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觉自己误信奸人的大错,吴秋砚痛心疾首,又自疚非常,他虽然骇讶于江风毅的邪恶,却更痛苦于自己的愚昧,于是一路战到穷处,任凭身伤无数,
血流泉涌,他不哀不鸣,却是内心无比裂痛,于是伤得愈重,他的战意只有愈浓,他已经豁了出去,不惜与这些幽灵兵拼战至死。
他要用自己的命,去偿赎自己识人不清的罪过!
于是见得吴秋砚,双眼布满血丝,青筋爆露,化为一头猛厉凶兽,手足交出,无影快速,天地无极功的极致杀招汹涌连出,已是没再顾及防守、没再贪图性命的打法。
便在吴秋砚拼命之下,幽灵兵亦是死伤无数,转眼倒下三四十人,都是断头流血至尽的死法,那原本中原四寇当中,已有两个被杀倒地,尚存“赤火使”及“天翼妖女”,犹对吴秋砚攻击不休。
吴秋砚战斗至穷,“浩然乾坤劲”已所剩无几,他自知不济,只得攻势一变,不以天地无极功大范围出击,却是以他自创的“掌间气刃”功,在做一个近身肉搏。
于是吴秋砚的掌间有无形气刃,赤火使的掌间却挟有形铁刃,二人激烈接近地打在一起,又鸣响出阵阵气兵交荡之音。
吴秋砚与赤火使近身肉搏之间,再也顾不得其他,于是给天翼妖女的“金翅棘”伤了五道,一道道喷血如泉,更给身周无数名“地狱阴灵兵”,杀伤十七八道,一道道皮开肉绽。
吴秋砚的身伤太重,已有些体力空虚、眼目模糊,却在此际,他的眼边忽然现出了个熟悉身影,是一羽衣白扇公子,纵然脸容扭曲歪斜,却依然可辨生前定是一俊美男子,正就是吴秋砚的昔日好友,“鹤将军”汪白羽。
吴秋砚禁不住大骇,脱口惊叫道:“汪兄?你。你。”竟没想到这个过往至交,本来该已死在护送“明月圣女”的那一趟遇袭中,此际居然也死而复生出现眼前,且同样是被改造成了邪灵之兵。
虽知眼前故友,早无正常神智,但吴秋砚本来拼战无穷的动作,仍是因此有了一霎时的停顿,便只这一瞬间的迟疑,汪白羽的铁扇已然欺近,削劈如风,利如尖刃,当场划伤吴秋砚的左右两臂,各致极深血口。
便因如此,吴秋砚惨痛上身,应敌更不严密,又被身周的数名幽灵兵趁势补上三拳,当场击倒在地,紧跟着赤火使亦已抢上,出掌狠疾,已要用他掌间狭刃,一举划去吴秋砚的颈脖要脉,教他魂断当场。
当此之时,吴秋砚命在顷刻,却忽见身旁一影窜入,两臂大开大阖,交绕出一大面漩涡气墙,当场震退墙周所有幽灵之兵,亦后逼了汪白羽的铁扇及赤火使的掌间刃,叫他们两两都伤不到吴秋砚身上,反是身形向后,跄退数步。
吴秋砚险中得救,注目便往那忽然窜入的救命身形望去,见来人是一英俊青年,五官深邃,神貌潇洒,正就是那“天下第一高手”,冷月。
吴秋砚既惊且喜,一声呼唤道:“冷月大哥!”却已激动至无法言语。
却见冷月神情凝重紧绷,伸手一把拉起已重伤倒地的吴秋砚,快速说道:“秋砚,你跟着我,避在我的身后,一步也不能远离我!”
话声未歇,冷月已脸露凶光,左一招“浩然凌万顷”横断汪白羽首级,右一式“浩气震乾坤”直穿赤火使颅脑。
与此同时,冷月的身躯上,亦受到其余幽灵兵的四五道攻击,斜划下血痕几处,他一瞬也无停疑,将汪白羽及赤火使的尸体甩在地上,随即又展双臂,回绕无数气劲盘旋,“天地无极功”疾如风火、浑如雷洪,上纵下劈、左削右砍,杀敌直如风扫落叶,更如骨牌连倒,在足畔脚边不断增加敌人尸体的同时,亦逐渐向前杀开了一条血路。
吴秋砚负伤虽重,可不愿拖累冷月,起身后确实紧随冷月脚步,且亦拼着最后一点残力,不断向身周发劲,击退仍接连蜂拥而至的幽灵兵。
但看二大同门传人,前后交错出击,冷月为主、吴秋砚为辅,遭遇成群结队之亡灵战士,奋勇无惧,犹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断让所有出现在他们身周之敌,全数流血断头倒地,于是所过之处,头颅飞墬、血流喷溅,犹如一个行刑之场。
冷月心性慈善,本是极不喜杀生之人,可面临眼前如此凶境,深知若不杀敌便是己死,于是出手绝不容情,“天地无极”浩然四放,或肘或膝,或掌或拳,一招一命,看准的全是首级,就算自己身上的伤口亦不断增加,他却绝无停疑。
于是冷月神功无敌,又勇者无惧,血行向前之间,后方吴秋砚亦间歇助上攻击,不过百尺之路,已悍然将总数超过百人之亡灵兵,杀到只剩下三四十余。
却在此时,前方敌群之间,忽有两个极强悍的身影出现,都是身形魁梧的壮年大汉,一者手持一柄宽幅双开刃的巨剑“龙啸剑”,啸啸有风,直往冷月砍去,另一者虽然未持兵器,可连续施展铁拳飞足,竟也是威力迅捷无匹,亦往冷月身上不断攻击。
这两个人,正是那八九个月前,早该死在白煞冰心剑下的两位“风云楼”武将,“龙将军”洪坤,以及“豹将军”罗恺。
冷月奋战至此,早已遭遇上不知多少本该死亡之人,其中还不乏生前出身于名门正派之士,于是此际见得洪坤及罗恺此二风云武将,亦是阴灵附身在此,已是虽惊不骇,不觉太过意外了。
却见冷月遭遇二将围攻,面对巨剑大开大阖,更受铁拳飞足交攻,亦是两臂大展大放,双髋站开如迈,拳掌足腿,发招部位全无所限,凭任气之所致,无不犀利伤敌,劲之所使,所向披靡,转眼间已连创洪坤及罗恺身躯无数记攻击,更进一步要取下他们的首级。
却在此时,又一飘忽形影出现,长衫配剑,举手投足刚强威风,却居然是个神情正常的活生生之人,风云楼主,江风毅。
江风毅出现在此,自然不怀什么好心眼,他纵笑数声,挺剑而出,使的是一“玄凌剑法”搭配“快羽神翔”的极致绝招快手,“月冷魄寒星。”
这一绝招,江风毅瞄准的不是冷月,却是冷月身后的吴秋砚!
吴秋砚自从习成“天地无极功”,本来身手已经不在江风毅之下,甚至胜出一筹,但稍早他与无数亡灵兵激战至穷,又遭汪白羽伤了要害一道,早已失血甚多而重伤非轻,于是身手速度钝下有六七成,实难再是江风毅的对手。
因此面对江风毅的夺命一剑,他已难安然避过,尤其江风毅又同时发动了那预知邪能,先一步地将吴秋砚所有退路都看透,剑路三封,断绝其待避处,就算吴秋砚是如何奇迹般地闪躲,也已走无可走。
于是吴秋砚命悬一线,顷刻便要遭江风毅狠剑夺命,冷月骇异,岂容见死不救,于是舍下对于洪坤及罗恺的攻防注意,扑掌来救,“天荆地棘”张织气网密布,急如星火又漫天如网地,挡下了江风毅所有剑径。
却在此际,听得江风毅一声号令,说道:“龙将军剑击吴秋砚胁下,豹将军拳提吴秋砚背心!”同时间收剑再出,竟转而狠杀向冷月的当胸要害处。
冷月心头一凉,立知江风毅的预知邪能,已是发挥至难以想象的绝高程度,如此竟同时预测了冷月与吴秋砚的攻守进退之路,藉此以命令洪坤及罗恺协同他江风毅的攻势,逼迫冷月需得下一个生死交关的决定。
如果冷月要救吴秋砚,就必须同时挡阻洪坤及罗恺的攻击,如此已是无暇他顾,自己势必要当胸给江风毅刺上一剑。
但是如果冷月要顾自己性命,那么就只有眼睁睁看着吴秋砚死去,死在洪坤及罗恺的偕同攻击下。
冷月脑际,此时飞快地闪过了数道画面、三个形影,一闪而换、交错迷离,有他最敬爱的吴成忌夫妇,却也有他深爱的妻子心儿。
师恩与爱情,两者只能择一,选择一个,就势必得辜负另一个。
冷月没得选择,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个性,他一向都把至亲至友的性命,看得还比自己重要。
于是冷月出手了,牺牲了自己的防护,去对洪坤及罗恺出手了,一拳一掌,分别重创二位风云武将的头颅,将他们的首级直接爆破,让他们彻底死透,再也伤不了吴秋砚。
可与此同时,冷月自身的胸膛,却也被江风毅狠狠穿了一剑,直入心窝要害,再不能救。
“啊!啊!不要!”此时这三声惨叫,却不是冷月所发,而是那冷月舍身以救之人,吴秋砚所发。
吴秋砚的眼目瞪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为真,他方才数度遭遇将死威胁,都没有这一刻来得惊慌恐惧,他多么希望这场恶梦只是恶梦,一觉醒来以后,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但是没有,这场恶梦确实发生,冷月的胸口已血淋淋插了一把剑,足可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剑不拔出,尚能撑持一刻不断气,于是吴秋砚哀恸至极,一时只觉脑际空白一片,双腿无力跪倒在冷月身畔,不知如何自处,流着眼泪默然无语,委实想要一死以谢,让自己代替冷月而死。
却见冷月眼目含恨,森森瞪着眼前的江风毅,那是一向善良心软的他,所极罕见出现的眼神,愤愤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后,又一直要杀了我?我。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到底。到底是不是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却见江风毅诛杀冷月得手,满面得意非常,随即纵笑如狂,且笑且道:“我是不是人,哈哈哈,我怎么会是人?你又怎么会是我孩子?你个笨蛋冷月,还有你的笨蛋妹妹,你们都不知道,我早已不是萧圣月!自从萧圣月开始修练幽冥功,萧圣月就已不是萧圣月!他早就被我取而代之,阴间人的煞气与怨念,怎是你们这些阳世人可驾驭?萧圣月召来我这亡魂,本想利用我的异能,可却没料到,他自身的意志主见,反而一点点地遭我占领侵蚀,那时他之所以发疯杀了整门之人,就是受到我的指使!哈哈哈,本来他还没有全失自我,犹存一小部分,所以爱妻爱女,仍受一丝亲情羁绊,可在冰心那逆徒子弒师以后,萧灵臻那笨蛋施展咒术召唤回的,就已是几乎完全的我,根本不再是你们父亲萧圣月,虽然夺取了萧圣月的所有记忆武功,却无他的感情意志!”
冷月的目光森沉幽暗,喃喃语道:“原来如此。原来你已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要杀了你,就更无顾忌。”话声未歇,竟出手如电,一把拔取出胸中之剑,以快至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倒剑转向,前刺向江风毅的胸口,蕴劲沉浑无比,那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剑!
别说江风毅此时忙于得意,对于冷月的动静疏于注意,以致防避不及,就算是江风毅事先有预警,面对冷月这濒死之际用上所有生命力的一击,也是无论如何绝躲不过。
于是这一时间,冷月的胸口中剑处,鲜血爆涌而出,如一朵漫天血花,怵目惊心,他身形倾倒,却一手掩心,另一手强撑在地,不愿就此死去。
而同一时刻,江风毅的心窝亦遭剑中,脸容惊愕惨然,眼目瞪大不甘,颤音断续道:“冷月。你。你。”
江风毅没想到,冷月已是将死之人,却居然还有如此惊人的反击能力,更没想到,冷月拔剑之后,似乎还没有立时断气,居然还有强撑之态,反而是自己中剑之后,呼吸欲断,居然是要先冷月一而死去了?
于是江风毅眼瞳中忿忿不甘,用上生命尽头的最后一点残力,提手向那尚残存未倒的三十来名幽灵战士,下达指令,嘶哑命道:“你们。所有人,要把冷月及吴秋砚,都给。都给杀了,一定要。一定要。”随即断了气息,垂首去命,撒手前两瞳睁圆,兀自死不瞑目。
那些幽灵士兵,收得此命,无不鸣发着阴阳怪气的声音,皆往冷月及吴秋砚扑来,意欲群起攻击。
冷月已是将死之人,再无任何反抗能力,而吴秋砚虽然大受打击又重伤在地,可眼前见了此景,也不能不勉力奋起,那怕自己的头颅墬地,也要对付群敌,更不能容他们再伤害到冷月一分。
于是吴秋砚大吼一声,不知何来力量弹身而起,如狂出手,眼角却是泪涌,连杀四五敌人之间,身上更是中了四五刀剑,双肩后背,几乎接近要害处。
他好像已要与众敌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