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家几天的日子,麦筱君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不想回家,若不是张璇即将开学,她真愿意一直过这般宁静的日子,为关心的家人做家务,陪他们聊天、看电视,日子就这般云淡风轻地过,不悲不喜。正是她渴望达成的生命样态,而世事终究不能让她就此安于现状,是终须要回去是。这样的生活过一段日子便罢,也仿似这样才更显珍贵。
  让麦筱君这般心灰意冷不愿回家或许是因为张伟鹏,这在她心中不愿承认,但这也才是隐约中最大的原因,呆在这边接近十天,竟然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是说不过去的,夫妻之间竟然这样淡漠,着实让她心如死灰。这是自那天的尴尬后形成的,似在冥冥中都觉察又不愿捅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便是由此延伸,甚至到关系破裂那天都无法——或者不愿说穿。
  倒是那恼人的婆婆打来不怀好意的一个电话,她不知道麦筱君在韩以东家,无非还是催促她今年一定要努力生个男孩之类的话,一再提醒麦筱君,却不曾和张伟鹏说过,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生孩子就应该是女子的事,单方面也可以完成的任务,可笑之极。
  麦筱君听完便放下电话,一如既往敷衍应付,但内心里不是没有烦恼的,毕竟同样的话语不断在耳畔回响,心理上的影响极大。现不禁思考婆婆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一个家至少要有个孩子作为纽带来维持夫妻之间的关系才能使之延续,孩子虽说在很多时候是失却爱恋夫妻之间无辜的工具,但有个孩子总会不同吧?至少心里有个惦念,会想到自己还有个家,还需担负写责任。但张伟鹏的态度让她很难启齿,自从那次以后,再没有谁主动,几近淡漠,形同寡欲的高僧。而现实社会的僧人状况都形同正常人,网上有高薪招聘僧人信息,看了不禁莞尔,用大红字体特意标出来——不干涉私生活。这表明若是一个正常的人便有需求,她其实也不例外,不知是否因为结了婚的原因。
  试图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不够主动,才导致的冷漠,也曾在网上搜索过那些脸红心跳的招数,看到都觉得不敢付诸实践,从不尝试,最终还是等待,形同一个待皇帝宠幸的妃子那般无奈,哪里来的孩子?
  想到此处,锋利的菜刀刀锋在她手上划下一道细长小口,血便瞬间染在新鲜的西芹上,麦筱君“啊”的一声惊叫后便放下菜刀,握紧伤口,韩以东眼尖,也早发觉她心不在焉不知道想什么,已经斜眼观察她很久,没想到一把注意力放锅里开水上她竟然割伤手。
  他下意识马上放下锅盖,让锅里的开水兀自沸腾,快速抽过她握在右手里的食指毫不犹豫放到嘴里不断吮吸冉冉冒出的血,不时又从嘴里拿出来看看,看是否还在流血。这是很早之前赵守环对他做过的事情,想不到至今一看到血便想起当初情景,学以致用。
  麦筱君本是痛得皱眉,但手指被紧握在韩以东手里似是不再那么痛了,眉头不禁舒展了些。仰头看比她高一个头的韩以东,想当年他们的身高是要调过来对比的,时光飞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与他这般亲密的接触,他竟在静看之下是个成熟的男子模样,那脸上分明好看的棱角,因厨房过热水蒸气粘在头发上形同夏天里渗出的细密汗珠,这种味道又让她想起高二时候的前排廖斌,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但她很久也没有回忆过他的名字,面前的韩以东在这一刹竟和他的气质那般相似。
  韩以东似是也觉察她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眼神,便停止往她手上吹气,突兀地回看。麦筱君没想到韩以东已经注意,迎上他的眼神时竟羞红了脸,似是被发觉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般低头不敢看韩以东。但即便低头,她还是知道韩以东正看自己,不由心跳加快,似是要奔到嗓子眼跳出来一般,她知道自己脸上定然滚烫得像是从火炉中出来一样滚烫红热,便快速从韩以东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那软绵绵的感觉从自己手里抽离后,韩以东还痴痴地保持握紧的姿势,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失态,干咳两声,再看麦筱君的手,还有血丝冒出,便解下围裙,快步走出厨房,边走边说,“我帮你去拿创可贴,你不用在厨房待了,我来煮就可以。”
  麦筱君斜眼看韩以东离去的背影,内心是难以名状的滋味,再一看自己的食指,竟被自己用力过头握得有些泛白,开水在翻滚,形同没人理会而兀自哭闹的孩子,那烦躁的声音像极了她此时的内心。
  这顿晚饭全是韩以东一手包办,他的厨艺不怎么样,是在过年这几天匆忙学得,与麦筱君一同下厨,本来他一直打下手,切切菜递个酱油什么的,麦筱君今天突然说她明天就要走,想试试韩以东的手艺。韩以东早就有这种想法想大展身手,便高兴答应。
  他从来不喜欢进厨房,但这些天倒觉得进厨房帮麦筱君,看她认真专注做饭的样子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那半小时,甚至更长的时光里,他可以静静明目张胆看着她而不必找理由,看她认真尝试汤味道浓淡的样子,看她因为出汗把刘海小心撩起的随意,看她因感觉美味也让他也品尝的满意。
  今天与其它的那些天都不一样,平常总是很自然,或者说他可以刻意装出自然。但今天这种刻意像是被打破了,他在饭桌上甚至不敢像往日一般假装随意给她夹喜欢的菜,他心里有疙瘩。
  麦筱君也一反常态,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发呆,贴着创可贴的食指竖起来,赵守环眼尖,马上发觉,便问:“手怎么了?切到手了么?”马上就转过头看韩以东,“小东你怎么搞的,不是一直都你切菜吗?”赵守环放下饭碗,她身体恢复得很快,嗓子大了,一如既往,头发也稀疏长出来,几近全白,瞬间苍老了不少。
  听说戴帽子不好,会影响新头发的生长,她早已不戴,乍看之下像是刚长出头发的尼姑。前几天还不断担心问韩以东她头发是不是长出来了,中间大概长了多少?每个女人,甚至到老死,该都会关心自己的形象罢?除非这世上真的没在乎的人要自己来关心自己的容貌。
  韩以东刚想开口,一抬头便迎上麦筱君眼光,形同相同的磁极,一旦触碰便立马弹开,他们都快速低下头。韩以东假装吃饭,麦筱君小声回答:“舅妈,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赵守环伸手去拿捏几下,像是看到真没那么严重,便不再说什么,只给张璇夹菜:“旋儿多吃点,回家了要想外婆哦,经常过来玩,寒暑假就回家,叫你东舅舅给你补课,就在我们家好吗?”
  张璇口里塞着慢慢的饭菜,仰起头便天真笑了:“妈妈说舅舅要工作,外婆,你会帮我补课吗?我回家了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要说你也想我。”众人皆笑,麦筱君更是满眼柔情看着她,用受伤的手小心摩挲她头发,张璇来到韩家明显是开心了许多,孩子的世界明镜似的,谁对她好心中有数。
  “我明早八点的车,我就不打电话给舅舅了,麻烦舅妈你告诉他一声,还有舅妈你一定要当心身体,不要去工作了,推销是很辛苦的,家里又不缺你那几个钱。你看我都不工作了——虽说也不是我想要的,但能把家里打理好就觉得不错了,要真觉得憋得慌去找邻居打打麻将。”
  麦筱君走过去拉着赵守环的手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她真不忍心看到赵守环因为要强而坏了自己身体,韩耀俊与赵守环之间的事情她略有所闻,但她不相信那是事实,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那样的错误犯过他说改过来便是改过来了。但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俩感情之间的事,也不便插嘴。
  “我知道了,今年我就在家里打麻将,哪儿都不去了,你回去也要当心点,什么时候带伟鹏过来咱家坐坐,那孩子该也是不错的人,能对你那么好,好好珍惜。”赵守环像对自己女儿般说自己的女婿。
  麦筱君点头,她一直在他们面前都粉饰张伟鹏的一家,包括婆婆和姑姑,从没说过半句坏话,她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所有的委屈只想留给自己便好,不必牵连别人的情绪。但听赵守环这么一说内心不由叹气,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想回去的,但她只敢和费盈说,不敢全盘倾诉,只说一二,一说出来便觉得放松,是一种释放。
  她也知道此时韩以东肯定也在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就是觉得与韩以东之间有莫以名状的奇怪感觉,但又不敢多想。只回到座位,明天就可以离开,再没有尴尬,但回去也绝非好事,她突然有更深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