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依多时,心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头靠在冷月的胸膛上,轻轻声问道:“冷月。你还是会离开圣城么?”
听闻此问,冷月便自满腔的温柔甜蜜当中,突地醒觉过来,一手虽仍紧紧抱着心儿,脸面神色,却已一转凝重,喃喃说道:“我终究是得走的,得要离开圣城,去实行我师父们的遗言,这是我师父们的托付,也是我必须背负的责任与宿命。”说罢,握住了心儿的手,轻轻提起,让她的玉指探入自己的额发之后,以其指腹触摸到自己额上的“血罪”之印。
心儿之前未曾与冷月如此亲暱,也没特别留意过他的额面特征,虽然似乎曾经瞥眼瞧到过,他的额发后似有疤印,却只以为是寻常伤痕所留,并未觉古怪奇异之处,此时但受冷月指引,亲手触及此迹,不禁疑惑不解,问道:“你额上的这个伤疤。有什么特殊的涵义么?”
冷月的目光似远,悠悠说道:“我额上的这个疤,并非伤疤,它是我一生下来就存在的印记,是一个天生注定的痕迹。这个形似眼睛的烙印,传闻中叫做血罪之印,血罪之名,指的是自己的血亲所犯之罪,代表我的血缘至亲当中,曾经有人犯下天理不容之事。而身拥此印之人,则背负着此生必须代替亲人偿罪的宿命。我想这个传说故事,应当极为可信,所以我才会被关入那个圣城地牢里,才会在那儿遇上我的多位师父,才会承接下他们的武功,以及种种遗言托付。因为他们都是被我父亲大魔头萧圣月给间接害死,所以我身为魔头之子,背负血罪,就必需要代替血亲偿罪,必须去替那些受害者们完成心愿,以稍微弥补我父亲所犯下的罪过。”
心儿听之,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血罪,血罪。这个传说我当真未曾听过,居然世间会有如此故事,且还活生生出现在你的身上。”言及于此,蓦地神色一阵黯然,叹了一气说道:“所以你。你终究还是要走,终究得要离开圣城,离开我的身边,是吧?”
冷月见心儿显然极舍不得自己的模样,胸口一热,满腔柔情陡生,不禁覆掌握住了心儿的玉手,目透深光,音声颇显紧张问道:“如果我想和妳在一起。如果我舍不得离开妳,想找妳做伴,留妳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浪迹天涯、闯荡中原,妳会愿意。愿意和我一道儿、和我一起走么?”
心儿闻言一讶,愣道:“你要我。你要我和你私奔么?”
冷月面上一阵通红,紧张说道:“也不一定私奔。如果能名媒正娶,当然最好,就怕妳的家人会不同意。妳的城主哥哥若是愿意,我便先在圣城里娶了妳,之后带妳离开,就更名正言顺,也不会让妳的清誉遭议。”
他涉世不深,把一切都设想得十分单纯:我爱心儿,所以舍不得她,想带她走,但我这么不明不白的带她走,叫做“私奔”,是个不大光明正面的作为,怕会有损于心儿的声誉,也怕会让她的家人生气;所以我该娶她,让她成为我的新娘,如此我再要带她离开,出外一起行迹天涯,就该合礼合情也合宜了吧?
心儿见冷月才刚与自己互明心意,便急着想娶自己,虽觉有些异想天开,却又暗生几分甜蜜欢喜,目透羞意,推了推冷月的胸膛,嗔道:“你又知道。我嫁或不嫁,是我哥哥在作主的?”
冷月愕然瞪大双眼,愣道:“因为我只听妳说过,有个城主哥哥,其余没再听妳提及,还有任何其他家人。”忽地想到自己,其实连心儿的身世背景、甚至实际全名都不知道,不禁一阵尴尬,低头问道:“心儿姑娘。妳的名字,妳的全名是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妳的姓氏。”
心儿“噗嗤”一笑,说道:“你连我的全名都不知道,就想娶我了阿?”作势便要挣脱冷月的怀抱,跟他开个玩笑。
冷月却将心儿一把拉回,且还更加搂紧,目透深情,恳切说道:“我想娶妳,是出自真心真意,妳姓何名何,对我来讲并无差异,总之不管妳叫什么,我都还是一样喜欢妳。”他个性朴直,并非言利辞巧之人,但如今初尝情爱,满腔甜蜜喜悦,心之所致,倾诉情话出口,居然十分自然流畅。
心儿听之,娇美的脸蛋已然红通,满心甜丝丝的,又将头首埋回冷月的胸口前,说道:“我姓程。左禾右呈的程,心儿二字,是我的本名,我的全名。就是叫做程心儿。”
冷月闻言,口中喃喃覆诵:“程心儿、程心儿。仍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忽地想起一事,又追问道:“心儿姑娘,记得妳曾说过,妳的父亲出身名门,亦是一位中原正道的侠客,那为什么。为什么妳和妳哥哥,却居然会加入这天外圣城?成为与正派一方对立的存在?”他想自己确实不甚了解心儿的身世背景,从前是因为心儿不主动说,自己也不方便问,所以才所知不多,如今既然说要娶她,总该稍微了解一下。
心儿先是面容娇羞,低低声说道:“你以后直接叫我心儿便好,不必再多后面姑娘那两个字。”跟着神色转正,目光似透深幽,又道:“我的爹爹。当年确实是中原名门之士,而且还是个出类拔萃的剑客、一个领袖人物,他叫做程兰亭,是十几二十年前,中原武林三大宗别之一玄凌剑宗的掌门人。”
听至此处,冷月忍不住“啊”的一声,脱口惊呼,说道:“程兰亭?我听我的师父说过,玄凌剑宗的程兰亭程掌门,是与他这位乾坤正宗的吴掌门,江湖齐名一时,公认为中原武林的二大领袖。”
心儿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我的爹爹程兰亭,与你师父乾坤正宗的吴成忌掌门,是当年齐称于江湖的二大领导人物。当初他们各拥一方势力,虽曾有过意见上的不合,但到后来,为了对抗北方魔教势力的南侵迫害,决议抛下成见,尽弃前嫌,联手对抗天外圣城的魔军势力。”
言及于此,心儿顿了一顿,轻叹一气又道:“后来情势发展,你应当也听你师父说过。圣城魔军收到消息后便有准备,暗中设下陷阱埋伏,又趁着吴掌门及我爹爹约战决斗,难分高下而各自耗尽力气的时候,大举突袭杀出。我爹爹力战而死,吴掌门则被魔军擒捕,其余中原阵营诸门人士,也多伤亡惨重,不是当场死于非命,就是成为受困俘虏。”言语之间,眼眶已然红起。
冷月并不打断,却伸手将心儿的一头长发,轻抚了抚,低首吻了吻她的耳畔,以示安慰之意。
心儿确实给冷月的温柔举止,安慰收效,情绪陡然间缓和下来,颊间一红,音声转为平静又道:“因为我是女孩子的关系,爹爹虽然教我武艺,却从不让我参与第一线的战役。所以当我收到消息,赶去战乱现场的时候,已见我父亲气绝在地,身周且还散落着无数给他以剑杀死的魔军尸体,我见了父亲尸首,悲愤难过,又苦痛欲绝,却在此时,见到现场有个魔军一息尚存,挣扎着想要逃离现场,我一时义愤,便举剑要向那贼人刺去,但没想到此时那贼人的身上,掉出一块色泽奇异的水晶,我直觉有异,拾起水晶在手,那贼人见状便哀求我,求我不要杀他,我若答应饶他一命,他不只送我水晶,且还会将这水晶背后的秘密全盘托出。”
言至此处,心儿以手指轻碰了碰冷月胸口垂挂着的那只“月之石”,续道:“那块掉出来的水晶,和你胸口正挂着的这东西,是同样的一个矿产来源,也都是出自天外狂魔萧圣月的授意所制。当时我听那幸存魔军,主动说到这水晶藏有秘密,直觉便想到这秘密可能与天外圣城有关,也可能与天外狂魔萧圣月的崛起有关,便决定暂且饶他性命,听听他如何说法。”
冷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水晶,喃喃语道:“我身上这水晶,是当初我父亲侵犯我母亲时,所不慎掉落在地,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月形饰品而已,倒没想到,原来它的背后还有秘密。”
心儿嗯了一声,点头说道:“这水晶的存在,确实别有用途,它是桃源谷奇矿所制,具有能够感测人体经气质性的特长,不同天赋资质的人,若是以手握住了它,便会相应而生不同的色泽变化,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色级,红色最庸、紫色最优,其中紫色阶级,又可再细分为浅紫、亮紫及黑紫等,我是亮紫色级,萧圣月则是黑紫色级,都是极为罕见的习武资质。”言及于此,音声一顿,又道:“但在所有紫级当中,又尤有一种传说中的银紫色级,是最为特出稀少,也最是极致良才的象征。冷月,这个传说中的银紫之色,就是你的颜色,它代表了你的独一无二,天资世所罕见。”一边说着,一边挟指举起冷月胸前的挂练,让那正呈银紫色的“月之石”,明明白白呈现在冷月眼前。
冷月听之一凛,蓦地回想起当年他初到圣城,见到萧圣月城主其人,本欲认亲拜父,但没想到萧圣月却莫名地丧心病狂,看到自己身上银紫色的“月之石”时,又惊又怒,即刻变脸对着冷月一阵咆哮,嚷嚷说道:“你不是个寻常孩子,你不是个普通平庸的少年,你是我最忌惮的一种人,最不能容许他存在的一种人!这个水晶的银紫颜色,就是你生来不凡的最好证明!”
记忆源源浮现脑海,冷月似乎明白了当初父亲的恨怒抛弃,是所为何来,不禁目光一深,喃喃语道:“所以这种奇矿水晶的秘密。我的父亲早就知道?”
心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早就知道。萧圣月就是利用此点,以这水晶做为探测器具,筛选过滤,始能向天下四方,不断招募到资质非凡的奇人异士,入他圣城为将,从此致他圣城不断盛大兴旺,后来才能以此黑暗势力,一时席卷整个中原大陆。”言及于此,音声转低,悠悠又道:“也是因为这样。因为萧圣月知道这水晶的特性,所以见了你所呈现出的银紫色泽,才会想要迫害你。他骄傲自负,成魔以后变本加厉,虽然广纳人材,并极欣赏天赋优异之人,却不容许有人在他之上。你让他发现到了你的资质,居然超过于他,他便无论如何不能容许你的存在。”
冷月神色凝重,想到当年萧圣月非得伤害他的场景,心中一痛,不想于此多打转,便将话题绕回原处,问道:“妳说妳从贼人口中,知晓了这水晶的秘密以后,又待怎地?为何就决定加入天外圣城了?”
心儿目透精芒,说道:“因我发现自己的资质不俗,居然能让这水晶呈现紫色光泽,又听说萧圣月那时有意征收少年徒弟,入他门下习武,我便暗有盘算,猜测自己若然应试,凭着水晶测试所现,应该可得入选,成为萧圣月的子弟,从此就隐藏叛心,潜伏在其身边,或许有朝一日将能找到机会,弒师报复。”
冷月听之,若有所思,拨了拨心儿的发丝,语带怜惜说道:“也真难为妳了,当时也才多大年纪,又还只是个姑娘家,便要背负这样的复仇使命。这实在是个动辄五年十年的长期抗战,身心煎熬,若非决心坚毅之人,绝对无法贯彻实行。妳真不简单,换作是个男孩子来,恐怕还做不到如此之事。”
心儿微微一笑,说道:“这复仇计画确实辛苦,但我当时并未害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姑娘家就退怯的想法。从小我跟在父亲身边习剑,便常听他对我感叹说道:心儿,妳的学习能力惊人,当真是个少年天才,可惜。就可惜妳不是个男孩,妳要是当初生下来,是个儿子便好了。那时便激起了我的好胜心,非要证明自己不输男儿不可。所以我自小就比同龄男孩更加努力,也用尽办法训练自己的胆识与勇气,誓言要让父亲刮目相看,证明生女儿也和儿子一样的好。”
冷月闻言,目透赞许,点头说道:“妳父亲若泉下有知,肯定会为妳如今的表现实力,感到骄傲光荣无比!”似又想到什么奇怪之处,狐疑问道:“但妳不是有个哥哥么?妳哥哥听来也是个厉害人物,小时候应该也颇优秀才是,既然如此,妳爹爹有什么好可惜、好遗憾的?他已经有了个天才儿子,又再多一个天才女儿,一双子女都是优秀至极,他该心满意足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