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听之,“咦”了一声又道:“哥哥,怎地我一说这萧狂魔心计狡诈,想必这厢房里的藏书,都是他挑选淘汰后所剩下的些无用东西,你却反而大起兴趣,积极着想要去这废物堆里沉浸挖宝?”
冰心的眉眼之间,又陡然回复了他惯有的自信神采,双瞳熠透着精芒说道:“你不知道,废物堆里的东西,往往可能暗藏价值不菲的宝物!我们若只是一路跟随萧圣月的脚步,他教我们什么功,我们就学什么,他给我们什么谱,我们就练什么,那么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超越过他,再怎样穷尽自身努力,将来的修为成就,也顶多跟他一样而已。而且萧圣月本来就年长我们一辈,练功岁月以及内功修为的深厚程度,原就已远远胜过我们,加上给予我们的秘籍,又是经过刻意缺漏的残缺内容,我们若是安份守己地随他后头,光只想要达到跟他一样的修为程度,就是绝不可能。所以,我们绝不能只跟随他的脚步、顺从他的安排而走,我们一定要走自己的路,有别于萧圣月的选择,去开创出另外不同的局面。”
言及于此,冰心的双目间神光灼灼,看望小雷说道:“所以我们不能只想抢夺和萧圣月一样的东西,他要什么我们就要什么、他看中什么我们就也看中什么,这样是赢不了他的,我们得要变化策略,偏偏去寻找他不要的东西,偏偏去从他看不上眼的事物当中,搜寻出适合我们的部分,翻找出可为我们所用的资料,不需要多。只要一两百件杂项里头,能够让我们找出一件宝物,那便足够了,那便足以成为萧圣月绝难预料到的绝招,绝难防备到的利器!”
小雷一向都很听从冰心的意见,也一向都很容易受到义兄的言语鼓舞士气,于是虽然也没有真正获得什么根据,却是莫名又相信了冰心的假想言论,暗想:“哥哥的话语,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从前就曾经听说过一些乡野人物,莫名奇妙地就从石头里发现了黄金、发现了璞玉,也听说过伯乐慧眼识中千里马的故事,说不定我们两兄弟也有这份幸运,在一堆师父不要的废弃物里,挖阿找的,不小心就找到了什么罕世珍藏呢!”于是便赞同了冰心的想法,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哥哥,以后我每天也跟着你,去那书库堆里挖掘宝物,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让萧圣月料想不到的珍品东西。”
于是二位少年有志一同,自那日开始,除了各练自己的绝学祕笈,以及复习师父曾经交过自己的一些根基武艺之外,每天都还会额外花费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去浸泡在那东首厢房的书堆里,翻阅起其中一本本书册,注意其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奥秘藏着。
这些满室堆迭的书籍,几乎都是萧圣月率众四方侵略之时,自各大门派、或是各路江湖义士的手中抢夺而来,其中武学相关之籍册,约莫就占了六七成之多的最大宗,另外还有一些文史记录、医籍药典、佛经道法等等的收藏,是其余三四成比例的部份。
这些藏书,既为各路豪侠所自家收藏的品项,其实也都不能说是很平庸无用的东西,只是在萧圣月这样绝世高手等级的武者眼中,还不能算到罕世宝典的程度、也不能说是绝世密藏的地步,以致才让萧圣月收在手中,颇有“留之无用、弃之却又十分可惜”的结论与感想,因此让他虽不自用,却也没有立即焚毁丢弃,而是堆置在了这间书库当中,任由徒弟取用打发。
二位结义兄弟,在这书堆里逐本翻阅,偶尔见着什么值得涉猎的,便将它做上记号,特别抽出另置,以利日后深入研究,甚至有些特别感到兴趣的,还会将它私下携走,带回自己房中品独细看,直到阅读出心得方休。
这样约末又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冰心对于藏书中的武籍一类,已有些感觉倦怠,逐日阅读疲乏起来,于是他稍微转了方向,开始改研读起另外那些属于医籍药典的书项,且找且翻,兴趣渐起,且也从中注意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所有放在这书库里的医药典籍,全都只有主讲怎样救人医人、怎样悬壶济世的内容在内,竟无一本以讲述如何用毒为主的药典在内。
本来“医、药、毒”三者同源一体,难以截然分开;所以医书当中,既然有载医人治病之法,多少也就需提及用药解毒之方,反之亦然,所有药典毒经当中,凡有提及制毒用药之法,也无以避免地都会提及医理诊病之则、配药救危之方。
既然“医、药、毒”三学互相辅佐,不能相互切割而独立存在,则在这一群医药书册当中,独见“重医不重毒”的典籍,却缺少“重毒犹胜重医”的书项,可就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了。
可是冰心稍微思索,一想其中道理,就觉得这种景象,若是出现在这“天外狂魔”萧圣月的安排之下,那就是一点儿也称不上奇怪了;因为可想而知,萧圣月这个狠辣魔头,自然是对于“害人”较有兴致,而对于“救人”缺乏兴趣,所以他自个儿先已取走了其中“重毒犹胜重医”的那几部毒药宝典,纳为己用,却毫不重视地留下了这些个“重医不重毒”的治病医籍,任由徒弟们阅读享用。
冰心虽知师父居心,却也不生气跳脚,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害人之人,只是因为各种成长背景以及天生个性的关系,让冰心的平素作风里,内敛中往往都还带点阴沉,会愿意为了自己的生存与目的,而不惜忍痛杀了自己并不想杀的无辜之人,实际上却非真心地喜欢血腥与杀人,也远远不若萧圣月那样地狠辣凶厉,所以虽然没有“毒经毒典”之类的书籍可看,却仍对剩下的“医经医典”颇有兴趣,每回都会挑选个二到三本,轮流拿回去寝室私下研究。
小雷依样画起葫芦,也跟着冰心一道儿,暂时搁下武籍,转读各式各样的医书药典。
某一日在书房间,冰心无意间翻阅到两本没有标明作者,但却外观发黄皱折,显得很有些年代的医书,一本封题名为“针灸指要”,另一本则为“伤科指要”,不只书名念来颇为对称接近,便瞧这两本书册的外观尺寸,乃至于纸质用料,都是一概雷同相似,看象是出自一个系列的两本套书,只是并不知道源于何人之手。
冰心指间触着那本“针灸指要”已泛黄陈旧的封题书页,喃喃语道:“针灸之学,本为医道救危之要。我若涉猎学习,从中领略一二,日后对己对人,总有助益之处。”于是掀起封面,开始浏览起其中学问。
但见前头第一章节,讲述的是持针用劲的要诀,文简意赅,直陈重点有三:其一“力贯针中”、其二“力在针尖”、其三“针随力入。”
冰心且读且领,不知觉间翻看第一章节完毕,跟着进入了此书的第二章节,见其中开始讲述针灸施用者的基本功夫,铺陈详述,列举练针之人,最主要的目标有四:其一“练气”、其二“练劲”、其三“练意”、其四“练巧。”
冰心阅之,心思莫名涌动而起,将目光将停留在那第二章节的其中两段文字上面:“练意者,心先内守,神随针入,以意领气,方能起用。”“练巧者,腠理至微,随气用巧,针石之间,毫芒即乖。必须静而不滞其机,动而不见其迹,其巧乃现。”
冰心且瞧且惊,不自觉间动手虚拟比画起来,暗暗想着:“怎么回事。我以前跟在父亲身边习武,却不曾接触针灸之学,这本医书指要,本来在我看来应当极为陌生艰涩、难读难懂才是,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似乎很轻易地就能明白,这书中章节所讲解的东西?好像只要把我修习剑法的窍门要领,拿来移植上去,就轻易可呈现出它所要求的东西。好像这本针灸指要,和我的玄凌剑法相互可通,只不过是把手中剑刃缩小千倍,化为指尖的一只细针而已。难道是因为剑法、针法,本来就是相通为一的一个修练道理,一个一理通、百理明的修为体现么?”
冰心讶然有悟之间,不禁便在这本“针灸指要”的医书上,浸淫许久,当日读至黄昏时分,亦嫌不够,私自还将这本指要携出书房,决意带回自己寝房中继续研究,顺道且也将另外一本可能出自同个作者来源的“伤科指要”,一并带回了自己房中,准备要彻夜详读细究。
当晚,冰心又一口气翻看了该本“针灸指要”的中段几个接续章节,见其内容概要,已自一开始的陈述练针之道理及基本功,逐渐进入细部操作,以及讲解功法的部份,不仅列举出许多“行针行气”的“飞经走气”之法,且还不时于书页文字一旁,佐以手绘的图形人像,间布经穴圈点,于所画的各样人形图上,以明白示要,辅助说明该“行针功法”的步骤与法门。
冰心且看且又更是惊心,暗想:“这本书籍中段,开始讲述行针操作的走气之法,确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可是它所搭配讲述的旁绘图文,似乎又画得太仔细、太千变万化了点,他不过是想讲解几个行针出入的步骤,为何需要将整个人体身躯的动作全都画出?就算再怎样精妙的操针之法,都不出一个医者的掌指之间,他只要局部画出个持针的手指方向,与各种进针出针的角度,那不就十分明白了?不就十分足够了?为何要连医者的整个人形、整个躯体四肢的动作,都明白以图为像地呈现出来?例如它这里讲到的一个行针之法赤凤迎源,操作要诀是展翅之仪,入针至地,提针至天,候针自摇,复进其原,上下左右,四围飞旋。但为什么它一旁所画的辅佐图像,却好似一个人在手舞足蹈?不象是光在指间用针用气而已,却更象是一整个人体,齐身上下地在施展着什么功法、什么招式。”
疑惑至此,冰心蓦地心头一惊,竟似骤然领悟其机,脱口失声叫道:“难道。难道这本来就不是一本针灸之书?这本来就是一本武学著作,只是以医书的模样作为伪装?他书中所言之针,全是另有所指,不是真的在说医家指间所持之针,却是在象征一个武者掌间惯用的兵器。对了。是剑!不是针、而是剑!这不是一本医书,它是一本剑谱!一个无名高人深蕴心思,利用掩藏真貌的方式,所暗中写下的藏世剑谱!”
骤然领悟这书中玄机,冰心又惊又喜,他本来就是家传剑艺出身,对于剑法剑谱的敏感度,自是优于常人许多,当下便自墙上,取下自己随身所携的惯用配剑,按著书上所载之图文示意,照样照式地演练起来,连续使得几式上载之“行针”功法,包括“赤凤迎源”、“白虎摇头”、“苍龟探穴”以及“青龙摆尾”等数式,将之化为剑法剑招,动剑随身、起兵而走,初时尚还显得十分姿态生硬,但在反覆循环地连续施展了个几回之后,渐渐不再停碍中断,反而开始挥洒自如起来。
冰心剑招出手之间,更加确定了这个“针灸指要”,真真切切就是一本以医书做为包装的奇世剑法,不犹愈发兴奋起来,不由更加醉心投入地沉浸其间,不断琢磨书中剑意,循之演练反覆,似乎已能掌握其中要领,也似乎已能一窥其中奥秘。
冰心便这样彻夜不眠地,研练起书中剑艺,到了东方日白,终于已至清晨破晓时分,方才舍得放下手中长剑,坐于铺缘,稍事歇息起来。
歇息之间,冰心又有所念,暗想:“既然这本针灸指要,果真是一本暗藏剑法的秘籍,那么另外一本看似同个年代、同个来源的套书伤科指要,难道也就同样会是一本。一本藏世不出的武学秘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