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于是内心难过地闷不出声,于稍远处默默看望师兄,见他始终盘坐在地运功调息,苍白的脸面间虽然强作镇定,却仍掩藏不了那隐隐存在的痛楚与辛苦,未久更听得冰心“呕”的一声,当场吐出一大口红中带黑的瘀血来,吐血之后,冰心一时头晕眼眩,竟欲向一旁颓然倒身。
小雷见状,忙惊慌过去搀扶,关切问道:“师兄、师兄,你要不要紧?”
冰心虽然一时昏晕,倒也很快回复过来,随即又坐正起来,对小雷摇了摇手,说道:“不碍事,我吐出了这大口瘀血后,胸口反而舒畅许多,刚才只是一时头昏而已,现在已不觉有异,相信之后伤势逐渐会得复原,不致留下什么后遗症状,你不必太过担心。”说这段话时,确实音声已较之前有力许多。
小雷听之,却是没地一阵歉疚难过,“呜”的一声竟哭将出来,抓紧冰心的手,低头认错,且哭且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的行事冲动,没有按照预定计画执行任务,这才害得你与黑水使翻脸相斗,以致受此重伤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或者怎样怪责我惩罚我吧!”
冰心纵使原先有气,见了小雷如此难过,早也已经心软十分,于是摇了摇头,轻叹一气答道:“小雷,我不怪你,或者该说。我也没这资格怪你,当初是我硬要拉你加入圣城,成为敌人阵营的部属,但你的性格,本不若我这样狠辣,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惜背弃自己的成长教育,彻底融入黑暗势力当中,成为他们为非作歹的一份子。你原就比我慈悲地多,所以才无法痛下杀手,杀害那些与我们爹亲原属一路的正道义士们,所以我有什么好怪你?我怎能因为你比我善良正直这一点,而来责你罚你呢?”
小雷听得此语,只有更加感激内疚,深深红着眼眶说道:“师兄,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是我的错,当初我们早就说好,投效圣城的这几年间,必须蒙蔽自己的良知,听服狂魔师父的号令,不论什么歹事恶事,不论内心多不愿意,牙关一咬也就做了下去,直到成为师父的心腹,升上城主左右手的大位,找到机会谋反叛变,杀了狂魔师父为止。但是我。我不中用,此次行动前还这样信誓旦旦,说要让师父刮目相看,结果事到临头,却反而惊慌失措,敌我不分,以致坏了这整件计画,这下子。这下子回去都不知道该怎样跟师父交代。”
言及于此,小雷突地又更加哭泣哽咽,眼眶噙满泪水,看望冰心说道:“师兄。这一回的任务失败,你就将责任全部归咎到我的头上吧!回头师父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关系,是因为我自己行动大意,不慎落入敌军手中,才害得你行动绑手绑脚,为了顾我性命,这才招致自己受伤非轻,以致非得突围撤离的结局。总之不管师父要怪你什么,你都推到我的身上,哪怕师父要降罪于我、甚至要亲手杀了我,以示降罪严惩,都请你不要出言来维护我,更不能出手来保全我,我心甘情愿用我自己的性命,来换得师兄你的平安、换得你在师父面前全身而退!”
冰心闻言,眼瞳间不由透出柔光,伸手抚了抚小雷的头顶,以一副长者前辈的姿态口吻,安慰说道:“小雷。我不会舍下你不管的,当初我们义结金兰,早已立誓允诺,从今而后,我二人便是生死兄弟,相扶相持、祸福与共,所以我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活命而背弃你,我可以去对其他人狠心,但我绝对不会对你狠心,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也是我在这世上如今仅存的至亲。所以小雷,此次任务虽然失败,但我会与你一起努力去度过难关,我们设法想个说词,以让师父相信我们的失败非由己意,而其他同伙的丧命也非是我们二人的行为造就。”
言及于此,冰心的神色十分真诚地,轻轻握住了小雷的一手,温声又道:“总之若能取信于师父最好,若是不能取信。不能取信的话,师父要罚便罚、要杀便杀,我定会与你共同进退,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再无其他个人苟活的选项!”
小雷听言,满心的感动与情绪,再也无从压抑,“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将头紧靠在冰心的肩臂上,一面涕泪纵横、一面颤动着声音说道:“师兄。师兄。你是小雷的知交、亲人、恩人,是小雷今生最重要的人!小雷以后一定什么都依你的,一定不会再冲动莽撞,也一定不会再失手软弱了!小雷以后都要听从你、跟随你,哪怕是要成为人们口中的恶徒、成为那些中原义士唾骂讨伐的对象,小雷也绝不迟疑、绝不后悔!小雷只要能让师兄好、让师兄平安,其他什么一切都不会再去多管了!只要我们能够度过这一关、只要此回小雷能和师兄一起。平安地在师父的眼底下逃过一命,小雷发誓,从此以后,都绝不会再犯下类似今日这样的错误!”说话之时,小雷这个外表实已长成颇为高壮的十五六岁少年,却是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冰心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言语,目透欣慰,依旧一手握着小雷,另一手轻轻抚着小雷的头顶发面,默默地行着安慰平复之举。
冰心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小雷的泣言誓语,听来虽然只象是个小男孩儿的情绪反应,可实际在小雷的内心深处,却是真切地立下了决心,认真替自己许下了个犹若磐石般难以撼动的决定。
冰心却还没能够料想得到,他与小雷这二位结拜兄弟的命运,也是自此一场变故以后,开始有了转折、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发展与道途。
数日之后,冰心与小雷回到天外圣城当中,且当面向师父萧圣月回报任务失败,且所派往的圣城一行,除了冰心与小雷侥幸存活之外,其余尽皆全军覆没的消息。
冰心与小雷报告之间,自然有所隐瞒欺骗,不说这黑水使与其他圣城同伙,都是死在他师兄弟二人的手下,却说他们一行原本已于竹林草屋间的混战中取得赢面,此时但不知何方高手突来地闯进屋中介入,瞧是二名蒙着脸面的非凡武者,各使不知来头的剑法拳掌,竟杀死了他们伍中修为最高的黑水使首领,且还势如破竹地连续击倒他们圣城的多名卫士,他们师兄弟虽经力抗,终究不敌,落败之余勉强带着身伤杀出重围,躲闪进了竹林之中,幸赖师父所授的移行功法灵巧无比,这才没有落入敌群的围捕之中。
冰心与小雷陈述完毕这番脱罪保身的谎言之后,极有默契地同时跪在了师父萧圣月的跟前,垂面认过,拱手示道:“弟子办事不力,没能达成师父所任,委实愧对师父教诲,还请师父降罪责罚!”
萧圣月见状一阵沉吟,细细端详了眼前跪地二徒的头面躯体,他是纵横江湖的魔头大高手,自然辨认得出二位徒弟的伤势真假,因此知晓大徒弟冰心的伤势匪浅,而二徒弟小雷身上的多处瘀伤皮损,也都确实是遭对手攻击所致。
萧圣月心有揣度,暗想:“在他们两个小子回城之前,我早已先一步收到中原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我圣城一行此次围杀中原正派要员于聚议之间的任务,不但失败收场,且还落得全员几乎丧命,就连那武功极高的黑水使,也都没能活着离开。但据探子听闻消息,中原那票有参与此役的门派人士,对外都宣称是在翠涵山庄柳扬尘的领导之下,攻守有据,这才得以击败强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柳扬尘的沧浪剑法虽然不差,却也不到如何精妙超卓,若论单打独斗,实不应当是我黑水使的对手,更遑论我派出的圣城精英,平均实力都该在他翠涵山庄及其他杂门的水平之上,怎有可能我圣城一方居然会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所以我这二位徒弟所叙述的来龙去脉,恐怕才是真正的实况缘由,我圣城一行并非是败在那什么狗屁山庄的手上,却是输给了两个来路不明的非凡大高手。”
萧圣月见识博广,在日前听闻败战风声的第一时间,立即便猜到了黑水使等人的失手丧命,应非“翠涵山庄”的主导力抗所能造就,实际应该还有其他外力介入的影响与策动才是;但萧圣月虽然精明,却千万料想不到这个所谓的“介入外力”,实际上不是身属他方的莫名高手,而正就是他极为看重称许的两位徒弟,冰心与小雷。
因为萧圣月确实并不知道“无名老祖”的存在,也丝毫不曾料想过那两本医书中的暗藏奇学之所在,以他对于冰心及小雷这二位少年的认识、以他对于这两位徒弟的授武内容来看,他的确认为冰心与小雷这二小鬼头,无论再怎样地资质优异,如今也绝不可能具有已超越黑水使功夫的程度;当然,萧圣月因此也就更不认为,冰心与小雷这二位徒弟,除了具有单挑杀死黑水使的身手之外,且还负有能够同时对付他魔军多人的功力。
也是由此缘故,萧圣月先入为主,直觉就认定了杀死黑水使等一干人的高手另有其人,是以在此际听闻冰心与小雷的回报之余,并没有太多的惊错与怒气,不把心思放在质疑二位徒弟的忠诚上头,却是在暗想着两人口中所提及之“突来介入的他方高手”,究是何方神圣与来头?
萧圣月思索之间,目望冰心的胸胁处缠着绷带,绷带下的深处隐隐透着血色,不由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凝重地将手一挥,说道:“算了,你们各自有伤,就别一直跪着了,都先起来吧!”他其实平素对于子弟的管教,都极为严苛,一旦徒弟有过,就算让他们跪上半天一日也是常有,绝没有轻易同情放过的道理;但今时今日,景况颇有不同,他才刚痛失掉黑水使这样的手下大将,以及一票骁勇善战的圣城菁英,实在不想让这二位自己门下最优秀的两位徒弟,再有什么损伤差错,又更削弱了他萧圣月的日后能用之兵。
冰心与小雷听之,相互瞧了一眼,眼神交换之间,已是有了一致默契,不仅没有即刻起身,且还同时摇了摇头,齐声说道:“弟子有负师父所托,不仅没能达成任务,且也没能救下其他同伙,千错万过,愧歉难当,实无法原谅自己所为,弟子但求师父降罪发落,一刻未得师父罚令,弟子便一刻也不敢起身。”二人此言,自是以退为进,他们与萧圣月师徒多年,已然掌握了其性情颇深,知晓萧圣月极厌恶贪生软弱之辈,于是反而极力展现不畏严惩的态度应变。
萧圣月神情严肃,走近二人面前,向冰心与小雷各自伸出一手,郑重说道:“我说让你们起来,你们就起来吧!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此次任务,究竟遇到了谁的拦阻,但想连那身手高超、堪称我圣城第二三号人物的黑水使,居然也都遭受到了对方的毒手?想必这来者二敌的功夫修为,绝对是江湖上一等超凡的程度,以致我军派出的所有人等,都无法与之抗衡,难得你们两个初出任务,虽然年轻生嫩,却还能够于此次大险中求得生天,成为唯一活着回来的两个人,这已是极不容易的表现,毕竟就连黑水使也没能逃过一劫。”
言及于此,萧圣月已一手一个,一把将冰心及小雷都蕴劲拉了起来,又道:“所以我并不责罚你们,并不追究你们两个未能完成这首回任务一事,但我会要求你们将攻抵过,另日再分派其他亦具难度的项目给你们做,只要你们能够成功而返,那这第一次的失败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但若是你们又再失败。”此时萧圣月的目光,突地转为凌厉无比,沉声又道:“若是你们又再失败的话,恐怕我非得连这第一次没有算上的帐,都要一起罚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