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盈从没帮过男生洗衣服,连自己爸爸的衣服都不曾洗过,更别说是沾满吐得满身污秽的厚实外套,形同下水的棉被一样厚实沉重,一下水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拎不起。但这是柯子杰的衣服,她虽有把这下水后如同重泥一样的衣服一把丢入垃圾桶的冲动,但终究还是撇撇嘴忍下来,找遍他家里竟然没洗衣机,真不知他平常怎么洗的衣服,她很难想象像他这般懒散的人家里竟然连最简便的电器都没有。
  但转遍周围便觉房子还颇干净整洁,几件厚衣服在阳台晾着,半湿自风中滞重晃动,还有一件女式外套,该是今天走得匆忙忘记收。这房子这般整洁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决裂离开这所租来房子的前女友收拾,在费盈看来,这等事情绝非柯子杰所为,想来她了解他的还是不多,甚至这才是她第二次来他家,第一次已经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那时候柯子杰刚搬家,在靠近工厂一带,房子几乎都是新建,租金较贵。曾经他也住费盈那段,与人合租,渐渐攒起些钱便自己出来,进住的那天还有模有样的把厂子里的好友领导叫过来一齐喝入伙酒,柯子杰在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费盈是远远不及的。费盈便是那时候来过,那天喝的实在多,待客人走尽,只剩他俩收拾残局时差点就不小心表白,幸好没冲动到那个份上,该是还没醉而已。
  那时候还没有马晓晴,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若说了,会不会是今天的局面。没说出口的话虽避免了尴尬,但见柯子杰这般虐待自己,总觉心痛,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位置上说他,即便是说了,该也是不理会吧?想到这里费盈不禁叹气看半眼已然敞亮的天幕,把衣服尽力拧干,找个看起来结实的衣架便颤巍巍晾上阳台走廊上面铁杠子上,来不及走开,水一阵往下滴,形同倾斜而下的大雨,淋了她一身。这倒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晾个衣服都不会。
  柯子杰迎面躺在床上,房内没空调,费盈给他找来两床厚实的棉被,不知道是热了还是怎么着,他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被子踢开,形同调皮小孩。费盈沾满水珠的手放在身侧,定定看着他,眼里布满柔情,原来柯子杰睡着的时候是这般的可爱。不禁笑了,不似平常的大笑,是微笑。
  被子完全滑到地板上,费盈把手上的水珠擦到棉裤上便走过去,刚捡起棉被正准备帮他盖上,便迎上柯子杰亮晃晃的眼睛,他的眼睛着实好看,双眼皮,眼珠子黑而亮,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倒生出柔情来,当然是在安静的时候,不再伪装,不再嘻嘻哈哈。
  费盈下意识便躲开这种眼神,这曾经只能在他对自己前女友身上才能看到的表情放在她身上总觉尴尬。
  他没有问什么,不同其他醉酒者,或许是在这瞬间又记起那些酒醒后就不断涌来的回忆,见是费盈,连道谢都没有,便转身,在被子下面闭上眼睛,眼皮在突突跳动,形同做梦。
  费盈见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笑问他:“醒了?”但终究因为他的态度生生把话给咽回去,从没有人如此待她,她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脾性,竟有些失落,话也不想说,转身便走。
  “喂,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柯子杰发觉费盈离去的脚步声,有些愧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费盈总不想像对别的女子一般冷漠,即便与马晓晴不同,但她是除马晓晴外最让他在乎的女子。他当她是朋友,形同那流行的说辞——红颜知己。他愿意说自己所有的秘密与她。即便内心隐约知道她对自己的感觉,但只要不捅破那层纸,彼此间似还是觉得安全,也觉庆幸,若说破便是不知何日才能终结的尴尬罢?
  费盈没有回答,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转身,若真转身又有何用,这个问题本不用回答。
  “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在不在?”柯子杰自床上坐起来,踢掉被子,把窗帘拉看一丝缝隙,光一进来随着窗帘晃动几下又暗了。他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即便是费盈根本没在看他。
  “其实柯子杰,你在楼下靠着围墙睡着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你还指望什么?”她还是没转身,即便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此刻只想尽力挖苦他,形同不想暴露自己心情的刺猬般竖起满身刺用话语攻击。
  “我指望什么?我能指望什么?一心要走的人我还能指望什么?我什么都不指望,我就指望她能给我个解释,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柯子杰说得激动,竟从床上下来,倒也没工夫装不在乎了。
  费盈也转身:“柯子杰你他妈现在是什么意思?深更半夜打电话叫我去蓝带把你这具尸体搬回来,沾你一身呕吐物不说等你醒了还要给你出气是吧?我就天生适合做这事情是吧?怎么着?你失个恋就死了?还真看不出这是你初恋,还纯情小王子呢,你不嫌丢人我替你呕吐。”说完把手抱于胸前,脸往对着柯子杰正面的墙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难道是因为柯子杰不懂得感恩?还是他不争气的样子让她失望?
  柯子杰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费盈身上套的是自己的外套,偏大,知道是自己该是把她外套吐一身,顿时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酒品这么差,但他从没跟费盈道过歉,他自觉没这个习惯,但此时不由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费盈听得真切,但没有理会,“柯子杰,你也别天真了,不是每一次的分手都有理由,我知道你叫我来也不是求安慰,我这个人的个性你明白,我只会骂人,有两个极端,要不就把你骂死要不就把你骂醒。今儿个人家走的时候是和一男的走的,他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你也肯定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用,这便是理由,劈腿,懂吗?”
  见柯子杰没反应,费盈便转身,见他一脸扭曲蹲在地上,不知是伤心还是如何,“我有觉察,我只是不相信,她,她真的是和一个男人走的吗?”声音有些游离,似在确定,但又不需要回答。
  费盈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形同愤怒的小兽,变得柔和,也跟着蹲在柯子杰身旁,“我不懂得安慰人,若一个女子,你对她这般好,她还走,若非自私就是表明她不够爱你,不够爱你的人是绝不会在乎你。你懂吗?那样你受的伤会——早点分了也好,你也别鸡婆问自己哪里到底错在哪里,你或许就没有错,她也甚至可以说没有错。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吗?走了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我就不信这上帝造人非得就你跟我一双,他跟她是一对,总会出岔子,这世界无限可能,咱祖国的好姑娘遍地开花——”
  费盈说着便觉得这话怎么就像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千万遍的话,便戛然而止,这些话有用么?若有用的话,自己为何还是这般执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话怎能拿来说教痴情的柯子杰?罢了,不说也罢。
  “我就是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连个解释都没给我就说分手,就决然搬出去,前几天电话不回,短信不回,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谁害得她这样?”柯子杰明显没把费盈的话听进去。声音里有哭腔。
  费盈不禁在心里想,是否每个外表嬉皮笑脸的男子都这般多愁善感,每天总用脸皮子的灵活度扭曲别人对他们的看法,以此获得安全感,这类人最是在失去后最不能释怀,多傻。
  她顿时仿似正在对柯子杰本来的面貌像是剥洋葱一般渐渐地看到他内心里的苦痛与伪装,她曾经爱上的是如今的他吗?那时候不是喜欢他的阳光开朗而已吗?若非真的觉得在他伪装的表皮下有这一层才觉得他特别?才会死心塌地无视别家男子的表情达意?
  她其实想告诉他,人变了就是变了,至于什么原因使他们变,已经不再重要,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顿觉自己也变了,变得多愁善感,拖拖踏踏。
  她不由拥住柯子杰,柯子杰没有躲避,倒是头一歪顺势倒在费盈怀里,费盈有些惊讶,但没想太多,只是突然发觉他原来也会这般无助,形同小孩,自她怀里安静得似是再不想离开。他身上还有隔夜的酒气,早上她不敢帮他换衣服,若没有对他那层意思该是会帮忙的,换做别的人,她无所顾忌。但此时她只能静静抱着他,即便知道他在清醒的时候又会打击她,无视她,甚至无所谓地在别人面前取笑她,做一切不在乎她的心情的事。
  她也不会责怪,只想他能快点,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