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听得冷月将要成亲之语,一时如遭雷击,霎时间脸面苍白至极,惊然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冷月要成亲了?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娶那个柳暮婵?你。你别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开玩笑。”
赵天雷神情十分正经道:“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笑?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知道你对于冷月那小子的重视,若是随意编织了他的假话,被你发现后可还原谅我么?所以我当然是说真的,这绝对是千真万确的消息,热腾腾才刚从我们探子手上传回来的,半点儿也假不了。”
冰心知道此事瞎说不得,其中必有几分真实性,但他又怎么能够接受?
冷月不回城来娶心儿,却去娶那个冷月口中绝无爱情的“翠涵山庄”柳暮婵?那冷月之前与心儿的ㄧ切,又算什么?
冰心感觉自己难以呼吸,几乎像要晕了过去,对于冷月的背叛,他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ㄧ种悲伤欲绝、痛彻胸肺,感觉自己ㄧ颗心瞬间化为粉碎的苦楚。
于是冰心颤了颤身子,当下似连立足都有难度,一张玉面惨白到全无血色,喃喃自语着:“冷月。你真的这样负我?你真的。你真的不要心儿了。”
赵天雷见冰心身形欲倒,赶忙过来搀扶,一手握住冰心臂膀,说道:“师兄,我早说过冷月那小子背信忘义、见异思迁,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人难过?我见你身体不大舒服,还是先去歇息ㄧ会儿吧?”
冰心将手一挥,拒绝道:“我不歇息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距离月底已没几天,我得要赶去翠涵山庄,现在就得出发,否则便来不及,所以我片刻也不能歇息”
赵天雷听之大怒道:“你还是要去翠涵山庄?还是要去找那个冷月?你难道不相信他将与柳暮婵成亲的消息是真?还在那儿执迷不悟吗?”
冰心摇头道:“不是不相信,我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没人做得了假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场婚礼的安排要这么赶?以翠涵山庄的人脉地位,要筹备这场婚事,理该隆重非常,光只宾客名单的决定与邀请,就不知道要多么耗时与慎重既然如此,他们为了不失礼数,至少要提前个大半年去准备才是,怎有道理这消息才一传出,就急着说月底要完婚?我觉得其中一定有古怪,所以我想赶去见见冷月,当面将事情问清楚。”言及于此,蓦地目光一黯,轻咬下齿说道:“我只是想理清我心中的疑惑,不想如此不明不白,就算到时见了冷月他仍然坚持要进行这场婚事,我也我也不会勉强他”最末几语,已然微微颤着声音,双瞳中的莹波轻泛,竟似已有泪光在打转。
赵天雷见了冰心模样,顿觉自己这一向沉着冷静、威风自信的王者师兄,一霎时好像变成了个脆弱绝望的失败者,不由有些不忍心,于是满腔的恼怒登时转为无奈,大大叹出一气道:“唉,说到底你还是没死心,还是想要听那冷月亲口承认,这桩婚事是他自己愿意的,你才肯放手吧?你仍然认为他有甚么苦衷,所以想听他解释缘由吧?唉变了心就是变了心,这种自私的人性,哪有甚么不得已的苦处与理由好说?”
却见冰心无语,依旧面白如纸,颤抖的两手抓紧衣角,好似强自忍抑那随时会溃堤的情绪,赵天雷没法动气,只得将手一摊,再叹声道:“不过算了,我知道你很倔强,只要是你坚持想做的事,谁来阻止你都没用,也好,就顺了你的意,让你去找冷月,亲眼见证他与柳千金的喜事,你就可以彻底对他放弃了吧?”
说此话时,赵天雷心里且想:“我想我应该可以相信那个柳暮婵。她既然有能力让冷月抛弃所爱,转而娶其为妻,就代表她已经收服了冷月,让冷月出不了她的手掌心这样的话,就算师兄去找冷月,这场婚礼仍应该是势在必行,不至于有变数了。”跟着又想:“所以,与其阻止师兄,不如就让师兄去亲眼见证这场婚事吧,让他内心受得打击之后,才能真正清醒过来,明白心儿与冷月之情已是不可能了”
念及此处,赵天雷确实没再反对冰心之举,反倒是想起了柳暮婵当初对他说的那段言语:“你赵天雷,只要于此时趁虚而入,给你心仪女子一个忘却失恋之苦的温柔乡,相信也不难赢得芳心。”不由得于脑际中,生起了一番期待与拟想
赵天雷的情报,确实没有错误。
“天下第一高手”冷月与“中原第一美女”柳暮婵的婚事筹备,确实已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然而白煞冰心的疑惑,亦确实没有偏差。
这场貌似才子与佳人的大喜事,之所以如此不寻常的赶期,确实不是“翠涵山庄”的合理作法。
依凭“翠涵山庄”的江湖地位,加之庄主柳扬尘对于掌上明珠的疼爱,本是不容许这桩婚姻大事有任何一丝马虎与草率。
所以按照这婚事该有的礼数与规格来筹备的话,不费时个半年八个月的,是绝没可能做到各方面达理想的。
但此桩婚事之所以如此违常地赶期,却是在新娘子柳暮婵的坚持之下而致,她不断地跟父亲强调,自己的待嫁急心,已等不了一年半年的长期,更不断地坚持自己,毫不在意繁复华美之仪,只要一切简单隆重便好,希望父亲不要太过铺张奢华,更莫强调规格排场,切莫让那些繁琐支节影响到了婚礼的进行。
其实柳暮婵之所以如此赶期,自然不是因为性喜低调,而只是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与意中人冷月拜堂成亲,让冷月顺利成为“天下第一庄”的乘龙快婿,以免夜长梦多,又有任何意外的变数发生。
因为柳暮婵自己也深知,这桩婚姻的得来不易,与其中过程的种种不光明,她暗怀心虚之余却更加汲汲营营,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她与冷月的婚姻成了定局,一旦他们正式结为夫妻,再大的外力也再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哪怕是“天外圣城”的势力,哪怕是那个“白煞冰心”
毕竟柳庄主十分疼女,终究在拗不过女儿之请的景况下,答应了这“月底前完婚”的匆促之议,并在点头应允的隔日,立即多方吩咐下属,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务必要在这极短时间以内,尽可能地将婚事圆满。
于是“翠涵山庄”由上到下,几乎全员动了起来,举凡宾客邀请、场地布置、喜服订制,乃至于宴客佳肴,无不煞费心思地讨论安排,更费时间地张罗通知,深怕遗漏了任何一个贵客,亦或疏忽了哪一个环节,这一辈子一次的美事便要留下缺憾。
众人忙里忙外之时,“翠涵山庄”无形地已笼罩在了团团喜庆氛围当中,所有参与人员彷彿都将自家小姐的这场大婚,视作了自己的喜事一般,无不洋溢着欢欣鼓舞,充满期待地着手进行。
可在这股欢庆气氛当中,却有一个最该开心的人,反而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他不但对这婚礼的筹备毫无参与,更几乎是不闻不问,他没有想要邀请的人,更甚至没有打算通知的对象,他不希望自己心头在意的任何人,来参加这场婚礼,只因为他不知道要拿怎样的面目来应对。
他正是这场婚礼的准新郎,冷月。
于是由头至尾,翠涵山庄上上下下热情地忙里忙外之际,冷月总是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好似一个局外人一样地,没有任何想法与意见,总是独自站在一个寂然的角落里,木然像个雕像般地,漠视着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切,彷彿这庄里的忙碌种种,与他冷月全无干系。
或许是这个准新郎的反应,当真太不对劲,终于引得他未来的岳父柳扬尘,忍不住要来关心,私下召来冷月于自己的偏书房中一见,要听听冷月的想法。
冷月踏进书房中时,神色凝重,眼神却带点空洞,略一拱手行礼后,淡淡然问道:“柳庄主特地找我,不知有甚么事?”以这样的字句,用来招呼一个将成为自己岳父之人,真是显得异常疏离。
柳扬尘虽知有异,但他本来就是为了探究原因而来,于是直截了当问道:“贤婿你已与我女儿小婵定亲,月底我们便将成为一家人,我当真很欢喜,你是当今武林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有你如此优秀的青年为婿,乃是我们翠涵山庄的光荣,亦是我柳扬尘的福气但我听说,这场婚礼的各项要事,全是小婵在决定,似乎一切都由她在主导,而没有参入你的意见我实觉得这样不妥,未免将你忽视太过,怕是我这女儿过于娇惯,仅想依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却没有尊重你,而你为人又太客气,不便反驳小婵的定见,只有勉强顺她主意所以我决定来找你,想要当面问清楚你,是否有甚么对于婚礼的不满意,却不好跟小婵说的,可以透过我这丈人从中协调,居间去说服小婵,要她听从你的。”
冷月的目光依旧空茫,略一摇手说道:“不必麻烦柳庄主了对于这件婚事如何进行,我没有任何异议,一切都照婵妹的意思吧是我自己不想管,而非婵妹坚持要主导本来我就跟她说清楚了,这场婚礼她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不去插手、不去过问,总之婚礼那天我会穿好新郎装出现,行完该行的仪式,那就成了”
冷月的态度,真是异常的消极,这哪是一个新郎倌儿该有的模样?
柳扬尘确实觉得怪异,忍不住又再问道:“冷月贤婿你与小婵之间,没甚么吧?真的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么?”
冷月目光一垂,摇头轻喃道:“没有甚么这是我欠她的”微一沉静,却若有省,瞳光一奕,举首看望柳扬尘道:“柳庄主,你问我有无需要帮忙之处,我想我的确是有一处或者该说,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总算这死气沉沉的冷月,有了点反应,柳扬尘忙追问道:“冷月贤婿,你有甚么请托,便请直说无妨。”
冷月的神色若有深意,答道:“我想请你答应,在我成为小婵的夫婿以后,只要我安份待在翠涵山庄的一天,你便不对北方天外圣城擅动干戈不论将来受了谁的游说,你都务必采取一贯主和的态度,领导所有以山庄为首的友盟各派,维持过往与天外圣城的河井不犯,绝不对他们征伐挑战。”
柳扬尘甚讶,只觉冷月这个要求过于突兀,说的竟是与婚礼半点儿关系没有的事,愣了一愣才回道:“我本来就对那天外圣城存着两不相犯之心,只要那圣城当家者并无南扰犯行,我亦不会主动对付他们,至于我们山庄的友盟诸门,多数亦是与我立场一致,愿与北方圣城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这样的默契已经行之数年,若非有甚么天大理由,不会轻易被谁打破所以贤绪可以放心,你的这个要求,我想自己可以做到,并在此刻就亲自承诺你。”
冷月点了点头,原本不带分毫情绪的神色中,终于有了一丝欣喜的降临,抱拳微笑道:“感谢柳庄主的应允!只要柳庄主此后确实遵照此诺,我亦会倾尽己力,为这翠涵山庄效忠执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起来这冷月的应语,全然是以一名山庄武将的角色自居,却似乎毫不重视他那“翠涵山庄”未来快婿的身分,柳扬尘不禁愈感疑惑,目透忧光、沉吟几许,又再问道:“冷月好兄弟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是真心想要娶我女儿小婵的么?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好象是在赴一个责任,甚至是在为着某种条件交换,这才首肯这桩婚姻的。”
冷月沉然,原先一丝难得的喜悦乍然消逝,微微垂下目光,喃喃说道:“责任我确实是有许多责任挂心,对圣城的责任、对天下人的责任、对翠涵山庄的责任、对婵妹的责任我若不拿自己的人身做为交换,便无法同时尽到这种种责任,只是为了这些责任,我亦注定要辜负某个重要的人”言及于此,神色忽地一显沉肃,看望柳扬尘道:“但是不论如何,我既然决定娶婵妹为妻,就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安份守己,不会教您担心。”
柳扬尘听得出冷月言语中似有别情,却未想对人说明,于是虽未追问究底下去,目光却是直视投注,郑重认真问道:“那你你有爱着我女儿么?”
冷月的神情复杂纠结,轻咬了咬下齿说道:“我会努力努力试试看”语毕,竟未待柳扬尘的回应,握紧了拳,转身而离,未留一句拜别之语,便踏步出了房中,身影消逝于柳扬尘的面前。
柳扬尘愕然独立房中,看望冷月疾去背影,内心虽有千般疑惑,却不禁生起了一道心念:这桩婚姻,可真的是件喜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