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扬尘亦给女儿的一番言语说动,神色凝重,喃喃语道:“江楼主的为人,在江湖上一向极有侠名,我实在不愿去怀疑。但这一两年间,他们风云楼与我们翠涵山庄之间,时常意见相左又存在着竞争关系,确是实情。但不管怎么说,此回事件,我的消息来源是双龙门的辜掌门,我应该是先联系上他,向他问个清楚才是,如果他并没能证明,这圣城二寇消息,是风云楼刻意放给他的,只怕我们内心纵有怀疑,却也莫可奈何。”
冷月听之,接口而道:“也不一定莫可奈何,双龙门的辜掌门若是无法证明,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能够证明,就是今回活着逃走的赤火使!”
翠涵山庄的遇袭事件,本来与冷月无甚关系,他不过是碰巧途经此地,又顺手救了柳扬尘父女而已,但在与柳扬尘及柳暮婵一席谈话以后,更加知悉了“翠涵山庄”与“风云楼”的矛盾关系,以及对于“天外圣城”看视态度的截然不同,也因此而激发出了冷月想要介入相助“翠涵山庄”的使命感来。
冷月的使命感,一是生性善良不喜战祸使然,二却是想要保护心儿所在的圣城使然,以致他不禁想将事情揽上了身,主动向柳扬尘请缨起来,再道:“柳庄主,晚辈对于江湖争竞并不了解,也不敢说十分清楚你们山庄与风云楼的相争关系,究竟江楼主此人,是光明是狡诈,是否有此可能与贼合作,晚辈更是全说不了准。但既然您也觉得此次山庄的遭遇埋伏,颇有人为算计的痕迹,那么想必你们之后,定会对于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者,追究下去。除了再与那双龙门的辜掌门联系,针对消息来源问个清楚以外,应当还可以去抓回今次逃跑的赤火使贼首,加以扣押质问。赤火使的身手阴邪毒辣,又有一干贼众相帮,贵山庄若觉得对付不易,晚辈自愿相助一力!”
没想到冷月居然主动表示愿意协力,助他们“翠涵山庄”理清这一回的事件真相,柳扬尘听之又惊又喜,柳暮婵更是闻之雀跃欢欣,父女二人相视一看,同时点头微笑隐隐,都有极感愿意之情。
柳暮婵心花怒放,暗想:“冷月公子这么对待我们山庄友善,出人出力,莫非是他有意要亲近我,所以才自愿替我们山庄奔走效命么?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之后等待时机成熟,我便主动开了口,要他留下来成为我们翠涵山庄的首席武将,从此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便待在我们庄里不走了吧。”柳暮婵虽然有所误会,却非是一味的胡乱猜想、自以为是,只因为她确实是美貌倾城,过去也确实有许多年轻有为的青年侠士,都是为了一亲她的芳泽,这才自愿加入“翠涵山庄”效命,所以她理所当然,也以为这冷月是和那些青年爱慕者一样,都是为了想要接近自己,这才主动献力。
柳扬尘则是深觉感激,一把便握住了冷月的手,音声略昂说道:“冷月公子,难得您如此仗义,不只今日救我父女性命,且还愿意继续协助下去,柳某真是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冷月摇了摇头,回握了握柳扬尘的手,微笑说道:“柳庄主不必客气,其实晚辈也有些想要麻烦您的地方,可能还不只一件事呢,所以您也不必太过客气,这叫互相帮忙而已,别当我是给了怎样的大恩惠。”
柳扬尘想起冷月说过,他有些私人事情想向自己请教,便一提手示礼,语气潇洒说道:“冷月兄弟,您有什么需要麻烦柳某的事,还请直说无妨,只要柳某能力所及,定会倾心相帮。”
冷月神色一转严肃,说道:“我想请问柳庄主的是。关于我那二十位在黑牢中所认的师父,他们的一些宗派遗族,如今之下落安在。不知柳庄主及贵翠涵山庄,对此诸门,掌握多少?”说罢,眼瞳间透着深幽,便娓娓说起自己那二十位师父的身分背景,以及当初在黑牢封闭下,之所以尽皆传功给冷月的种种缘由始末。
冷月有心求事,所以对于当初黑牢中的惨事,并不隐瞒,而是如实陈述起来,说他们在黑牢中被关了许多年后,某一日却突生变故,天外圣城在萧圣月的几位徒弟带头下,发生了一场起义动乱,萧圣月的统治一夕之间给推翻成功,倒台前却不忘吩咐属下封闭地牢,以断绝其正道宿敌逃生,后来他们一干黑牢中的囚犯,就因此而持续断粮,一个个失去健康倒下,他身为地牢中最年轻的小伙子,受众人看好能够存活最久,也是最有机会逃出之人,是以他的这些个名门师父,人人都在寿终断气之前,逐一来找冷月,面授武学及交托遗言,最后撒手人寰。
冷月叙述之间,为了不引伤心,尽可能地轻描淡写,仅在说到吴成忌夫妇的过世之际,仍旧平抑不了难过之情,微微红了眼眶。
柳扬尘父女见得此景,并不出言打扰,暂且停止话题,让冷月稍得平静,默然之间,父女二人又相互对望一眼,脑海思绪,同时想的都是:“原来这位冷月公子,不只师承乾坤正宗吴成忌的功夫武艺,且还又承接了其他多位正道高手的毕生绝学,难怪他的身手会致如此惊人程度,广博精深,又神妙奇巧,几乎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地步。”
三人共乘之间,这一票山庄车队的旅程行进,始终持续,南往跋涉,已过数个时辰。
这只宽大篷车,乃山庄庄主及千金专用载具,工料高贵,即使路遇癫颇,驶得仍挺安稳舒适,于是篷子里头的安静气氛,持续了一阵子后,柳暮婵见冷月伤心缓退,才又忍不住话再起头,问道:“冷公子。依你所说,当时的圣城地牢,既然已被由外封死,后来你又是如何逃出,以致能够重获自由呢?”
冷月眼瞳深凝,悠悠说道:“在我的师父们,尽皆离世以后,我独自一人,又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间我每日无正经事,只有不断复习着各项师传武功,并试图挖掘逃生道路。随着时间过去,我开始心觉奇怪,为什么这个地下黑牢,看似已呈密闭空间,却能容我生存呼息如此之久,莫非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处,竟有一些空隙对外流通么?于是我靠着一些侥幸,确实找到一点儿壁面裂隙,再凭着每日每日的渐进开凿,终于扩出足够人身通过的大小,我便因此而逃了出来。”
柳暮婵听得专注,一对美目低溜溜地转着,好奇追问道:“那冷公子出了牢后,该要遇上天外圣城的人。怎么他们对于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任何为难或敌意么?”
冷月目光一柔,说道:“我出了牢后,确实撞见天外圣城的人,一开始也的确颇有冲突误会,还让人抓了起来,被以铁链綑绑过好一段时日。但抓我的那个人,后来并没有伤害我,且在听我说了出身经历以后,变得同情照顾我,之后不仅还我自由,更且与我结为好友,相知相惜。也是因为她的说情,天外圣城的现任城主,后来便放准我离开圣城,并无任何刁难行举,只是那段期间,几经化敌为友的种种波折,当我终于踏出圣城的那一时刻,距离当初逃出黑牢的时间点,已过了将近一年之久。”冷月回忆过往,想起与心儿从认识到相爱的整个过程,又是温暖又是甜蜜,不觉于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柳暮婵倒极灵敏,见得冷月又是一副神情有异,不禁再觉奇怪,暗暗想着:“冷月公子说起出牢之后的被抓遭遇,居然不是露出无奈表情,反而异常温柔微笑,究是为了什么原因?当初抓他的那个人,是圣城中的什么人?”虽想探究清楚,却觉得自己一再询问冷月过去几年间的各项遭遇,甚至连他的交友状况也想了解深入,未免关心太过,似乎将自己的爱慕之情表现太明,可有些不太矜持害臊了,于是踌躇犹豫几许,并未紧接着提问。
柳扬尘却已先行问道:“冷月公子,听你所言,这天外圣城似乎没有很为难你,让你终能出了圣城,回到中原自由之土,去作为你所心系之事。所以您方才所说,想要询问柳某的是,关于您那些师父们的宗派遗族,如今下落安在,应当就是想找到那些后人以后,能够不负所托,将您这二十位师父离世前的遗言恳请,尽可能地实现吧?”
冷月大力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在下心想柳庄主,身为中原武林领袖地位,肯定见识广博,又人脉极丰,我这二十位师父在十年以前,都是江湖上颇有威望的人物,想必柳庄主应当听过他们名字,也可能知道在他们失踪以后,那些宗派遗族的何去何从。”说罢,又逐一将师父们的名字,确切告知了柳扬尘,且顺道略述每位师父们的临终托付。
言与最末,冷月再补述道:“在我这些师父当中,便以吴成忌掌门及唐恩谛女侠,对待我的恩情最是深重,所以我也最为看重他们的遗愿,因此,我最务必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的遗孤,一名叫做吴秋砚的青年。据天外圣城城主所述,这吴秋砚半年以前,确定是还活在世上,但后来却无故于江湖间销声匿迹,只是在他失踪之前,最后一个到访的中原正派,就是贵翠涵山庄。”
柳扬尘“嗯”了一声,沉吟几许,点头说道:“冷月兄弟说的没错,这吴秋砚吴兄弟,半年前确实曾来敝庄,且还留待了好一阵子。但后来不知何故,他突然不告而别,没有留下任何交代,所以柳某也不清楚,他之后是去了哪里。”言及于此,目光一转晶亮,将掌面轻搭冷月的肩,又道:“但冷月兄弟,你莫担心,关于吴秋砚兄弟的下落,我定会全力助你寻找,另外。你方才曾提及的其他几位师父,其中至少有半数,我是真切知道他们的遗族,如今何在,尤其象是东北雪花门的张冰湖、西南银刀门的卢纯青、江东飞羽楼的谭苓箭,这三人的宗门后辈,柳某都很熟悉,这十年来连系间歇,不曾断绝,所以柳某只要发出信息,不用十天,立即可将他们寻来,直接与冷公子面见。”
冷月听闻,甚得鼓舞,本来以他一人之力,真要寻全这些师父们的宗派后人,可不知需耗时多久,但有了这翠涵山庄愿意相助,居然立时可得其中一半遗族的下落,甚至还有三门的后辈,是柳庄主一声吩咐,便短时能见,这可省了冷月不少心力功夫,并避免了他去摸索尝试的可能错误,自然叫他欢喜非常。
冷月于是眼透欢喜,握了握柳扬尘的手,感激说道:“柳庄主,您愿意这样帮我,真叫晚辈十分感谢,若能因此而偿师父遗愿,要晚辈怎样地替贵山庄出人出力,以玆报答,晚辈都是万死莫辞!”
柳扬尘却摇手道:“冷月兄弟这哪儿的话?你救了我们父女性命,解了我山庄的一大危机,这样报答还不够么?在柳某看来,冷月兄弟之恩,就是要我们倾全山庄之力,去替您达成二十位师父的遗命,您也尽受得起的!”言及于此,又拍了拍冷月的肩膀,说道:“冷兄弟,所以您到我们山庄以后,便只管安心当柳某的座上宾吧!柳某会下命令,分派工作,要众下属们去打听出您的师父们遗族下落,一有什么明确消息,便会让人去通知你,看是要替你联系那些宗门前来,或者遣使护送你过去,都是随势而办吧!”
柳暮婵此时眉眼带笑,也帮腔道:“是阿是阿,冷月公子,您便安心在我们山庄待上一阵子吧,寻人之事,有我们山庄的人帮你,我和爹爹都会将你的事,当作是我们自己的事,勉力去安排、去执行的,您就放一万颗心吧!”心中更想:“这样最好了。把冷月公子留在我们山庄里,让他静候我们的寻人消息,期间他是我们庄中贵宾,我便有理由,好好去接待他、亲近他,与他相处。不管之后他的师命,是否已完成了全部进度,我都希望叫他。再也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