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苦笑不已,但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入牢房。在此之前,她曾因偷盗被送入监牢,在那逼仄潮湿、充斥着囚徒们疯狂呐喊的监狱内,她呆了两天。中间曾撬开铁锁跑掉一次,一位充满正义感的骑士将她抓了回去。后来,那位老掉牙的喜欢吃大蒜的领主老爷放了她,因为他想要她为他生一个大胖儿子。阿芙拉最终在一个雨夜逃离了那座庄园。
她试图让自己躺在稻草堆上入眠,以便让时间过得快一些,但她毫无例外地失眠了。她已经接连几个晚上失眠,困顿和疲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沧桑而衰老。她清楚容貌对于女人的重要,然而她越想让自己入睡,就越无法安眠。
她坐起来,屈起双腿,以双臂环抱,低头将脸埋于长发中。她听到鼾声、睡梦中的咒骂声以及翻身时稻草发出的细碎声响。某种虫子爬到她的脚踝上,惹得她浑身酥麻了一下,她用手蹭脚踝,确定那虫子已粉身碎骨才罢手。火把被她弃置远离稻草的地面,残余弱小的一缕青色火苗。一只蜘蛛正在其上方的角落结网,火光将蛛网映成暗淡的青白色。一只偷溜进来的老鼠将稻草咬得窸窣作响。阿芙拉被这只老鼠的硕大吓了一跳,这东西一定深谙粮库的“秘密通路”,以至于吃得如此膘肥体壮。自从王城内的猫死光后,老鼠就猖狂放肆起来,不但经常出入于贵族的城堡,连女人的房间都钻。阿芙拉经常在早上听到女人的尖叫,她也曾经如此过。因为那天早上,她醒来时发现一只老鼠正在她眼前撕咬谷糠塞成的软枕。久而久之,阿芙拉已经不再害怕老鼠。
但这只可恶的老鼠吵得她心烦,她扬手欲驱赶它,却只换来它短暂的凝视——这家伙完全对她视若无睹,区区老鼠居然猖狂到如此地步。她起身去拾火把,希望用火光吓跑老鼠。但她弯腰时带起一阵风,那微弱的火苗终于灭了。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去理会可恶的老鼠。
时间缓慢流逝,当困意和疲倦如潮水般卷来,她终于要睡着时,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打开了监狱的铁门,走在牢房外的通道上。阿芙拉的睡意立时被驱走,她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走向牢门。
被吵醒的不止她一个,一个男人的粗大嗓门响起,此人开始大声咒骂,但却换来一个狱卒的冷冷喝斥。她听到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继而,粗嗓门男人爆发出更大声的咒骂,响应他的是更加清脆的抽打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将牢房对面的墙壁映成绯红。两个手擎火把的狱卒最先出现,他们在阿芙拉面前站定,钢盔反射着冷冷的光泽。
阿芙拉心知不妙。果然,琼斯维安冷着一张脸迈入她的视线中。
“瞧你这是何苦?”琼斯维安嘲笑着,双手互握垂在前面,“这就是你‘忽然的仁慈’换来的回报?”
但琼斯维安总不至于因为她“忽然的仁慈”而责罚于她,所以她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是那位小女孩说的。”琼斯维安淡淡回答。
“你抓住了他们?”
“他们本打算混在杂役间躲过这个晚上,天明再离开城堡,但是我发现了他们。”琼斯维安吩咐狱卒打开牢门,“亲爱的阿芙拉,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
“你知道我会救他们?”阿芙拉心中一沉。
“没错,我还知道那男人是吉森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她的心又是一沉。
“很好奇?”琼斯维安瞥了她一眼,“我恰恰知道一些不该我知道的事而已。”
“你曾说你所知甚少,你骗了我。”阿芙拉走出牢门,在琼斯维安面前站立,冷冷地盯着对方,“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小情郎的父亲去送死。”
阿芙拉的心沉到谷底,“他可不是我情郎。”她纠正。
“那你为何因为他的离开而忧伤憔悴?”琼斯维安的嘴角浮起一丝阴翳的笑,“自从那小子一走,你就像丢了魂一样,瞧瞧你这张脸,好似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花儿。你夜夜失眠,是不是因为不能得到他滋润的缘故?”
他连她失眠都知道,这个可怕的男人。“但我不是为了他——”
“那又是为了谁?”琼斯维安笑了,“事实可是摆在眼前呢。”
她不置可否,“你想要拿我怎么样?到夫人面前告发我?”
“那对我没好处。”他挥手驱散狱卒。
阿芙拉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就把我想得那么龌龊?”琼斯维安道,“别担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也不会为难我们的客人。相反,我会接受他们送来的武器,并将武器分发给战士。身为蜜饯首相,我有责任让百姓们免受血灵的杀戮。”
阿芙拉倒抽一口凉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琼斯维安?”
“你又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反问,眼底迸出耀眼火花,“我们要反抗了,阿芙拉。”
她连想都不敢想,“你一定是疯了。”
“是爱情烧坏了你的脑子吗?”琼斯维安皱眉道,“如今我手握大军,又有对付血灵的武器,此时不该是同夫人对抗的最佳时机吗?”
“夫人拥有的可是身手敏捷、忠诚不二的血灵大军。”
“如今她这支大军分散各地,力量难以集中,何况这些怪物们更喜欢独自作战,而不屑于团结一心。我们人数众多,何必惧怕血灵?”琼斯维安信心满满。“我惧怕了她太久,一直小心翼翼地苟延残喘,而现在,我拥有了能够同她制衡的力量,就绝不会再甘心被她驱遣。我曾那般渴望能为自己而活,如今真是天赐良机,我怎能不珍惜?”
他眼中的疯狂令阿芙拉浑身一冷。“没人敢背叛夫人。”
“总要有人做个表率。”他语气轻松,“阿芙拉,我需要你做我的帮手。如夫人所说,一个聪明女人有时能敌得过千军万马。你也不能拒绝,阿芙拉,因为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