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冰心勉力走至柳扬尘的面前,神情十分认真地继续说道:“不管我师兄弟与贵阵营是敌是友,毕竟今日之战,是我俩的半途倒向而救了你们一行人的性命,我知柳庄主一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还请柳庄主看在我二人此回的援助情分上,答应我二人两件事情,一是让我师弟亲手解决所有圣城活口的性命,二是严命今日在场所有中原同盟的成员,必须立下重誓,此后绝口不提今日之事,绝不得再让其余任何人知晓我师兄弟二人实乃圣城叛徒一事,以免叫我兄弟二人日后潜伏于圣城之处境堪忧。”
柳扬尘听之,自解其意,知晓冰心与小雷二人,纵使确实杀尽了所有圣城活口的性命,确保他二人叛变之心不至于圣城同伙的嘴中报信出去,却也难保这个消息,不会透过今日在场十多个中原成员的嘴中泄露出去,所以冰心这个心思看来颇为深沉的少年,才会有如此顾虑,也才会对柳临风作出如此要求。
柳扬尘神色凝重,说道:“今日之战,令兄弟二人确实对我方极有恩助,若要我等立下重誓,不将你二人的叛城作为泄漏出去,既非难事,亦是我等回报此义所应为之举,不过。听兄弟的意思,你二人之后将要回到圣城,继续效命潜伏,以待起义时机,且你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成为我们中原门派的卧底内应,若然如此,日后若再有机会与你二位于战场上相遇,莫非便又再度成为了必须互相敌对的仇人?”
冰心目光深冷,点头说道:“若再相遇,你我双方各为其主,自然非成敌人而相杀不可,柳庄主若担心此点,忧心我兄弟二人将成后患,今日大可挟着人数之利,群起围攻对付我兄弟二人,以设法将我两人杀害,但我二人亦非轻易可降之辈,若受你们群起攻击,也势将奋力抵抗,届时谁输谁赢、谁死谁活,倒也难说的很。”言及于此,冰心的话锋一转,眼瞳间透出异芒,又道:“但柳庄主若是决定不与我二人为难,容我兄弟今日全身而退,非但可免去接下来于此地的相杀一战,三五年间,还必有大好益处,可叫你柳庄主乃至整个中原武林,欢喜鼓舞。”
柳扬尘听之一愣,狐疑问道:“三五年间的大好益处?可叫我中原同道欢欣鼓舞?那是什么事情?”
冰心唇扬轻笑,目中透出异样神采说道:“三五年内,萧圣月必将死在我的手上,届时中原武林的最大对头天外狂魔,将不复在,可还不是个叫你等欢欣鼓舞的大好益处么?”
柳扬尘闻之心头一震,没想到眼前这名年仅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居然会说出如此狂妄自信的言语,但瞧其神态认真沉凝,半点也不像在打诳语,不由为之凛然而肃,竟有一种不得不信的折服之感。
便在柳扬尘与冰心言语来去之间,四旁所有正被中原义士制服在地的圣城党羽,都不禁发起叫嚣不已,说的不外是咒骂冰心与小雷这二位叛徒的言语,待到冰心亲口说出“三五年内将要亲手杀死萧圣月”的这段狂词之后,身周圣城诸员的咒骂批责之声,更是提高音量、连连不绝而起,“叛徒”、“混帐”、“该死”等等怨毒刺耳的用语更尖更响,几乎要盖过冰心与柳扬尘的谈话之声。
小雷给这些咒骂激起了恼意,不待柳扬尘回应允许,便怒目提拳说道:“师兄,我才不管别人允不允许,我现在就出手去把那些个圣城活口全数杀尽,叫他们闭上嘴去,谁要拦我,我便绝不客气!”说罢迈开大步,便走向前方遭押在地的几名圣城士兵面前,大拳提起,蕴劲便欲夺命而出。
此时执兵在旁,负责看管俘虏的多名中原正道成员,不知应否阻止小雷的杀人之举,有些惊慌地都瞧了瞧庄主柳扬尘的脸面,希望得到他的指示。
却见柳扬尘眉目深锁,唇嘴紧抿,看望几位下属的眼瞳,同时微微摇了摇头,那是示意诸员不必挡阻的意思。
于是便听闻几声惨呼,接连响起,圣城一方所残存的所有活口,便在小雷拳掌双绝的强悍出手之下,一一给劈杀得头颅开花,脑浆迸裂而鲜血直流地,当场死绝亡命。
冰心见柳扬尘显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目透满意,微微一笑说道:“晚辈多谢柳庄主的成全,柳庄主既愿答允晚辈的两项请求,晚辈二位兄弟对你们诸位的救危之恩,也就算是一笔抵销,日后若再有机会遭遇江湖,我二人将不得再以此旧事作为请迫,要你等对我两兄弟网开一面。”
柳扬尘“嗯”了一声,简单点头回应,心中却想:“这少年年纪轻轻,心思倒不简单。他这样把话说清楚了在前,言明此后双方恩怨归零、互不相欠,虽然意指的是,我等日后若再遇到他师兄弟二人以圣城之名为恶之时,不必心怀顾忌而纵容放水,却也等同明白昭示了我,他二兄弟也同样不会再对我方宽待,一概将以敌人视之,而对立拼搏无疑。”
柳扬尘与冰心面对而立,各拥复杂心思之间,小雷已出手将那六名残存的圣城活口全数杀尽,双手染血地踏步回走,行到了师兄冰心的身畔,满面的杀气霎时转为了一脸的忧虑与关心,略带着急说道:“师兄,可以了,所有活口都杀死了,咱们快离开此地吧,你的伤势不轻,看来鲜血还在流着呢,我们快找个地方去处理你的伤口吧!”
冰心的脸面虽然愈发苍白,却不急着离开,他目光犀利地又瞧了瞧柳扬尘一眼,说道:“柳庄主还没明确实行我的第二项要求,我无法如此放心便走。”
柳扬尘心头又是一动,暗想:“这少年果真刚毅能忍,自个儿的伤势都快要危及到性命了,却居然还这样倔强坚持?非要我当场实现了他的条件,这才能够安心离去。”
柳扬尘念转至此,又再看望了眼前愈来愈呈虚弱的少年冰心,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情悯,当下大臂一提,将手高举在空,立掌成誓,朗声说道:“所有中原在场同道,听我号令,执掌立势:今日一役,吾等所见之圣城二徒叛乱起义一事,日后不得稍对他人泄露一字半语,以有害二位侠士忍辱负重为除圣城大害的大计,吾等如有违者,天打雷劈、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柳扬尘本为此次中原义士群聚此地,共谋抗魔计画的发起人及领导者,同行之人对其无不尊重听服,于是如此带头起誓,其余随员纵有心中疑虑,却也不多迟疑,立时举掌响应,一一跟着柳扬尘的言述,发起如此重誓来
冰心听柳扬尘的誓言内容,有“天打雷劈、身败名裂、不得善终”等十二字,知晓这是极重极毒的誓言,自然便相信了他的诚意;要知这些中原门派之士,向来都重清誉,犹过死亡甚多,“不得善终”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不足为惧,但“身败名裂”这样的结局,可就千千万万个不能发生。
于是冰心目透满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柳庄主如此郑重立信,晚辈断无不放心的道理,晚辈与师弟便不再于此地多所打扰,需得告辞离去了。”说罢向柳扬尘抱了一拳为礼,转身便向小雷说道:“师弟,咱们走吧。”
小雷忧心师兄体况,忙伸手来搀扶冰心的大臂,随意只向柳扬尘挥了挥手,以示告辞之意,便连头也没再多抬一下,便一路扶持着冰心向外走去,离开了这个中原正道聚议所在的简陋草屋,转眼二人便一齐没入了来时路上的竹林间。
到了林间十来里处,小雷便将冰心扶到了一旁石上坐着,说道:“师兄,你的伤口止血了没?该要敷点伤药才好吧?现在没有外人在旁扰乱,你便先让自己歇息疗伤一阵子吧。”
冰心眉头一紧,脸面依旧苍白地弱声说道:“我是该要先替自己疗伤一下子,黑水使在我身上所伤的那一剑,虽不立即致命,却也厉害的很,我纵使早已封住穴道止血,可也仍然感觉伤口处尚在隐隐渗漏,恐怕需得敷点治伤灵药才妥。小雷,你替我去邻近地方寻找水源,设法取点清水过来好么?”
小雷听之,自不迟疑,点头答道:“这没问题,我马上去做!师兄,你先在这儿好好调息,我去去速回。”说罢,忙不迭地便起身奔步而去,赶找水源去了。
冰心见得小雷远去,原先尚还坐直的身形陡然便颓软了下来,本来一直勉做沉静的脸容间,也终于显露出痛苦的表情,手掩伤处,不禁呃呃低鸣起来。
原来冰心的个性极为倔强,纵使是在小雷这样亲如兄弟的挚友面前,也不愿意稍微显露出脆弱苦痛的模样,于是将小雷支开去寻水来是假,要想一人独处理伤,以容自己终能卸下外表坚强的假装,恣意展现虚软苦弱,这才是真正用意。
于是便在小雷离开这段期间,冰心取出怀中伤药,掀开内外衣衫,在那胁下渗血的伤处涂抹适量后,又撕下了衣长矲的环围一圈,将布条缠上了伤口以做覆盖保护之后,重新又将内外衣裳穿回,盘坐在了地上,调养起呼息起来。
未久,小雷提了个不知哪儿找来的旧木桶,其中装着满满一大桶水,步履急乱地跑将回来,且跑且提音道:“师兄师兄,我回来了!真对不住花了好些时间!这附近能取水的地方还真是有点距离,我又找装水工具,找了好半天工夫。”一边说着,一边已气喘吁吁地将水桶置放到了冰心的跟前,且挨下身来,意欲凑近关心冰心的伤势。
却见冰心将手一挥,神色十分淡漠地冷冷说道:“行了,你别再大呼小叫,我的身伤我自会处理,你将水放着便好,若有需要我会自取。小雷,你若总是这样毛毛躁躁,日后要怎样随着我成就大事?”
小雷听之,当即噤声,将水放下之后,摸摸鼻子,径自坐到了一旁地上,内心不禁源源升起一股难过,这难过却也不是单因于师兄的责备,更多的反是基于对己所为错事的内疚。
小雷自然知道,师兄的斥责并非真指自己提水而来时的大呼小叫,却更是在说早先那围篱草屋中的惊险一战,若非自己有欠考量,轻率对黑水使动起武来,后续也不致引发这一连串的混乱与凶险,结果不单导致冰心力抗强敌之下的身受重伤,更也直接造就了他师兄弟二人忍藏多年的居心明白曝露于众,以致非得要杀了所有在场的圣城同伙不可。
如此情势发展,确实使他兄弟二人的处境变得艰困无比,既要担心回头不知该要如何向师父交代任务失败的缘由,又必须忧虑那些中原门派的成员,是否真能按照今次约定的誓言所立,日后确实都对其余他人保守好其与冰心的叛徒秘辛,而不泄漏予江湖所知。
在这其中,只要任何一个环节有了偏差,他师兄弟二人的下场,就将凄惨无比。
只要回到城后,他们的狂魔师父,并不相信他们两兄弟的说词,稍有几分怀疑圣城一伙之所以全军覆没,就是他小雷与冰心联手暗中搞的古怪,那不用说,他们师兄弟定要遭受师父严惩,就只有必死无疑的结局了。
只要今次行动当中,在场中原各门的那些人中,有任何一个违背了他们今次所立下的誓言,不论有意或无心地,对外泄漏了他兄弟二人叛城助敌的背主行为,那么也不用说,消息传到了圣城里头,他师兄弟二人也只有给围剿狠杀的凄惨下场。
而这如今一切风险,都是起于他小雷的一时慌乱、敌我不分,以致在欠缺考虑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一翻冲动行为,这才造成了他们如此不利的艰困处境,且深深地把他师兄冰心给拖下了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