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老头说,天远环球航运有限公司,是一家具有黑社会性质的企业。远航部主管兼梦想号船长卞一亨,是股东之一。天远公司的业务,涉及赌博、色情、贩毒、收债、人口偷渡等行业。梦想号游轮这次远航南非,就是帮助贪官倪尔邦和其情妇唐小雨偷渡。
天远公司的普通员工,除了少数像古疤子之流,是股东们的铁杆马仔外,有不少是被骗招的。比如说答应给四千块一个月,第一个月或许如数发了,从第二个月开始有可能只发一半,说是公司的经费投入了运行,要年底再行结算。到了年底,公司慌称很多债没有收回,无法兑现,只适当打发大家一点儿回家过年。如果职工追讨得狠了,公司就会把黑社会那一套残忍的办法拿出来恫吓,把讨薪者吓跑。这样,很多员工,一年往往就有近半年时间是白干了。
员工要告吗?尽管去告吧。公司既然能从事赌博、色情、贩毒和偷渡等行业,还怕你告?
这样一来,天远公司往往就会缺少一些必需的人才,这才有远航部主管卞一亨兼任梦想号船长的事。被天远公司骗招的,多是一些普通员工。稍有能力的,比如能开船远航的轮船驾驶员,就不一定能骗招得来了。那就用第二种方法,这个方法,还是一个“骗”字。
莫天郎,是近海小岛“孝儿岛”上的渔民,他父亲在世时,家有一艘渔船,手下也请了两三个打鱼仔。莫天郎的航海和打渔水平都很高超,水性也是一流。可惜的是,莫天郎好赌。几年前父母死了后,很快他就把渔船赌输了出去。没有了家当,莫天郎就上了大陆,东家西家给人打渔,挣了点钱,就赌。人的模样虽长得不错,但因好赌,二十七八了,也没有哪个姑娘看上他。
天远公司早就瞄准了莫天郎,想用计把他“赚”来无偿为公司工作。
“既然公司看上了他,需要时把他临时请过来不就行了吗?有航海任务时就开船,没任务时仍打他的鱼。就算给他两万块一个月,比如这次我们去南非,如果成功返回,他的工资也才三万来块。而他帮着所创造的价值,怕是有上百万吧。难道天远公司连这么点钱都舍不得给人?”归海飞插口问。
“小海龟,你还年轻,阅历还不够丰富。”幺老头说,“像我老人家,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在我们中国,就有那么一些老板,其本身有数千万或上亿的身家,可就是不愿意痛痛快快地把工资发给职工,见了叫花子,那是一分钱都舍不得施舍。四万块钱啊,拿出去后,你可知他们有多么的肉痛!”
归海飞说:“真不知道他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
幺老头说:“但公司的头头们对你,可能有点不一样。”
“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我先把莫天郎的事情讲完,再讲你的事情。”
天远公司早就再想打莫天郎的主意,先是卞一亨约了他打了几次牌,让莫天郎小赢了几笔,加起来有四五万的样子。
那一晚。也就是卞一亨叫归海飞“护驾”的那天晚上,卞一亨和莫天郎,以及另外两个赌友,聚赌于“海市蜃楼。”实际上,另外两个赌友,都是卞一亨安排的“千手。”
四个人打的是麻将。开始,卞一亨等人又让莫天郎赢了万把块钱,先把他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卞一亨和两个千手开始作弊。莫天郎的牌技本来就不高明,三打一加“出千”,更是输得一败涂地。很快,他身上的现金,和卡上的钱全部输了个精光。
卞一亨见莫天郎没钱了,就说:“小莫,今天就到此为止,咱们下次再玩吧。”
莫天郎当晚已输了十万块的样子,他不甘心就此离开。十万块啊,他两年都不一不定挣得回来。于是,莫天郎吞吞吐吐地对卞一亨说:“卞船长,我把岛上的房子抵押给你,你借我五万怎么样?”
卞一亨说:“就你那孝儿岛上的几间平房,怕是值不了五万吧?”
莫天郎脸一红,说:“四万怎么样?要不三万五?”
卞一亨沉吟着,莫天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突然,卞一亨一拍牌桌,问:“小莫,敢不敢来次大一点的?”
莫天郎望着卞一亨,等他说下文。
“我借你三十万。”卞一亨说。
“真的?”莫天郎眼睛一亮,但马上眼光就暗下去,说:“我,我没有值三十万的东西来做抵押。”
卞一亨说:“这个嘛这个,确实是个问题。”顿了顿,卞一亨说:“如果你确实没什么东西抵押,用你自己抵押也行。”
“我自己?”莫天郎一时不明白。
“其实也不一定要什么抵押。比如说你一会儿赢了,还我三十万就行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这次我就不收你利息了。”卞一亨说。
“利息肯定是要给的!”莫天郎忙说。
“不过,万一你要是输了呢?今晚还不上我了呢。”
“不会输的!”
“干脆这样。我的三十万,就用你的五年时间做抵押。如果你今晚还不上,从明天起,你就是我公司的员工。包吃包住,当然,是没工资的,最多每月有百把块生活补贴。五年之后,你就自由了。这五年之内,你要服从我及我们公司的安排。”
莫天郎翻本心切,没作过多犹豫就同意了。当下,他与卞一亨签订了协议。
结果,可想而知,当晚,莫天郎把三十万全部输了。于是,他就成了天远公司“零薪酬”员工。
归海飞问幺老头:“像帮助贪官偷渡这样的业务,天远公司干得多不多?”
“不是很多,去年只有三起。今年这也才是第一起。”幺老头说。
“倪尔邦和唐小雨要偷渡,与天远公司是临时联系呢?还是早预定好了的?”
“应该是早联系好了的。设计‘赚’莫天郎,是在与倪尔邦联系妥了之后的事情。”
“原来,倪尔邦外逃,是早有预谋的,我还以为真像唐小雨所说的,是因出了建筑事故而临时决定的呢。像这样一笔业务,公司收费多少?”
“五百万,先付一半。成功到达目的地后付另一半。”
归海飞感叹道:“这一出手就是五百万,幸好倪尔邦还只是个副市长!这些年他所收受、贪污的脏款,可能真像唐小雨所说的,有上亿!中国人的钱,就这样白白流失到国外去了!幺师傅,你说,莫天郎是以这种方式骗来的员工,你外甥就怎么放心让他开船?”
“在这船上,有我外甥、有学过武的古疤子,有你,还有我。莫天郎孤身一人,他能怎么着?但没想到,他还真怎么着了!更没想到,他怎么那么快就跟这些怪人完全搅和在了一起!看样子,他跟那黑壮女子,已经有了一腿!”
“我也觉得怪。”归海飞说,“幺师傅,公司对我又是怎么考虑的呢?”
“对于天远公司骗招来的员工,一般有两种下场。一是一半工资得不到,走了;二是像你这样的有素质有能力的,公司股东就想培养来做他们的铁杆马仔。”
归海飞“哦”了一声,问:“如果这次我们没出事,而是顺利回去了,公司可能会安排我做什么呢?”
“可能先做古疤子的副手。你们主要参加贩毒保镖、收债,或者像这样的远航护航等任务。说白了,就是做保镖或打手。”
归海飞问:“如是我不干呢?”
“不干?被天远公司看上的人,只能为天远公司服务。否则。”
“否则什么?”
“这你都不明白?不干,就有生命危险!”
“幺师傅,你只是一个厨师,怎么会知道得哪么清楚呢。”归海飞有些奇怪,问。
幺老头裂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嘿嘿”两声,不答。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半个月亮挂在圆弧形的苍穹顶上,周围是颗颗明亮的星星。海风习习,海浪轻轻拍在木排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耸胸老妪和大眼少女,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归海飞和幺老头旁边的木墩上,静静地等着他们。归海飞早听见大眼少女打了几个哈欠,见幺老头不想说什么了,他站起来,说:“走吧,幺师傅,咱们也去睡了,这个阿姨和小妹妹已经困得不行了。”
归海飞和幺老头并排走在前面,耸胸老妪用双手抱住幺老头的一只手臂,就像现代城市里的年轻女子依住男友或老公那样的动作。而大眼少女只是静静地跟在归海飞后面。
几个人快要走到大窝棚时,突然,船头小窝棚旁扑通一声响,一个人落入了海水中。皎洁的月光下,归海飞一眼就认出那落水之人是莫天郎。但听又是“扑通”一声响,又一个人影落入水中。后面入水之人是黑壮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