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吴秋砚已要战到倒下之际,一个快捷身影却又介入出现,此人身着紫杉柔裙,身形纤美无比,可执一长剑凌厉无匹,又极具英姿气度。
此人正是,白煞冰心,冷月的爱妻,心儿。
心儿一手扶住吴秋砚,一手连出三剑,迫退六名敌军,神情严峻深忧,一面将吴秋砚拉往后方避去,一面沉声嘱咐:“这些敌人交给我!你快去看看冷月,他伤得很重,你快去看看他。看看他。有没有得救。”话至最末,已然哽咽颤抖。
心儿自然知道,冷月的胸伤太重,是神仙也难得救了,但她强忍悲痛,只欲先除掉眼前这些个碍事敌人再说,若不出手先将所有幽灵兵解决,她就是想好好看视冷月,也是没个空余,于是索性先去对付那些亡灵,反嘱咐吴秋砚去代为看顾丈夫。
虽然心儿生性坚强,即在如此时候,仍然具有清醒判断,知晓吴秋砚已无攻击能力,那么自己就必须担下杀敌责任,不能忙于关心丈夫,却必须选择冲入敌阵,厮杀为先,可她终究心中苦痛难忍,于是叮嘱之言说到最末,竟颤抖地连声音都不清楚。
吴秋砚见得冰心出现,虽有一丝惊喜,却更有着十分歉疚与沉痛,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对不起冰心,又是如何对不起冷月,他知道是自己为了与萧灵臻的私情之故,竟一再纵放江风毅这个浑世大魔王的阴灵附身体,才致今日如此悲剧之局。
吴秋砚虽然极想在冰心面前一死了结,以偿付己罪,可他终究还不能够如此做,因为眼前,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关心冷月。
尤其此时,冷月虽已无力跌躺在地,气若游丝,可唇边仍勉力发唤出几道声息,虚弱叫唤着:“秋砚。你过来,快点过来,我有重要的。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就更叫吴秋砚暂时无法顾着其他,只赶紧凑近到冷月身畔。
吴秋砚满目眼泪,情绪几乎崩溃,咽声说道:“冷月大哥。大哥。对不起。”
冷月勉强将手一提,示意阻止,弱声说道:“不必道歉。我这条性命,是你爹爹妈妈给我。我本该还给你。只是现在,还有个。你爹爹送给我的东西。我也要一并。一并送还给你。”言及于此,伸手欲探吴秋砚的背心,虚软再道:“来吧。秋砚,承我精元,连同你爹爹当初传赠予我。还有我自己的部份。都一起。都一起承给你。你准备要接受了。”
吴秋砚哭着摇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受你精元,待你精元一传尽,你就是必死无疑了。我不要你死。”
冷月的苍白神情,却霎时转为一抹严肃,声音仍弱却带点训斥道:“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救无可救。就算不传出精元,待我断气以后,这些精元能量。也自会流泄不止。所以。所以你不能拒绝,你不能白费我与你爹爹的苦心。”言及于此,不知何来力气,陡然又大声起来,疾言厉色喝道:“秋砚,你还在迟疑什么?你是想浪费掉你爹爹的毕生心血,又白费掉我的多年努力么?我们两人的毕生功力,若不让你这乾坤功门人承去,难道是要任其消逝,白白耗散于天地间么?秋砚,你难道要让我死不安心、死不瞑目吗?”
听得如此重言,吴秋砚岂容再拒?于是泪流满面,却依言转过身去,且更朝冷月虚弱的手面靠近,以容冷月将掌心贴上自己背心,展开传递精元之举。
于是冷月一身上下,那已在流泄不止的丰厚精元,那藏蕴有冷月与吴成忌师徒毕生功力的能量之泉,霎时便若江流成海一般地,直灌注往吴秋砚的身上。
吴秋砚陡觉一身上下发热无比,好似有一股强烈焰火,又彷彿有一注无穷温泉,正不断自背心处灌入,窜往自己的四肢百骸,如麻似电,又奔向自己的心胸髓海,如浪似潮。
冷月的精元将竭,生命亦将行至尽头,他陡然将掌回收,留下那么一点点残存的生命力,以容他的性命再多恋于世上一刻,他想要和自己此生最爱的人,做上最后的一个道别。
于是冷月脸容惨白发青,以极低音声呼唤着:“心儿。心儿。”同时间一手前伸抓于半空,似乎是在找寻爱妻的形影。
吴秋砚陡得二大高手强源挹注,本已重伤虚弱的身体气血,又陡然畅旺起来,于是他听得冷月呼唤,毫不迟疑,跃身而起,直奔向前方冰心与群敌的乱斗阵中,疾声向冰心呼唤道:“冰心城主。妳快去!快去找冷月大哥!他可能快不行了!所有敌人交给我!妳快到冷月大哥身边!”说话之时,早已满目是泪,音声如泣。
冰心听得此语,当胸揪紧,确实也管不得其他了,收剑反身,风飞疾奔,以自己所能够的最快速度,驰到了冷月身畔。
冰心扶起冷月身体,见他不止胸中剑伤深重难救,且因流血太多,一身精元又几乎泄尽,此际已是脸面青紫,生命枯竭,顷刻将要断气了。
冰心痛不堪言,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呼吸也几乎要停了,不禁泪眼模糊,颤抖哭泣道:“冷月。你别死,求你。求你别死,我和你历尽波折,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离我而去?你不要。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冷月断息在即,可在听到爱妻的声音之际,仍是回光返照地有些气力,颤抖着一手探向怀中,取出那七色彩虹花朵“奇轩花”,缓缓递向冰心,辛苦说道:“心儿。对不起。对不起我终究没能与妳。与妳长相厮守。这个奇轩花,我虽然。终究找着了。可是已来不及。将它种在窗轩上。请妳。请妳原谅我。无法与妳相爱白头。”一手呈花之际,另一手且伸去轻抚着,冰心那绝美却伤心的面庞,眼瞳中爱怜不舍,却终究无能为力,看望了爱妻最后几眼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力,将眼一闭,垂下头去,断了气息。
“啊~”
冰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随即紧抱着冷月尸首在怀,她痛苦至极,泪流无尽,几乎想随着冷月一起死去。
但她不能,只因她的生命中,此时已多了个必须保护的小东西,于是她为了这个宝贝,无论如何不能求死,就算紧抱着怀中丈夫的尸体,痛不欲生,她也没能自尽。
吴秋砚本来对付群敌,已是极度激动奋勇,这么听了冰心哀鸣,知晓冷月大哥已经断气,更是悲伤如狂,于是爆吼一声,两目血红,疯了一般地杀入敌阵中,左斩右断,以一种超乎常理的力量,搭配上超乎常理的“天地无极神功”,连毙群魔,将最后剩下的十名幽灵兵,也都格杀断首。
吴秋砚杀敌至尽,一丝欣喜也无,脸容中的凶狂陡然收起,却是悲痛难名,他一个奔身过去,随即跪跌在冰心与冷月的旁边,叩首俯面,且泣且道:“对不起。冰心城主。对不起。是我害死冷月大哥!是我害的!”一边说着,一边且用两手手掌交替拍出,左一下右一下地,不停地打着自己面颊,反覆赏自己极重的巴掌,打到吴秋砚整个颜面都肿胀起来,深红发紫,唇裂血淌。
冰心无语,只是一身上下不住颤抖,她虽然确实对于吴秋砚有怨恨,却无法出手去做出任何惩罚,只因为他知道吴秋砚是丈夫极重视的挚友,宁可性命不要也非得援救不可的兄弟,所以自己怎么能罚他?怎能去伤害丈夫宁死也要守护住的
人物?
于是冰心没有责备,只是始终紧紧抱着冷月,看着冷月临死之际,所赠予自己的“奇轩花”,掉着眼泪,轻吻着冷月。
吴秋砚见冰心反应,更是难过,他真宁愿冰心是狠狠过来刺上自己几剑,最好把自己一剑刺死,那自己还好过一点,莫像现在这样,一句不责、一点惩罚没有,反叫吴秋砚更痛苦百倍。
于是吴秋砚停止再赏自己巴掌,却伸手去握住冰心之臂,咽然说道:“冰心城主。你一剑杀了我吧!让我替自己当初误信江风毅的大错,付出生命代价吧!今日应该要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冷月大哥,您请杀了我吧!”一面说着,一面已要替冰心去取过长剑,以横过自己颈脖。
冰心却醒觉来,反手一掌拍掉吴秋砚的动作,厉声喝斥道:“住手!吴秋砚!你在做什么?你现在的身上,已传承有冷月过继的生命力,你敢寻死?你若轻易浪费掉冷月的精元,任它毫无作用的耗散天地,你却随便这么死了,我绝不饶你!”
吴秋砚听得此语,骤停动作,神色中的歉疚依旧,却十分不知所措道:“那我。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赎我之过?”
冰心神色沉然,眼瞳中颇有深意,悠悠说道:“你应该要善用冷月传你之功、善尽冷月予你之命,去对这天下武林,做出贡献!铲奸锄恶,济弱扶倾,揭穿这世间的所有阴谋,制裁这世上的所有奸人!莫让江湖上再有如同江风毅这样,披着侠义的外衣,实际却阴险至极的浑世魔头出现!所以你的天地无极功,你的生命精元,从此必须为了正义而活!不是那些中原名门口中的正义,而是你吴秋砚依凭公道是非,所界定评断的正义!犹如过往世人,都当风云楼主是正义,我天外城主是邪门。可实际上却又如何?所以你的正义,必须不受世人左右!你的心中,必须要有一把裁量的尺,制裁那些隐藏于光明下的邪恶阴谋家,去扶助那些遭人误会污蔑的实际善良者。吴秋砚,这是你的使命!这是你今后人生必须背负的责任!你若尚未做到此点,绝对不能轻易就死,你可听明白了吗?”
冰心之语,霎时犹如当头一记棒喝,敲得吴秋砚是脑明理醒,骤然自一心想死的大愧疚中回过,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不受世人左右的正义。天地无极功的使命。”
吴秋砚喃语之间,却见冰心一把搀扶起冷月的尸躯,让他一手跨过肩背,已要携他而走。
吴秋砚紧凑过去,意欲帮扶,却遭冰心一个甩肩,严词以拒道:“你别帮我!也别跟着我!冷月是我丈夫,我要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路,谁也别来打扰!”
听得如此,吴秋砚十分进退为难,他自然不想打扰冰心与冷月的最后相处,可又怎能放心让冰心这个骤失至爱之人,孤零零地扶着丈夫尸首远去?他实在担心,冰心会一时想不开,了结性命,以跟随冷月而去的。
于是吴秋砚虽然放手,没再帮冰心搀着冷月,却仍忍不住跟上脚步,随行在冰心身后。
冰心有感于此,又是再沉声斥道:“吴秋砚,要你别跟着我,你没听懂吗?我想与冷月私下好好相处,不受任何他人影响,可以么?你别。我请求你别来打扰我们夫妻俩,可以吗?”言语最末,原先的严厉喝阻之音,竟一转而为脆弱哽咽的请求。
面对此请,吴秋砚怎能违背,于是止下脚步,不敢强行跟上,却是十分迟疑问道:“冰心城主。你一个人。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怕你。我怕你。”
吴秋砚的话未说明,冰心却已知其所想,扬了扬手,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绝对不会寻死。我失去了冷月,虽然悲恸欲绝,但如今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必须守护的东西。那是冷月留予我的珍贵之物。为了这个珍宝,我绝对会坚强。绝对不可能想不开的!所以你不必跟着我,更切莫担心我,我只会比谁都拥有更坚定的求生意志。比谁都想活下去。”言语之间,展起“风飞沙”身法,去速加快,顷刻之间扶着冷月,已飘然向远,于彼端渐失踪影。
吴秋砚留伫原地,茫茫然呆看向前,心中不解:冷月留下的珍贵之物,而冰心城主又必须用生命去保护的。那是在指着什么呢?
莫非是那“奇轩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