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累,麦筱君哭着就在韩以东肩上睡着,韩以东待他熟睡,怕她着凉,抬起她的头慢慢放下她,在这期间去了一趟张璇的病房,看她已经安静睡着,针水还在慢悠悠滴着流进张璇的小手臂,他提醒一旁守候的小护士打完记得拔针,小护士满口答应还挺热心问他有没吃早餐,韩以东这才醒起麦筱君她们或许还没吃早餐,走出门口又折返和护士借来一张空病床上的棉被和枕头。
  韩以东快速走到走廊的长条椅轻轻给麦筱君盖上棉被的时候,她睡得很沉,丝毫没发觉自己的头已经枕着软枕头和暖和的棉被,那么安稳的睡容,似是有强烈被保护的安全感,韩以东的动作并没有惊醒她,待一切妥当,呆立原地看她半会就出去买早餐。
  回来时,她还在长椅上沉睡,姿势没有改变,医院里似乎没有新病人过来,但已经有住院的病人起来活动,以及病人家属拎饭菜的匆忙身影,医院是个神秘的地方,它是最接近死亡之所,但有能如此的安宁静谧,病人们要说是认命的态度莫过于是对生命这回事有自己最深切的见解。
  这走廊的周围还是很安静,九点的光景,从走廊往外看,太阳终于在厚实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韩以东途径麦筱君身边,帮她盖好棉被,继而走进病房,张璇已经半坐在病床上,小护士在给她垫高枕头,见韩以东进来,挤出笑容虚弱道:“韩老师,我今天上不了课了,姐姐说我病了。”张璇举起带着棉手袜的右手指指一旁帮忙拉妥被角的小护士,小护士笑了笑:“原来你是老师啊?”
  韩以东微笑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跟她道了谢。
  “妈妈不是送我来的吗?她现在在哪里?”张璇四下张望。
  “你先把早餐吃了,妈妈在外面呢,等会我叫她进来。”韩以东明显感到小护士震惊的表情,兴许也是不相信麦筱君是张璇的妈妈,但他没解释,没必要对陌生人解释这种事情,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也还是个迷,当他坐在病床旁把打回来的热粥打开刚要喂张璇,小护士马上说:“给我吧,我帮你,你也出去给孩子妈妈吃一点吧。”很热情的小护士,但说到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是停顿了一下,韩以东不胜感激,道了谢就把手里的粥交给小护士。他知道她内心里对于自己和麦筱君的关系有种种猜测,但韩以东不在乎。
  当韩以东提着另一份早餐,走到麦筱君身边欲重新把麦筱君抬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惊醒,急问:“几点了?”麦筱君突然抬起头的提问,韩以东吓了一跳,她的样子似是做了噩梦。
  “九点十五分,怎么啦?璇儿还在里面打点滴,小家伙也吃过早餐了,你要是累的话就放心睡吧。”韩以东紧张看着她回答。
  “已经九点半了吗?糟糕,还没给璇儿请假。”麦筱君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周围,双手胡乱摸索,似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韩以东忙问:“找什么?”
  “手机,我的手机,还没给璇儿请假。”麦筱君此时简直就像一个不知今夕何夕的梦游者,还活在自己的梦中不曾醒来。韩以东快速抓住她的双臂,把她转头面向自己:“今天星期天,不用上学,你怎么啦?姐,还记得我昨天不是刚给她补课吗?璇儿生病了,在里面打点滴。”韩以东简直被麦筱君的举动吓着了,忙解释。
  麦筱君恍惚地环顾一下四周,似是才清醒过来一般,周围稀薄的冷空气夹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鼻粘膜,朝着冰凉的空气打了个喷嚏,再转头看韩以东,满脸的不好意思。
  “姐,你昨晚没睡好吗?”韩以东低头看麦筱君低垂的双眼,他其实不想叫姐了,他想叫她筱君。
  “有点。”麦筱君转头把被子叠了,似是在逃避韩以东的提问。
  韩以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多年未见,不似小时候亲密,何况他已经长大,是成年的男子,不能像小时候霸道撒娇要求麦筱君回答。所以只好沉默。
  被子叠好,麦筱君没有走的意思,转头向着韩以东,脸上竟有苍凉的微笑,“这些年,你……你们有没有找我?”似是鼓起身上所有的勇气才问出的话,怕听到不好的答案般,一说完,就摆弄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手机上的吊绳。
  怎会没有!?韩以东激动地想,但他沉吟半会,内心遍地找寻适当的措辞,他决定把赵守环的劳苦说出来或许会得到麦筱君的些许宽慰,“有,一家人都在找,特别是我妈,在我上大学之前还在托人找,她不敢报警,怕你不喜欢这样大动干戈地被发现,像是罪犯,只好偷偷托人打探,她的意思可能就是想知道你在哪里,过的好不好。”韩以东尽量找好措辞,不想说得赵守环有多劳苦功高,只想探测麦筱君反应。
  麦筱君把头一低,喃喃道:“哦,原本以为你们都忘了我。”
  说完便哽咽起来,韩以东看了她半响,顺势拥她肩膀,麦筱君再次哭了,此次却像是山洪爆发——
  “我还以为你们从来没有惦念我,你知道我多想去见见你和舅舅吗?我以为就连舅舅也不找我,那种孤独感你能体会吗?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活着,我没有任何的亲人可以惦记,没有一个亲人可以联系,很多时候我根本找不到意义,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麦筱君顿了顿,在韩以东面前她觉得自己再也不必掩饰,把这些年来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哭出来,形同倾盆大雨倾落,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结婚那天和外婆死的那段时间,她第一次这般的放纵自己的眼泪。
  韩以东一时无语,言语终究苍白,对于心灵的补偿,或许只能让她今后更快乐地忘却才是最好的治愈,只好把麦筱君拥得更紧。
  待麦筱君终于平静了些,韩以东便看着她小心翼翼问:“怎么,怎么这么早结婚?已经是几年的事了?”
  麦筱君轻声一笑,似是无奈,“才去年结的婚。”
  韩以东“啊”的一声惊叫,“去年?”
  “是的,去年。”麦筱君叹口气,便把她与张伟鹏认识的过程简单说了一下,那过程本也是简单的,就时间上说简直就是自己人生这么长年岁的小插曲,不似别人的恋爱那般轰轰烈烈,所谓的闪婚该是如此。
  “那天晚上他在厂门等我,那样冷飕飕的风,也不知道他站了几个小时,本约好六点见面,他过来我工厂那边等我,后来临时有个工人为了点小事闹别扭,我知道她是想为难我,哦,我跟她之间有点小恩怨。”见韩以东一脸的不解,麦筱君解释一下。
  “跟她之间的恩怨说来话长,以后想必也没机会碰着了,也没必要为她的事伤神了,反正那天一直拖到八点半才能脱身,我在走廊上面看他还在不在,本以为他走了,那时我烦得把手机都关了,即使他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当我往下一看,见他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搓着手,似是很冷,天已经全黑,树旁有个外罩被人打烂的路灯。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低着头,我突然想起了诗经里的一个情景——不好意思,很久没看书已经忘记怎么说来着。”麦筱君脸上有羞愧的歉意。
  “没事,我能想象。”韩以东笑道,他能感觉那刻麦筱君的感动,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只要别人对她好。
  “后来就去领了证,没摆酒席,他那么大了,家里人一直催,我也能理解,本不想这么早结婚,但女人始终是要找个归宿的,我的要求不高,也不是不能早点结婚,找到一个好的人,这对我来说或许最好不过。”说到最后,麦筱君对着走廊外面的空气叹口气。
  “不过他很忙,最近出了点事,总不回家,昨天昨晚在等他的时候,我们母女俩在趴在饭桌上睡着,都怪我,没记起给璇儿盖个被子。”说到此处,麦筱君看一眼韩以东,她看出了里面的好奇,便也把她收养张璇的过程一起讲了,韩以东的脸惊讶不断,后也似是释怀——终于弄清张璇的身世,似是麦筱君小时候。
  韩以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麦筱君也没往下说的意思,韩以东才醒起麦筱君的早餐,“快点趁热吃了,差点忘记了。”
  麦筱君接过来:“璇儿还有多久打完点滴?”一边朝着热粥哈气一边问。
  “还有一瓶。应该快了。”韩以东边看着麦筱君喝粥一边回答,他此刻心事重重,在想麦筱君昨天生日的事情,他不敢提,也不敢补祝生日,虽说这件事情迟早要被发现,但是他已经在内心找好了托词。
  韩以东突然变得厌恶自己,不经意的用握成拳头的手大力捶一下自己右腿。
  麦筱君惊讶抬头:“怎么了?”
  韩以东掩饰道:“没什么。快点吃吧,吃完进去看璇儿,她刚才一直叫你呢。”或许爱上麦筱君就得这般闪闪缩缩?他不知道这是否就叫爱,他只觉得自己耿耿于怀她已是他人妻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