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砚眼中流透着与冷月久别重逢的喜慰之情,说道:“日前我接下了风云楼的一趟紧急任务,未及与你相通消息便赶程向北,却于行途间遭遇了以赤火使为首的凶恶匪团袭击,我于战乱中不慎墬谷,然得侥幸大难不死,且意外与灵臻相认重聚,我俩同时受困于谷中,难与外界相通消息,以致失踪许久。”当下把先前如何遇劫墬谷、后来又如何自地下牢笼脱身出来的种种情节,都简要地向冷月交代了。
冷月听之,不禁替吴秋砚的此番历程,感到又是惊险又是庆幸,庆幸他这一回终能死里逃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长呼了一口气后,说道:“原来如此,当初我听闻你遇难失踪,着实焦急不已,在与冰心城主讨论过后,亦猜测到此事定与赤火使的阴谋相关,于是想方设法将他给诱了出来,欲逼问你的下落何如,没想到这赤火使训练了一批实力极强的阴恶贼子,随护在他的身边,以致在我们擒拿赤火使的过程中,便发生了一场激烈冲突。”
此时却听冰心于一旁插口道:“哼哼,吴秋砚,我和冷月在合作追捕赤火使的过程中,你猜又意外地撞见了谁?”言及于此,撇眼一此时尚被自己制于剑下的江风毅后,又道:“不错,我们就是看到了这个江楼主,刚好也鬼鬼祟祟地现在这附近,且与赤火使一副交谈密切的模样,由此我便更加确定,江风毅就是萧圣月!当初赤火使那一群人,设下陷阱伏击你与萧灵臻的行动,根本就是萧圣月这个大魔头在背后策划指使的!”
此时却听江风毅冷冷一笑道:“冰心逆徒,你果真心眼灵敏非常,既然早已猜中我的真实身分,乃是萧圣月的灵魂所寄,当不愧是我过去青眼有加、用心栽培之人。既然你已知我秘密,我也不需在你们面前遮掩隐藏。”言及于此,忽地语气一变又道:“可惜。可惜你聪明有余,客观却是不足,因为内心满怀着对我的怨恨,以致偏见极深,纵使我已改过向善,意欲藉由江风毅这个身分重新做人,你仍是不放过我!不但之前设计要暗杀我,现在又更是含血喷人,以欲加之罪想要抹黑我,让你有充分的借口诛杀我,说到底你就是要我的这条命而已,单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根本不是甚么公理正义!”
言及于此,江风毅提手一指远处那正横躺在地的赤火使尸体,咬牙沉声道:“我跟那个赤火使非但不是同伙,且还早结下了深仇大恨,尤其他居然敢伤害我女儿,更是让我无论如何饶不了他!我今日之所以出现在此,目的亦同你们一样,是要揪找出这个赤火使的行踪,更要向他追问出我女儿的下落!你们不过是稍慢了我ㄧ些找到他,见到我与他同在一处,就一口咬定我们是同谋,哼哼,若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出手杀了他?”
吴秋砚听之一讶,忍不住插口惊呼道:“原来是江楼主你杀了赤火使的?”本来他还以为,赤火使的身亡,应当是冷月或冰心的其中一人,出手所致,却没想到,居然是江风毅杀了这个赤火使的?这也无怪乎赤火使尸体上的致命伤害,瞧来会是剑刃一类的兵器所造就,因为江风毅确实就是一个剑术超卓的人物。
只是,江风毅又为何要杀了赤火使呢?倘若他们不是同伙,冰心城主为何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同谋?倘若他们确实是同伙,江风毅又何必要亲自铲除这个他的得力助手?
吴秋砚愈听愈是不明白,只盼望在场有个明白人,能够解释清楚他的疑惑。
却听冷月眉色凝重,看望着吴秋砚答道:“的确,赤火使确实是江楼主出手所杀,就在我与冰心城主刚到此处,亲眼见到他与赤火使正在言谈后的下一时刻,他就出剑将赤火使给解决了。”说此话时,他的心情颇为复杂,他实在不知道该称呼江风毅什么好,虽然已经明确知道他就是萧圣月的附身了,但他实在不想唤出“萧圣月”这个名字,因为这是他亲生魔头父亲的真名,他会有种极为不自然的心绪,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狠心抛下他的人。
于是,冷月宁愿将眼前这个人,看作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江湖人,这样自己才能平静自在地立处于当场,所以,冷月就对其唤出了个“江楼主”的称谓,以示与自己的疏远不相干,反正江风毅也已有着一张与萧圣月截然不同的脸貌皮相,要将其当作是陌生人并不难。
却听冰心鼻中冷哼一声,说道:“萧狂魔,你莫再狡辩!想必你是正与那赤火使密谋个什么奸计,却突然见到我与冷月出现在此,大出你意料之外,你惟恐事迹败露,便当机立断杀人灭口,一剑将那赤火使给刺死。”
江风毅嘿嘿笑了两声,摇头说道:“冰心逆徒,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认定我能够在短短一瞬之间,就骤下决定杀了自己的同谋,不需经过一丝犹疑与盘算?倘若这赤火使一行真是我的阵营,我第一时间的反应该要是对付外敌,该要是联合赤火使所领重兵的群人之力,一齐朝你和冷月发动最猛烈的攻击才对,怎会是马上杀了他?怎会是截掉了自己的左右手,让我在面对你们两个敌人时,更加孤立无援呢?”
冰心沉言回道:“那是因为你为人奸巧至极,在第一时间便已判断出我与冷月的实力,恐非你与赤火使这票贼子联合起来并倾上全力对付,就能够获胜得了的,所以你权衡厉害,唯一保命之道,就是杀了赤火使取信于我们,以证明自己早就改过向善,骗我们在半信半疑之下,终肯饶你一命。说来你竟能于一刻之间,便能做出此等果断反应,当真教人赞叹佩服,真不亏你萧圣月曾为一代魔头,的确极有过人之处!”言及于此,目光一冷,以手直指江风毅的胸膛道:“可惜你这种障眼法,骗得了天下间的任何人,却绝对骗不了我!我根本不相信你这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会有可能改过自新,所以我也不会听信你的说词,你就别再狡辩,更别妄想能够死里逃生!”
江风毅哈哈大笑道:“你这冰心逆徒不肯相信我,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一再欲置我于死地,不断赶尽杀绝,我又怎会妄想你会对我心怀慈悲?所以你指控我杀了赤火使是为取信于你的说法,就更加荒谬无理至极,我可是万分笃定你绝对不会信我的,怎样都不会,不管我有无杀了赤火使皆然!所以,我方才会杀了他,非是为了搏取你的信任,我那时甚至没有注意到你和冷月小子的出现,我只管在逼问着这赤火使,究竟他害我的女儿失踪到哪里去了?我只想从他口中,探听到灵臻的消息而已,却没想到,他居然回我一句:你的女儿死了,为了救那个燕秋雨而自寻死路去了,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听得此言,一时间悲怒交加,只恨这赤火使的伏击,间接导致了我女儿的身死,便出剑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愤。却没想到,你与冷月小子突然便出现了,莫名奇妙地出现在此,更来对我纠缠不休。”
言及于此,江风毅忽地语气一缓,目光趋柔,转看向萧灵臻道:“本来爹爹以为妳已亡故,伤痛欲绝之际万念俱灰,即使蒙受这冰心逆徒口口声声指控我勾结赤火使的污名、即使将要遭他一剑断魂,我亦再无抵抗求生之念。但未料及,臻儿妳于此时,居然又奇迹般地出现了,不只完好无伤地现身在此,更还于万险之间阻下你大师兄的致命一剑,不仅替爹爹挽回一命,更振奋了爹爹的意志,让我又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说话之时,江风毅眼瞳间的慈爱光芒闪烁,温言又道:“臻儿,妳该知道,爹爹是绝对不会伤害妳的,即使是从前爹爹脑袋不清楚,被邪功恶念给蒙蔽良知的那些岁月,爹爹也从来不曾伤害妳们母女的是不?更何况是现在,爹爹已经摆脱了恶灵,弃练了邪功,决意重新做个好人了,就更加不可能去伤害妳了是不?所以爹爹怎么可能去和那赤火使合作?所以爹爹怎么可能让这该死的赤火使去危害妳?去伏击那趟护送妳的车队,让妳差一点儿把命丢掉?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所以妳会相信爹爹的吧?哪怕全天下的其他人都不相信,妳也会相信的对吧!爹爹宁可死去,也不愿失去妳的信赖,这些妳都明白的吧?”
冰心听得此语,满脸不屑说道:“萧狂魔,枉你曾为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如今居然为了活命,编出如此矫情造作的谎言连篇,你这一副慈父虚伪的嘴脸,真是令我作呕至极。”
却听得萧灵臻提音一个驳斥道:“不是!我爹爹才不是矫情虚伪,才不是为了活命而编织谎言,他是真心疼爱我、真心待我好的!大师兄,我知道你仇视我爹爹已久,也知道他过去确实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种种罪行令人发指,但是不管过去他再怎样不堪,他从来也不曾伤害过我,他确实一直把我们母女捧在手掌心上,尤其在我母亲身故后,更是只有加倍地对我好,丝毫不曾伤害我的!从前爹爹犹是天外狂魔时,尚且不会迷失对于我的亲情,更何况是现在重新做人的他?我是爹爹的女儿,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相信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虚情假意对我的话,绝不可能演得了这么长久的戏!大师兄,你与我爹爹之间,有过什么过节我并不知晓,但你可以不相信我爹爹的悔过心,却不能质疑他与我之间的父女亲情!”
冰心纵然并不相信萧圣月的说词,但闻萧灵臻如此理直气壮地替其辩解,也还真找不到个强有力的反驳之词,毕竟萧圣月过往十分宝贝自己女儿的这个事实,他是确实知晓的,于是当下虽觉萧灵臻是被愚孝蒙蔽了理性,却也不妄想能够说服他,于是转而望向吴秋砚道:“吴秋砚,你又怎么看?萧灵臻挡在他爹爹之前,你却又挡在萧灵臻之前,难道你是要间接庇护这个萧狂魔了吗?你的父母大仇,你的乾坤宗侠义精神,全要抛诸脑后了吗?”
吴秋砚原本静默无语,一面聆听三人对话,一面内心思量反覆:“江风毅就是萧圣月,这个事实我早就知道了,打从前日在墓穴中与灵臻坦诚相认的那一时刻开始,我便知道了,此后我便几度拟想过,若然有朝一日得获自由,我与灵臻终能重见天日的话,我该要如何面对灵臻的父亲?本来萧圣月罪大恶极,害得我幸福家庭破碎,我是绝不能饶恕他的,但是后来听了灵臻之言,说他过去实是遭受恶灵控制,如今已然改过自新,又心起了想要给萧圣月一次机会的念头。尤其我与灵臻,后来行礼成亲,正式结为夫妻,基于夫妻情义,我更亲口允诺了灵臻,只要他父亲确实弃恶向善,我便不再追究过去之事,甚至愿意将他视作岳父看待。没想到今时今日,我俩才刚自牢笼脱身,这个亲仇两难的矛盾情结,便立即摊在了我的眼前,我。我毕竟曾经亲口答应过灵臻的事,又岂能反悔不去做到?”
直到冰心这么单刀直入地向自己逼问而来,非要自己表态立场之时,吴秋砚不禁愣了一愣,一时踌躇犹豫,说不出话来,却见萧灵臻一对凝瞳款款,情深脉脉地便向自己望来,满目幽幽,其中既充满了情意依恋,又更多的是恳求期待,让他实无法说出对江风毅不利的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