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柯子杰电话已是年初六的午夜一点,自梦中浑浑噩噩被电话铃声吵醒,费盈颇觉烦躁,闭着眼睛摸索电话,听到柯子杰声音,倒醒过来了。
  昨夜本是无聊,大过年的,孤身一人在租来的房子里,周围静悄悄,似是人群都遁到地下去了。不想玩电脑,不想看电视,便躲在被窝里打开手机玩弱智的小游戏,想不到竟不知不觉玩到睡着,忘了关机被柯子杰钻了空子,睡眼朦胧拿起电话,听到是柯子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便睁开眼不由自主骂了句:“你这是死爹还是死妈?大半夜的竟然打电话来玩老娘?”
  随即便后悔,似是在瞬间终于被拍清醒过来一般自床上腾地坐起来,柯子杰叫她名字的声音似是和平常不一样,况且这个钟点打来电话是以前绝对没有的事情,若真要打也定然是打给他女朋友。柯子杰曾一度炫耀自己在女朋友心目中的地位,夜半时分打电话对方也义无反顾接听,听得费盈一阵说不上的心酸,心里想道,若你主动打电话找我,我也定会接,没行到竟成了事实。
  费盈抱着枕头揉揉眼角便问:“柯子杰,你怎么了?有事吗?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你要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费盈一副可怜兮兮讨原谅的样子似真是柯子杰家死了父母,被自己不小心说中,此刻深怕自己猜对,把手机往耳朵紧贴了些。
  周围全是冷飕飕的空气的声音,刮过窗户,还有鬼魅一般的呼叫。房子的空调在大过年坏掉,维修工人都已回家过年,费盈自己不会。她没想到第一次不回家过年便碰上这等破事。这个岁数没个男朋友带回家是要遭各种口水淹没的,即便爸妈不急,当然,兴许是暂时装作不急,那些个三大姑六大婆也会跟着瞎起哄,总能想象她们的嘴脸,过年一到自己家里,寒暄半会便一定会问起费家唯一的女儿的去向。有因关心的,怕她没文凭没正式工作到上了年岁难以嫁出去,她感谢他们的关心,但没有内疚。也有嘲弄的,看她没文凭没正式工作找不到男朋友的好戏,她也能分辨,皮笑肉不笑敷衍几句便离家去玩。
  直到今天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互相妒忌的人还能叫亲戚?亲人之间不是该想着对方好的么?还会有攀比,这世间的人呐。
  她知道柯子杰也不回家,自出来后,每年都不回。他与她不一样,他比她早出来社会,不回家已是习惯,据柯子杰说过年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他比较看重的是清明,清明才回家,每年都回,拜祭爷爷,那才是大事,过年什么的,真想相聚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愿意找个时间便可。
  想不到此时柯子杰竟嘤嘤哭出声,形同被抛弃的小孩,“我在蓝带酒吧,你要是有空就出来陪陪我吧,我好想哭。”
  费盈倒开始慌张,大半夜的要说有空也有说没空也没,但她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能令柯子杰哭的,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见过柯子杰哭,每天都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样,每一秒都以与费盈作对为乐,过年的时候明明还是一起的,放烟花,傻乎乎的和他女朋友三人跑到海边,自寒风中奔跑,这等快乐不过才几天的时间。
  自那天后费盈倒是觉得自己放开了,她也喜欢柯子杰女朋友,很安静的女孩,一看她样子便不忍与她抢夺心爱之人的楚楚可人样,这样宁静的女子现在已经很少见。费盈一度想成为那样的女子,不争不抢的样子,让别人也不忍伤害,但又不屑于这种一定要被保护似的角色,或者压根就成不了那样的角色才找的借口。
  她想不透爱情美满的柯子杰还有什么好哭的,但也不便问,知道若想了解真相过去蓝带便清楚,“好,你等我。”
  穿戴整齐,迎着未尽新年的寒风,跑下楼去,保安磨磨蹭蹭骂骂咧咧开门,费盈一阵讨好,跑到路边敲已然熟睡的司机的车门,一路向南终于到了门外各色灯光闪烁,形同夜半鬼魅自这暗黑人间里游离的蓝带酒吧,是她与柯子杰常来之地,无论开心与不开心总喜欢来喝两杯,是他们工人节假日喜欢来的地方。夜半时分还可以跳舞,与其他酒吧相比,氛围算是较为平静的,至少没看到嗑药的。
  兴许是过年的原因,酒吧里不似平常热闹,寥寥数人,虽灯光还是一如既往的蛊媚昏暗,但一眼便可看到柯子杰在他们以前常坐的角落吧台,双手抱着头,不知是否还在哭,费盈突然心里一紧,内心里竟不自觉涌起一股柔情。颇觉伤感,轻叹口气继而快步走过去,途中有几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已然喝醉或有人搀扶,或孤身一人,与费盈擦着身子过去,有一个还把手搭在费盈肩上。若在平时,费盈定当与他开玩笑,但今天她没心情,眼里似是只装满柯子杰,把对方的手一放,眼一瞪,便吓跑了无聊之徒。
  原来她说的放下,尽是自欺,不由加快步子,往角落里的柯子杰走过去。
  柯子杰酒量本是不错的,但也不知道他喝了多久,此时竟是醉眼朦胧的摸样,兴许是感觉到有阴影,头一抬见是费盈,眨巴几下眼睛便低下继续无力地拿起酒杯,欲继续喝,但酒瓶里已经没了酒。
  费盈不由坐在一旁,看了他半响,便不断试图抬起他,“柯子杰,子杰,来,我们回家。”她什么都没问,即便是知道此时问不出什么,也不想问,她只想带他回家,似一个母亲。
  柯子杰一米七八的身高,经常跑步,身体比较强壮,费盈虽也不矮,但很瘦,扶了好久,也难以把柯子杰抬起来。
  后来费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也哽咽把他放回座位,柯子杰形同死人一样瘫坐在原地,待周围人走散,安静了些,费盈终于听到他嘴里一张一合竟像是在说话,酒吧里的音乐不是很大,放的是轻音乐,费盈便把耳朵凑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我不同意分手,我不答应。晓晴,你别走——”柯子杰说着还把手摇起来,似是在呼唤着谁。
  费盈倒是听清楚了,震惊是必然的,真没想到,但她也怀疑,这其中的原因,明明过年时候还在一起,怎会如此唐突?刚才还想着他们亲密无间的事情。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感觉,没有庆幸,也没想什么,便再次用力扶起柯子杰,这下用尽力气,终于成功,他软塌塌的把整个身体倚在费盈身上,毫无知觉,费盈打了个趔趄便站直。
  静静自灯光之下看他侧脸半响才慢慢往门口挪动,后有服务生快步跟上,说是还没付钱,幸而费盈在走的时候不忘抓起钱包,这都是过往的经验,每次若是柯子杰叫她喝酒,买单的必然是她,这是多悲凉的习惯。
  服务生也是好心的人,收完钱便也帮着费盈把柯子杰送到门口,招一辆夜半的出租车。
  柯子杰租的房子只与费盈隔着两条马路,车一停,她马上把车门打开,因为柯子杰不断捂嘴有要吐的迹象,果然一下车便下意识找垃圾箱,待他吐完,车子已然远去,天光也开朗,天要亮了。
  把柯子杰倚墙放在围墙旁边,站在他那片小区门口敲保安的门,保安不让进去,说是六点才开门,要出示身份证,费盈悻悻在心里暗骂,还真严格,我长得像贼么?
  再走到柯子杰身边,他已蜷缩在角落里睡着,在寒风中观察他似是要熟睡的样子,心里顿觉安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看着这般安静的柯子杰,觉得此刻的他才最是可爱,与平日里相比较,心里倒平衡了不少,原来你也有这般不设防的时候,每天把自己假装成刺猬,有意思么?深怕他着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披上,看看手机,已经五点,很快开门了。她便也坐在他身边,看他半响,似是真睡着了,才敢把身子小心翼翼倚在他肩膀,彼此倚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费盈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得小区的大门开了,揉揉眼睛转头看过去,自未尽开的天光中看到两个身影,穿着长外套,男的拖着行李箱,女的提着包包。男的个头很高,紧紧拥着女的,似是深怕她受寒般,女的也小鸟依人。
  那背影很熟悉,她曾经也见过柯子杰与她这般亲密的远去,在海边,一模一样的外套与身形,那时她只能躲到后面远远看着,一个人独自在收不及的笑容的脸上流泪。
  此刻她站起来很有冲动上前责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放着柯子杰这么好的男人不要,竟投到别人怀抱。后来还是说服自己别冲动,她想不到自己能如此冷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看着看着,突然她心下一惊,快速睁眼一看,果然,那男的背影也很熟悉,但没待她惊讶再看一眼确定,他们便一同拐进别的巷子,互相似还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