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见得如此,有些急心,问道:“吴秋砚。你是怎么回事?明明亲身经历过这萧狂魔的迫害手段,理该比任何人都更痛恨他才是,却居然如此犹豫不决,是非不明?你一再阻扰我出手制裁他,莫非真是打算放过他?就为了你与萧灵臻的私情,你居然要纵容这个大恶人继续留在世上?任由他将来继续伤天害理么?你这样可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中原武林么?”
听得冰心提起自己的双亲,吴秋砚不由给激起了情绪,立即大力摇头,严词否认道:“不是!我绝不是要容许这个萧圣月继续伤天害理的,更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私情,而将爹爹妈妈的仇怨抛诸脑后!我只是没法十分笃定,十分笃定地说这个萧圣月的化身江风毅,依旧是昔日杀人不眨眼的天外狂魔而已,毕竟我也曾听爹爹妈妈提起过,萧圣月在练就那套恶灵邪功以前,是个为人十分正派的大侠客,且我也确实从许多人的嘴里听闻过,萧圣月纵使后来因练邪功而转变了心性,对于他深爱妻女的保护照顾之心,是未曾减损一分的,所以。我确实不认为日前赤火使的劫杀行动,会是江风毅所主谋策划的,因为这个行动明显造成了灵臻的危险威胁,实在不象是一惯疼爱女儿的萧圣月所为。”
冰心哼了一声,问道:“意思是你真相信萧圣月洗心革面,改过向善了?”
吴秋砚眉目一紧,面露犹豫说道:“我虽然认为萧圣月不会忍心伤害他女儿,但这与他是否改过自新,并无直接关系。我只是相信他与赤火使并未勾结而已,至于他是否已经洗心革面,我实在无法确定。但我还想再多观察看看,想再给这个重生后的江楼主一次机会,倘若他真的弃恶向善,那便给他一个重新做人、设法赎罪的机会,让这江湖武林,从此少了一个大恶人,却多了一个大善人,总是好事一件。”
言及于此,吴秋砚目光一转沉凝,咬牙又道:“但若是将来。将来发现了这个江楼主,骨子里依然没有改过,依然是从前那个邪恶萧狂魔之心性的话,我亦不会放过他!所以,我并不是就这么算了,这么轻易就纵虎归山了,我一定会持续注意着这个江楼主,随时随地去观察他、监视他,只要他有任何一点轻举妄动,意欲不轨的迹象,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他!尽上全力去对付他,甚至不惜取他性命,以保江湖安定,届时便不论谁出面来说情,都将绝无宽贷!”说到这最后一段言词时,一对眼瞳直透着坚决无比的目光,看往萧灵臻的面上,意思是说:如果妳父亲并非如妳所说,已经洗心革面的话,我便无法原谅他,必须出手制裁她,届时就是妳再出面说情,我也不会放过他了。
萧灵臻对此自无异议,单凭吴秋砚愿意相信她,愿意相信她父亲的改过,并当着冰心的面挺身而出,保她父女二人的性命,就已是教萧灵臻感动万分、欣慰万分,只因她明白吴秋砚与萧圣月之间的恩怨甚深,如今既然能够为自己做到如此宽容,她已是再无所求。
冰心听得如此,只有恼怨吴秋砚的愚昧昏头,却无法被其说动,冷言回道:“吴秋砚,你被人洗脑而蒙蔽了理智,宁可放着自己的父母大仇不去报,也要饶过这个萧魔头,可惜我与你不同,我的脑筋比你清楚的多,深刻明白这个萧魔头是不可能改过的!这个萧魔头亦曾经伤害过我最重要的家人,让我自小便立誓要向他讨回公道,这是我过去十年来活在这世上的最重要意义,所以我一定会贯彻执行到底,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你可以不帮我铲除这恶人,却也不应当阻止我!”一边说着,一边已再次将手中剑刃的剑端,对准了江风毅的方向。
见得此景,萧灵臻再度来阻,将身子挡在江风毅的前方,哽咽说道:“大师兄,如果我爹爹真的曾经伤害你的家人,那么你想对他报复是理所自然,我没办法有话说!只是我曾对我母亲许有重诺,誓死都要将他拉回正道的途上!你若杀死了他,我将愧对我的娘亲万分,无颜苟活于世,所以你若坚持要杀我爹爹,那便先杀了我吧!”言及于此,竟主动将心窝抵在冰心的剑尖之前,甚至足下蕴劲,似欲主动投死。
吴秋砚见得如此,不能不为之揪心,忙出声唤道:“灵臻!”同时间倾身过去,欲再度护住萧灵臻。
与此同时,却见冷月亦是有了动作,于一瞬之间横出了双掌来,如光如电,却是灵捷迅巧地,一手张握住了冰心的剑柄,阻止了他的剑径,另一手却轻拉了萧灵臻的大臂一把,让她的心窝突地远离剑端,更顺势被带往安全的方向。
方才这一切变化,全只弹指之间,便是冰心如此见过风浪之人,一时间也忍不住“啊”的低呼一声,持剑之手颤了颤动,不自主地向后回收。
只因冰心并未料想得到萧灵臻的主动投死动作,就更没想到冷月的突然出手,在定了定心神以后,目望冷月,神情中略带感激,只因他方才那一剑要杀的是萧圣月,却没很想伤害到萧灵臻,也多亏了冷月的出手如电,这才能以应变万全,否则不论是他冰心或者吴秋砚,都不一定赶得及救。
但在感激之余,冰心的心头亦有多虑,忧心着冷月的反应,是否不只在避免萧灵臻做傻事而已,更进一步还有要放过江风毅的意思?于是冰心眉间一紧,看望着冷月道:“冷月。你也相信他们了吗?”心中更想:“江风毅已经有伤在身,我一个人对付他自无问题,加上萧灵臻以后,虽然有点棘手,但还不是全无赢面,只是吴秋砚若来搅局,以他如今身手,我已不可能同时应付得了他加上萧灵臻,除非冷月愿意帮我。但是冷月会愿意帮我吗?他和吴秋砚的交情匪浅,当他是兄弟一样友爱,自然不可能去对付他的。”
听得此问,冷月的神情凝重,看了看萧灵臻,又看了看吴秋砚,最后再往江风毅的面上投去一眼,咬了咬唇齿,却是一时默然无语。
萧灵臻的面上,却陡现出了一抹恳求之色,哀声说道:“冷月。哥哥。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对不对?你也是我爹爹的孩子吧?”
冷月闻此,不由瞪大眼目,愕然回道:“妳。妳怎么。怎么知道我?”他确实没想到,萧灵臻居然已知此事。
吴秋砚本来见萧灵臻安然无恙,稍为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听得这段言语,不禁又是惊讶又是迷惑,“咦”了一声注目冷月,不是很懂得这其中的关系。
原来冷月只跟吴秋砚说过,自己是个孤儿,因为被抓入圣城地牢,才因缘结识师父吴成忌夫妇,但冷月却没有说过,自己之所以被丢入地牢,乃是因为他身为“天外狂魔”非婚生子的关系。所以吴秋砚并不知道冷月的身世。
但见萧灵臻眉眼间透着期待,略略激动说道:“我曾听我爹爹忏悔过,说他有一个当年狠心抛弃,后来又泯灭良心对待的儿子在世,这个儿子天资非常厉害,虽然没有父亲栽培养育,却成为了一个天下无敌的大高手,名字叫做冷月。哥哥,虽然我们兄妹未曾真正的相处过,但自从我听爹爹说到,我在这世上还有你这个亲人在时,我便一直期待着与你的相遇,我很欢喜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很欢喜这世间有你的存在,更极盼望能与你像家人一样,建立起手足亲情。哥哥。”
冷月略颤着唇,说道:“妳。妳别这样说。我。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萧灵臻音声忽地转为哽咽,说道:“一定可以的,一定有机会的,爹爹他已经跟我悔过了,说他因为过于防备、过于看重自尊,所以对于有你这样资质不凡的儿子存在,反倒极为恐惧不安,害怕你会超越他,更害怕你会取代他。但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他反省后跟我说,他不应该这样迫害你,有你这样青出于蓝的下一代,他应该要感到光荣,感到幸运才是,他很后悔过去把你当成敌人,他说自己应该要拉拢你,应该要把你当成自己人,设法弥补之前对你的伤害才是。哥哥,你便给我们这一次机会吧!你不要仇恨爹爹,你让他有机会向你赎罪吧!你若宽宏大量,愿意接纳我们,便让我与爹爹成为你的家人,此后待你亲善吧?”
言及于此,萧灵臻突地转首望向身后的江风毅,说道:“是不是?爹爹,你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如果有机会重头来过,你不会去迫害哥哥,更不会把冷月哥哥当成敌人,你愿把他当成家人,当成让你十分自豪的一个儿子,你会愿意接纳他,更希望他也愿意接纳你的,不是么?”
冷月当下虽然没有回应,却不自主地随着萧灵臻的视线看望过去,目光落在江风毅的脸面上,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人。
吴秋砚却是不明就里,听着旁人这几段对话,思潮起伏不定:“这是怎么一回事?冷月大哥居然是萧圣月的儿子、灵臻的哥哥么?我真是弄不懂这其中的因果,回头得再向灵臻问个清楚。”
却见江风毅原先木然僵硬的表情,似乎有了变化,他先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冷月,又望了望面前的萧灵臻,长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的确。我确实是这么说过,我后悔当年将自己的儿子一把推入大牢,让他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后悔与他从此有了心结、生了隔阂,再无法成为一家人,即使后来无意间与他重逢,也注定只能成为敌人而已。”
言语之间,江风毅脸容已渐渐软化,音声亦柔和许多,再向冷月投注了目光过去,悠悠说道:“冷月。从前我为恶灵邪术影响,丧尽天良,所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亦忍心伤害,这是我的罪大恶极,你怨恨我也是应该。但后来我在灵臻的帮助之下,已经摆脱了邪灵的控制,不仅从此禁练邪功,重生以后更努力朝着正义公理的方向去走。你或许不肯相信我,因为你那时在铁鹰寨里,意外遇见我时,我对你并不友善,甚至还想过要伤害你。但那是因为我心虚在先,知道自己曾经对不起你,注定这一生便再无翻盘机会,从此只能与你敌对了。加上你那时又和翠涵山庄的人在一起,就更加深了我的确信,我先入为主地便认定你,此后一定会与我作对,一定会帮着翠涵山庄的人来为难我风云楼,即使那时你尚未认出我来,我已经视你为眼中钉。”
说及此处,江风毅脸现懊悔,摇头又道:“虽然我始终认为你会与我敌对,以致对你防备有加,但对于你的出类拔萃,不可否认地,我有时候又会莫名感觉骄傲,我的心情非常矛盾,大多时候好像很忧心你会来对付我,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分,却又暗自悔恨,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对待你。如果我最初不是决定要丢弃你,如果我愿意接纳栽培你,现在我已经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跟在身边。但时光终究无法倒流,我一开始的错误决定,导致我们后来归向不同的阵营,造成了如今你必须对付我的结果,我并无所怨,我并不奢望你会将我视作亲人,我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我确实曾后悔过。”言语之间,眼瞳深邃凝光,竟若诚挚忏悔。
一旁的冰心却听不下去,未待江风毅将话说尽,已忍不住插口驳斥道:“冷月,你别相信他,这个大魔头在惺惺作态,想要博取你的同情,你可别被他所演的一场烂戏骗了!以这萧狂魔的奸险狡诈,倘若今日我们纵虎归山,以后要再对付他就难了!”
萧灵臻却接着道:“哥哥、哥哥,你就给爹爹一次机会吧!让他证明自己是真的要重新做人,真的想要弥补过去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你放过爹爹这一次,莫忧虑他会有什么报复之举,我和秋砚此后都会在旁紧紧照看着,绝不容许爹爹再走上岔路子的!”言及于此,又朝身旁的吴秋砚瞥去一眼,希望得到自己丈夫的声援。
吴秋砚确实拒绝不了自己爱妻的请求,目望萧灵臻的凝眸款款,握了握拳,终究还是予以支持,开口说道:“冷月大哥,关于灵臻父亲的为人,我过去也曾身受其害过,自然无法轻易相信他的说词,所以你和冰心城主想要除掉他的心情,我当真完全了解,只是。只是灵臻都已经这么努力地,要让她爹爹摆脱恶灵邪术的控制了,我也实在无法去伤害这份心意。所以在判江楼主死罪以前,能否再多给江楼主一点观察期?若是发现他确实洗心革面,那么便不非要取他性命,如果事后发现有错,再来对这江楼主发难不迟。”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很显然的,已经分成了两派意见:对于江风毅,冰心要杀,吴秋砚与萧灵臻却是要救。
此时尚未明确表态,却能够落下这关键决定的人,似乎就只有冷月一个了
于是这一时间,所有在场人的目光与注意力,都放在了冷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