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东被自己早在前天调好的为兼职准备的闹钟吵醒,关掉后本还想继续睡,当蒙头盖住棉被时,隐约听到谭天在叫自己,不由把头探出空气中,看一眼已经在穿皮鞋准备出门的谭天,才早上六点二十,冬天的早晨,周围暗黑,似是黑夜,韩以东伸头看看宿舍另外四人,都似是已经死去一样在被窝里动也不动,全蒙住头在各种花色的被窝里。
  “韩以东,起床啦,你是不是打算不干了?枉你那天还信誓旦旦地求我,我丢不起这个脸,要真不想干出声,别人工作那么忙帮孩子找个好点有质量的家教容易么?”谭天穿好了鞋,走过去扯韩以东厚实的棉被,怕吵醒其他人小声地责备,扯完棉被继续扯他紧紧裹在身上的毛毯,“是不是昨天遇到什么困难了?”谭天的关怀让韩以东愧疚了几秒,该死,昨晚梦里尽是麦筱君,很奇怪的梦,竟不再是梦见小时候,梦里是她昨天的样子,还跟自己说笑打闹,还真是梦,韩以东不禁嘲笑自己。他头痛欲裂。
  “没有的事,马上起来。”韩以东马上自床上坐起来,在冷空气中飞快套上外套,一脚两个阶梯跳下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昨晚忘记洗澡竟往被窝里钻,抓几下鸟窝似的头发,不理会谭天一手提着西装讶异的表情,把羽绒外套脱掉,马上跑进浴室。
  打开花洒,一阵冰霜般的冷水迎面袭来,韩以东顿时睡意全无,厚重的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兀自失控地对花洒马上一句粗口,学校的变态之处洒满了整个校园,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桩小事——白天没热水。靠太阳能热量的用水在冬天总是不够用,有时像发烧的病人忽冷忽热,洗澡的时间对劲的话那水能把厚皮的猪烫死,若在高峰期——也就大家一起洗的那段时间,不但水压低,水还是冰冷的,一个月还要每个宿舍还要交几百块水费,有的男生干脆不开那个所谓的热水开关,韩以东就不一样,无论什么天气他都喜欢洗热水。不是身体承受不了冷水,纯属个人喜好。
  当他光着身子试探着靠近花洒冷飕飕的水,又离开的时候,似像是听见谭天叫自己,他不想应声,又把水洒到身体上,只想马上洗完澡,早死早超生。
  当他洗完后,擦着头发拿着毛巾哆嗦着出来时,谭天已经不在,一边擦头发一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若再不走恐怕会迟到,打开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号码,他没空回,何况最近有许多这样的号码莫名其妙地响半声就挂掉,似是想要被拨的那方回应,韩以东从来不回陌生号码,新闻说这是诈骗的电话,一回你的电话就不知道在打哪个国家的长途之类的诈骗,韩以东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会理这种电话,一如既往地换鞋穿衣服,准备好出发,锁门前往里面一看,宿舍里那四个在学生会混的还在呼呼大睡,他突然想在寒风里冷笑。
  今天比较早,张伟鹏昨天要求他早到的责备眼神他还记得,路线已熟悉,没有塞车,不用再费多大周折就顺利抵达目的地,下了车在路边刚出炉的面包摊买几个包子就往公交车方向疾走,他不曾过过这般匆忙的生活,这让他感到充实,或许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麦筱君,他只觉自己得慢慢来,一步一步探询她这些年来的经历,一点一滴替赵守环以及自己一家人所欠她的全部,或许再多的补偿也不及少年时代的伤害,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这样按照内心的计划补偿。
  赵守环这些年来做的努力他不是没看到,只是有时候对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淡漠,即使她表现得多满自己意也吝啬自己该给予的表情,前些年还不断听她在电话里与人偷偷摸摸谈找麦筱君的事情,似是做贼,韩以东知道她只是不想在刺激自己,他本想叫她别再浪费钱找那些社会混混,他们干不来这些事,只会骗钱,但有懒得去说,只好由她,看她折腾了几年估计也累了,钱也花了不少,后来电话也少了,有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别人没本事找人,光会骗她钱财,韩以东忍住没说:“那是因为你傻。”倒是觉得她这些年来越来越孤单,自己常不在家,一会去也不跟她说话,每天上班回来守着空荡荡的家,韩以东知道那对于一个有男人有孩子可他们却不在身边的女人来说是什么滋味,很多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赵守环只能一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发呆的寂寞,他故意忽略是因为他不忍,也无法给她完全的排解,最大的原因还是在韩耀俊那边。
  韩以东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外遇,他不想关心这些,怕自己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很大程度上也选择相信韩耀俊,在他心目中韩耀俊不是那种人,但这码子事很难用人格判断,感情总是不受控制的漏电开关,但他们夫妻关系的僵冷即使是旁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昨天本有打电话告诉赵守环自己见到麦筱君的事,后来想想还是先别打,她隔三差五会给自己电话,到那时候再说不迟,反正人都不见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两天,韩以东也是故意不想说。
  狠狠咬了一口面包把赵守环从脑袋里挥走,加快脚步。
  他走到路口,往右一拐,拉住长外套帽子,把头放进大衣的帽子里,低着头一边吃面包一边往麦筱君家赶路,身边有人急忙跑过,滞重的脚步,跑得不快,本是不经意抬头一看,他惊呆了,不由揉自己眼睛,没错,麦筱君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抱着张璇匆忙慌张地往马路跑,七八岁的孩子不算轻,麦筱君瘦弱的身体跑一下停一下,换过手又继续跑,匆匆忙忙。韩以东忙随手把没吃完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拔腿追上去。
  “姐,发生什么事了,璇儿怎么了?”韩以东走到麦筱君面前,看到张璇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红通通的小脸,嘴唇也已似是发烧般焦红,他知道张璇是生病了,快速伸手欲从她手里接过张璇。
  麦筱君抬头一看见到是韩以东,突然就流泪了,把张璇放到韩以东手中,哭着说;“麻烦你快点送去医院,发烧。”
  韩以东抱过张璇,小身体已是全身滚烫,听后跟着麦筱君边跑边问:“这附近有医院吗?”
  麦筱君没说话,加快速度跑在前面,韩以东这时才发现她打着赤脚只穿着双棉拖鞋。她跑到路边马上招手叫车,车一停下,韩以东也就到了。
  这一路上均是无言的沉默,只有韩以东不断催促车子开快点。
  一大早的车子还是比较顺畅地到附近的小医院,医院里也是人迹寥寥,医院里的走道上还不时出现一两个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打哈欠的医生,医生不断地把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往躺在床上的张璇嘴里灌,麦筱君不断在一旁担心问:“医生,这么烫的水会不会把孩子喉咙烫坏了。”医生尽量平静解答,或许是今天的第一个病人,还不会感到厌烦,韩以东见过的医生都是疲累万分的,只见他平静说道:“不会,要不这样退烧,孩子脑袋会烧坏的。”麦筱君除了担心也没其他办法,只好任由医生处置,颇有悲壮感。
  待一切都已平静,小张璇烧退到三十九度,麦筱君终于松口气,以前有听说过孩子发高烧烧坏脑子变傻的,也有说得若不能退烧会得小儿麻痹症的,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传说,但足以让没任何养孩子经验的她惊恐万分,这也是张璇这四年来第一次发高烧,以前不过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好,若张璇有什么闪失,她决不会原谅自己。
  当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韩以东才发觉自己的手搂着麦筱君的右肩,他脸上一阵滚烫,但却不想就此放下,见麦筱君还一直往前走,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肩上附加的些许重量,离张璇病房不远处的前面有长条椅,麦筱君一到空无一人的长条椅旁边就坐下,韩以东一直拥她肩膀的手终于放开,麦筱君似乎此时才发觉,没觉得奇怪,什么也没说,似是也应允,只姐弟之情,韩以东在她眼里看不到其他,只有他自己一味的在心惊胆战,不免有些失望。
  她似乎很疲惫,韩以东这才腾出眼神认真看她,黑眼圈很严重,似是一夜无眠,眼神也处于游离状态,白天里好好看她才发觉她似乎开始变得沧桑,这几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期待与她相遇,想不到见的两次面都似有冷水从头上泼下,不觉冰凉不是死心,而是冷漠。冷得让他只想静静保护她,任何话都不要问,若一开口便是伤痕。
  又或许是他想太多,韩以东摇摇头,制止自己不再往下想,刚想问麦筱君饿不饿,麦筱君突然地就把头靠在韩以东肩膀上,韩以东惊讶得一动不动,形同被冻僵成冰棍一样坐得笔直。
  后来,他感到自己手上有水滴落在上面,在这冬日里,竟有一丝暖意,他不由轻轻转头看一眼麦筱君斜放在自己肩上的脸,果然是在流泪,刚开始是拼命忍住的哽咽,后来是小声的抽泣,她向来是隐忍的人。韩以东自小时候便知道,即使内心有委屈也把它深深掩藏,此刻他不想说任何话,能哭出来也是最好的发泄,他悄悄地大口叹口气,抬起右手紧紧拥者麦筱君肩膀,能感觉到她哭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