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对于唐恩是如何成为国王并受人爱戴的,琼罗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唐恩依旧是那个唐恩,呆呆傻傻,鼹鼠一样的鼻头,时不时抽动。
看得出,拉曼鲁曼比他更加惊诧。
“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吧?”拉曼鲁曼这样对他说。
琼罗表示赞同:“谁说不是呢?好姐姐,不得不承认,这次你嫁对了人。”
在唐恩被拥戴成为国王之前,拉曼鲁曼和唐恩的婚礼率先举行。琼罗当时正在和血灵战斗,天鹅堡夫人的大军正以不可阻挡之势侵入人类的每一寸领地。若不是对付血灵的武器也就是黑火淬炼的匕首及时被运送到了各个国家,并积极地参与到对抗血灵的战斗中,人类世界只怕早就成为了血灵的天堂。说起来,一切都要归功于大家的共同努力。
这个大家,也包括琼罗的父亲——卡瑞德。
那个成为鱼人的卡瑞德。
知道艾玛还活着的那一刻起,琼罗对于父亲的怨恨就已减了几分,而得知拉曼鲁曼当初要嫁的莫来兹也不是残废时,琼罗对父亲便生出了愧疚之情。虽然过去的隔阂及阴影尚不能完全消散,但他竟像是已经了解了卡瑞德的苦心。
没有父亲不爱孩子。
大抵如此。然而他了解得已经太迟,他的父亲,那个一贯严肃、不苟言笑、待儿女苛刻的卡瑞德,已经再也不能和子女们生活在一起了。
那天,血灵几乎就要成功攻占人类的领域时,是卡瑞德率领所有鱼人冲到岸上,拼死加入了人类的阵营。鱼人们不能离开水太久,一旦和血灵的战斗耽误了时辰,便将干涸至死。但是鱼人们并没有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退缩。这或许都要归功于他们有一个强大的领导。
意识到那张已经不能被他认出来的脸属于父亲,看到卡瑞德那一身的鱼鳞,琼罗就觉得一阵难过。那还是他的父亲吗?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然而他没有时间多想,他只能拼杀。卡瑞德同样如此。
有那么一瞬,二人四目相对,琼罗看到了卡瑞德眼中的浓厚的情感。一定有爱在里面,否则,那双眼为何那般深邃湿润?
那一刻,琼罗险些哽咽。匕首刺进了血灵干瘪的胸膛,他恨恨地抽刀、咬紧了嘴唇,重又刺进另一个血灵的胸膛。腐烂皮肉被刺穿时的沉闷声响让他感觉到刹那的快意。
在鱼人加入战斗的同时,熔岩人和极地人也拉开了和血灵的战争帷幕。
后者要归功于吉森。
若不是吉森去往极地,若不是吉森取得了熔岩人的信赖,恐怕熔岩人和极地人只会和血灵一起摧毁整个人类世界。
整场大战进行了一个月之久,双方死伤无数,最终因血灵的溃败而宣告结束。天鹅堡夫人被逼到了天鹅堡里。她自然带走阿芙拉。她将一切罪过都归到了阿芙拉头上。她认为,若是阿芙拉一早控制了吉森,就不会有这般的惨败。
阿芙拉并不狡辩,她安静地等待夫人对她的最后判决。
无论怎样,她都能承受。
只是,吉森怎样了?
无数个时刻,她都在想念吉森,想念那双热切、充满爱意的眼睛,想念吉森的声音,想念他说话时的样子。有一种感情在胸怀澎湃,她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因为,她是那么爱吉森啊。虽然一直不愿承认,但她后来的确是为了吉森做出了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背叛夫人。
而背叛夫人的代价,她也不是没想过。
如今她便在等待夫人的惩罚。
哪知,在夫人的惩罚还没有到来之前,她竟然先等来了吉森。
在关闭她的那间窄小潮湿阴暗的牢房里,阿芙拉见到了被铁链捆缚了双脚的吉森。
“你!”阿芙拉一见他便惊呼。
她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所以一眼便认出那个狼狈不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人是吉森。
而吉森,并没有看到牢房内有人,但对阿芙拉的声音,他却是乍听之下便觉一阵奇异的兴奋涌遍全身。
“是你!”吉森叫道。他被推搡着进入牢房,身后,是铁门被关闭的声响。他踉跄着朝阿芙拉的方向摸索而去。
而阿芙拉则静静地站着。
尽管她很想扑上去,但某种她无法战胜的情愫横在她面前,让她没有挪动分毫。
是对吉森的愧疚之情?抑或来自她骨子里的清冷高傲?
她不知道。
吉森的眼睛也开始适应黑暗,但他却看不到脚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双脚上的铁链紧接着拽倒了他。他直挺挺朝面前摔倒。
一双冰冷却温柔的手臂伸了过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响起。
虽然那双手臂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拖住,他却籍着那股力道让自己重新站稳,继而顺势抓住了阿芙拉的手腕。
“阿芙拉。”吉森哽咽着。没有任何一刻让他如此想要落泪。
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阿芙拉,因为他知道,夫人会让阿芙拉死无葬身之地。为此,当得知天鹅堡惨败后退入天鹅堡、并带着阿芙拉时,吉森便觉眼前一黑。
他看到了他和阿芙拉的永别。
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他爱她!
他不管不顾,独自来到天鹅堡。他知道,阿芙拉可能已经死了,但是他不能就此罢休,只要没看见阿芙拉的尸体,他就一定要来。
自然,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抓了起来。
“吉森,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夫人冷冰冰地说道。
“我要见阿芙拉。”不管夫人说什么,吉森都只有这一句话。
但是夫人始终不动声色。他甚至不知道阿芙拉是不是还活着。——直到在牢房里,他听见阿芙拉的声音。
那一刻,他有种从地狱脱身的错觉。
他明白了,只要阿芙拉活着,世界就是天堂。
阿芙拉没有说话,黑暗中,她的呼吸有些短促。
影影绰绰的,吉森看到了阿芙拉的面孔,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阿芙拉的脸,阿芙拉没有闪躲,亦没有闪躲的意思。吉森的手便又伸近了一些。
猛然,他伸出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搂紧了阿芙拉,仿佛拥抱了一切。他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唇瓣亦摩挲过她的面颊,大滴的泪珠涌出,打湿了阿芙拉的左脸。
阿芙拉感觉到将要窒息,她喘息加剧,吃力地喊着他的名字:“吉森……”
这声呼唤中有着吉森期盼已久的温情。
他再也抑制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而她竟也没有闪躲,于是他的吻越发热烈与疯狂,充满攫取、占有的味道,在他的焦灼的热切里,阿芙拉也渐渐开始回应。起初只是淡淡的,像是微小的雨滴,逐渐热烈,直至全部彻底的释放。
勇敢去爱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这么美妙。在吻着吉森的某一刻,阿芙拉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但美妙的时刻并没能持续下去。
因为天鹅堡夫人就站在牢房外面。
“阿芙拉,现在你面前还有一条活路。”夫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吉森不管不顾,就算是死,只要有阿芙拉的回应,他便是最幸福的。而阿芙拉,竟也像是忘记了一切,根本不理会天鹅堡夫人的话。
直到天鹅堡面色铁青地第五遍重复那句话。
“让我死吧!”阿芙拉大声嚷道。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夫人说过话。
这一瞬,空气异常冰冷,夫人愤怒的火焰几乎能点燃整间牢房。
“你们都会死!”夫人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道。
“没错”吉森回答,“我们都会死。”他说的我们,包括了天鹅堡夫人。
说完这句话,他抱紧阿芙拉,更深地吻了下去。
他和她都以为,两人必死无疑。
哪知道两天后,琼罗竟来到了牢房外面,告诉两人,一切结束了。
天鹅堡夫人自杀了。因为她无法承受失败。据说她最后一刻竟饶过了所有奴仆,包括牢房里的阿芙拉和吉森。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战争就此落下帷幕。
吉森和阿芙拉留在了天鹅堡,而琼罗,选择继续作为游侠斯伯里克浪迹天涯,有时会有一位优雅迷人的伯爵与他同行,更多时候,他是孤身一人。
这天,在某个酒馆,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克里汀!你能不能把你的脏手拿开?”这声音高傲、熟悉。
琼罗转过头去。不用说,他看到了艾丝兰娜和那三个强盗。
与此同时,四人也看到他。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艾丝兰娜的脸红了一下。
“哟,这不是尊贵的强盗夫人吗?”琼罗咧嘴笑着,朝艾丝兰娜看过去。
她比之前狼狈了,然而浑身上下却仍无意识地流露出尊贵气息——到底不愧是公主出身。她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克里汀先开口:“我尊贵的游侠斯伯里克,听说你最近需要一个女人。”
琼罗眯起眼睛,“我可不这么觉得。”他的眼睛在艾丝兰娜身上打量。
克里汀也咧嘴一笑,“别的女人你或许不需要,但这一个……”他推了艾丝兰娜一下,“我想你一定需要吧。”
琼罗一怔。
艾丝兰娜怒容满面,“克里汀!你胡说什么?!”
克里汀根本不看她,只看琼罗:“你瞧,这妞儿给我们带来不少收益,没人肯买她的时候,她还能帮我们出主意做些小买卖什么的,但是我发现,没有什么能比她不在身边更好——我真是受够了这女人的蛮横无理,斯伯里克,你只要出几个子儿,这女人就归你了!”
琼罗上前几步,搂过艾丝兰娜的蛮腰,“这女人本来就是我的。”他几乎更为蛮横地说道。
艾丝兰娜的脸又红了一下,这一次,红得更久更缠绵。
“不过,为了感谢你们帮我照顾她,我还是肯给你们几个子儿的。”琼罗勾唇笑道,“夫人,你觉得如何?”
艾丝兰娜啐了一口,瞪着克里汀道:“一个都不给!”扭身要走,察觉到琼罗还站在原地,她回头拉住了琼罗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愣什么,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