之下,“血泪”太弱小,太娇气,周身上下带着贵族气息,更像是贵族用来施展花拳绣腿的辅助工具。
他发现自己还未换长靴,当他正将脚伸进长靴时,艾玛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男装倚在门口,双臂交叉,悠闲地用鞋尖点着地,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当琼罗看向她时,她开口,“康特怀孕了。”
琼罗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卖酒老头说的。”卖酒老头指的是总管伯德温,伯德温一向喜欢喝麦酒,经常红光满面,人们索性叫他卖酒老头。
“他又是从哪听到的?”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件事,只有你不知道。”艾玛撇撇嘴,“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确很成功。”
“你想要说什么?”琼罗问,他有时真搞不懂,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都在想着些什么。
“她利用你接近父亲,一步登天成为祭司长大人的妻子。”除了琼罗,所有人都这么说。“眼看新欢要取代她的位置,她就赶跑了那个新人。”艾玛继续道,她的语气流露出赤裸裸的怨毒。
“她没有勾引我”尽管遭到她无情背叛,琼罗仍不想别人误解她,“她根本不需要勾引。”她当初是那么美丽迷人。“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乱说话,那个女人只是逃跑了而已。”这时的他已经穿好靴子,站起身的他比艾玛足足高出一大截。艾玛曾经很喜欢和他比身高,一旦发现自己长了些,她就会欢呼雀跃。但自从她发现自己停止长高后,就强迫自己忘掉了这个喜好。
“她是个恶毒的女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肯接受这一切,你该醒醒了。”艾玛的蓝色双眸闪过一丝嘲讽。她明明还小,却总是喜欢装成什么都懂的模样。相反,比她大出十多岁的拉曼鲁曼却永远是一副天真懵懂的神情。
“你什么都不懂,艾玛。”琼罗笑了,“如果我是你,我会选一套最漂亮的衣服,穿戴整齐后去见父亲,哄得他开心,那样,他也许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艾玛一直想要一匹白马,带着她驰骋,但是卡瑞德可不喜欢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儿子养。
“那你为什么不肯哄父亲开心?”艾玛冷笑着。
琼罗的笑意瞬间冷却,“我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艾玛不再说话,琼罗看向她时,才发现艾玛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这有些莫名其妙。“你喜欢‘血泪’,对吗?”在看到墙上的长剑时,琼罗忽然问艾玛,他记得艾玛第一次看见这把剑时双眼放光,“我曾经想过送你一匹白马,但是父亲看到你骑马后一定会叫人砍掉马的脖子。这把剑你可要好好收着,千万不要被父亲看到。”
艾玛抿着嘴,似乎在竭力控制眼泪,一张小脸绷得很紧,“你在哄我开心?”
“不,这是我早就想送给你的礼物,只是觉得你还小,派不上用场。”琼罗说的是真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艾玛的小脸仍然紧绷着,但是眼圈却已不那么红了,“我早就开始偷偷练剑了。”
“练剑?”琼罗惊愕,“谁在教你?”
“是巴顿爵士。”艾玛答,“去年这个时候开始的。”
“我居然不知道,这可真有趣。不过巴顿爵士年纪那么大,他还能舞得动剑?”
“指点可以,舞剑就算了。”艾玛沮丧地回答。“为了能好好练剑,我当时还特意剪掉了长发,惹得父亲一顿骂。”
琼罗当然记得,“那次我回家见到个假小子在你房间里,差点冲进去暴打一顿。”
“还好没有,否则你那么大的力气,一定能让我几天下不来床。”艾玛这会儿已经笑出了声。
琼罗微微一笑,取下“血泪”交到艾玛手上,“我现在正式将它送给你,顺便说一句,它和你很配。”
艾玛笑得更加开心,“可是我不能这么拿走,会被人看到的。”
“我早就想好办法了。”琼罗打开一个红木箱,从最上层拿出一件红色绸缎礼服,礼服上缀着几朵白玫瑰,“这是附赠的礼物。”
“好哥哥,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呢。”艾玛给了琼罗一吻,甜蜜而愉悦的一吻。她接过礼服,将长剑恰到好处地藏在其中,这样她就能将“血泪”安全带到自己的房间。她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希望那是个女孩。”
“谁?”琼罗不明白。
艾玛却垂下头跑了出去。
一个念头闪过琼罗的大脑,他忽然意识到艾玛刚才所指的是康特的孩子。父亲一直想要一个男孩,艾玛则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男孩,所以她一直努力改变,尽管她的努力父亲并不接受。她希望有一天能像一个男孩一样得到父亲的重视,为父亲分忧解难,但是康特的孩子有可能彻底粉碎她的希望。
可怜的艾玛。她自幼便失去了母爱,那个漂亮的女人在生下艾玛一年后服毒药自杀。相比那三个姐姐,琼罗最疼的就是艾玛。如今大姐嫁到了阿伊德城,二姐远嫁边疆,他身边也只剩下艾玛和拉曼鲁曼。琼罗已经听说,父亲正着手准备将拉曼鲁曼嫁到萨尔国的挪廉家族,不知道拉曼鲁曼知道这消息后会有何感想。
临行前,他去和父亲告别。
父亲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他依旧穿着紫色祭司长袍,兜帽下的脸看不清楚,此刻,他正用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刷刷写着什么。听见琼罗的脚步声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去。
“父亲。”
“我以为你不会来和我道别。”卡瑞德道,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原来你已知道我今天要走。”琼罗说。
“别忘了,这是我的城堡,到处都是我的人。”卡瑞德淡淡说道,今天的他神采奕奕,精神头十足。琼罗忍不住猜想,他上次的虚弱老迈是装出来的,那只是他想要留住琼罗的一种手段。但,或许是康特怀孕的消息让老家伙喜形于色。
“恭喜你。”琼罗说。
“如果你的恭喜是出自真心,那我接受。”卡瑞德搁下鹅毛笔,抬头直视琼罗,“已经五个月了,国王听到消息后,特意派了一名御医过来,那个老御医刚走。他说”他的眼里跳跃着喜悦的光泽,衰老的一张脸在这一刻散发出温柔和慈爱,“是个男孩。”
“那可真是一件喜事。”琼罗咧嘴笑着。
“康特那个婊子,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不是她的肚子已经大到无法继续隐瞒,她恐怕还不想告诉我咧。”他虽然这么说,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生气的迹象,反而露出了笑容。他靠在座椅上,十指交叉,“她是在惩罚我,我知道,她气我抛下她另娶新欢。”
琼罗依然咧嘴笑着,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何要笑。这没什么好高兴的,那是父亲的种,不是自己的。
“曾经有一个占星师预言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相信?”
“我几乎已经相信了。”卡瑞德也咧开嘴笑,人们都说琼罗和他的父亲很像,尤其是咧嘴笑时,简直就是年轻时的卡瑞德。“但占星师也会出错的,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错与对。”
琼罗扬眉,“如果没什么其他事,那我走了。”
父亲挥挥手,拿起鹅毛笔继续书写。“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不,我是要出去。
但卡瑞德很少说错话。
就在琼罗转身时,两名守卫以迅猛速度闪出,各抓琼罗一条手臂,向后背转,琼罗动弹不得。他知道,如果不是父亲下了命令,没人敢这样待他。
“为什么?”他问卡瑞德。
“以后我不会再管你”卡瑞德抬头,他的眸子冰冷无情,“只要你这次乖乖完成婚礼。”
“婚礼?和谁?”
“不要急”父亲的语气愉快极了,“上了床你就能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