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盟城,金龙宫,毓龙大殿之内。
一个中年文士背着手在大殿之上悠然得踱来踱去,此人风度翩翩,威严而不失和善,大有王者之风;一双深邃的眸子充满的睿智的光芒,比起一般的中年男性更加成熟而稳重;宽大的赫色长杉和松垮的白色灯笼裤,却丝毫掩盖不住他强壮而敏捷的身体。
他就是林远铭,盟国龙盟会的会长,人称毓龙之神。究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耐在这个三足鼎立霸的沛恒大陆上,傲视群雄?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清楚的描述。但无论谁有了困难,有了解决不了的事,都会去求他帮助。他从不托词推委,也绝不空口承诺,只要他答应了你,天大的事你都可以放到一边,因为他从来不会令你失望。
你不必给他任何报酬,甚至你是一个陌生人,无论你多么孤苦穷困,他都会将你的问题放在心里,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解决。正因为他喜欢成全别人,追求公正,他憎恶一切不公正的事,就像是祈望丰收的农人,憎恶蝗虫急于除害一样。这才使得他在建立盟国之时颇得人心。当然,这也是其他两国很少于盟国交战的原因。
他的威望实在太高了,甚至连其他两国的百姓都为之景仰。他国君之位,并不是单纯靠他自己的努力坐上的,更重要的是他打破了沛恒大陆几千年来的奴隶制社会制度,是唯一一个盟国子民投票推举的君主,也是唯一视百姓为天的君主。
此时,林远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时而深沉叹息,时而仰头张望。也许他怀念起早已过世的妻子,从桌上拿起铁骨折扇,凝视着扇面上那徐徐如生的画面。这扇面是他妻子生前亲笔为他画的,六年了,折扇新如初制,一尘不染,连折痕都不见,可见他对此扇的爱惜。
“大小姐,您不能进去!”
“大小姐……”突然,殿外卫兵的骚乱打破了毓龙大殿的寂静。
林漪薇纵身跃起,双袖飞舞,连闪过两名卫兵,身法轻灵极至。
此时又有几名卫兵守在殿门之外,侍卫长严声喝道:“林大小姐,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毓龙神有令,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除非是有需要亲见他伸冤的老百姓。若你再不后退,那我们只能军法处置!”
虽说林漪薇是毓龙神唯一的爱女,但在这些侍卫面前,地位却不值一提。在盟国之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不争的道理。在这一点上,盟国做的是坚决而又彻底,所以盟国公主的名号,对这些侍卫来说,根本无用。
林漪薇听得此言,立刻压制住内心的恼火,连忙笑脸相迎:“几位侍卫哥哥呀,麻烦通报家父一声,小薇急事求见。”
侍卫长抱拳鞠躬,欲转身进殿,但殿内林远铭的声音已飘然而出:“难为侍卫长了,让她进来吧。”
“是!”侍卫长转回身来,恭敬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林漪薇做了一个鬼脸,走进毓龙大殿之内。
“爹……”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林漪薇,现在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轻声言道:“女儿想求爹一件事情……”
林远铭看着调皮的女儿,神色严厉起来,低沉得回应:“说。”
林漪薇从墙上取下一柄宝剑,恭敬的在林远铭面前跪下,双手将剑横举过头。
林远铭的脸上不由得流露一股还压抑着怒气的神情,说到:“怎么?这次溜出去,好的没学会,先学会了求君赐死吗?”
“爹爹不让女儿去争取获得荣誉的机会,让女儿无法在人民面前树立威信,还不如求爹爹一剑杀了女儿,以雪林漪薇无功之耻。”
“你!”林远铭一把将宝剑夺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当他看到林漪薇已经闭目仰头,对于死亡那从容的表情,他心中的怒火就更大了。林远铭并没有一剑刺去,而是反手将剑拍在身后的字台之上。
也许对林漪薇来说,这样的举动是大无畏的精神。可是在林远铭的眼里,这样的行为简直如同一个自甘堕落的孩子,在对自己的父亲挑衅:“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漪薇见父亲没有赐死之意,悲戚言道:“爹,女儿知道错了,不该偷着溜出去乱跑,还跑到京国境内闹的天翻地覆。可是,您也不能剥夺我参加沛恒至强大赛的机会呀。”
林远铭长叹一声,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怒火,脸上又流露出以往的和善。他并不是一个爱发火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发火最多的,就是管教自己的子女,他对子女的严厉不亚于对他自己的要求。
林远铭除了女儿林漪薇,本还有一儿子,名叫林海涛。但林海涛在六年前的一次醉酒之后,骑马不善而将一百姓之子践踏至死,事后还扬言父亲是一国之君,没有摆不平的事。林远铭闻讯大发雷霆,亲手当街将儿子处斩,提着儿子的人头跪行到那老百姓家门口磕头赔罪,并发放巨额的抚恤金作为赔偿。这是他一生最大的痛处。一夜之间,儿子被自己亲手所斩,妻子因其丧子而悲痛欲绝,自刎身亡。此时,林远铭语重心长的说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留书出走,让爹多担心吗?京国的外交使节前来告诉我,你在京国打劫商人,谋杀官兵,找我讨说法……你让爹怎么回应?你造成了多大的外交压力?外面流言蜚语说你在外国无恶不作,你让我们的百姓如何看待你?你自己说说!”
林漪薇连忙辩解道:“京国那商人,用废弃的地沟之油做成黑心食用油,坑害老百姓。我杀他们全家,抢他们钱财,我分文未留,都分发给京国那些穷困的百姓了。”
“那你杀人家官兵做什么!你就不怕引起两国征战?”
“他们的城防兵,为了维护他们城内的城市容貌,欺辱砍杀摊贩,粉饰繁华……”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京国!不是我们盟国!如果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不但不会批评你,我还会赞扬你。”
“可是父亲你说过墨家文化是讲究兼爱的!”
林远铭被女儿的这句话,一时间堵的哑口无言,他长叹道:“好吧……你起来吧。”
“是。”林漪薇乖乖的站了起来。
林远铭说道:“你要知道,沛恒至强的比赛,说白了就是变相的战争。我不想你去参加,是不想看到你出事,你爹爹我参加过两届比赛,多少优秀的修行者惨死其中啊。”
“女儿不明白……”林漪薇茫然的回应道。
林远铭领着女儿在王位上坐下,并招呼林漪薇坐在自己的身边,抚摩着她的头,慈祥的说道:“你在京国惹了这么大的乱子,如果你参加比赛,京国必派人特别‘照顾’你。如果你在比赛中杀了京国的选手,会增加两国的仇恨;若是你被他们杀了……”
“爹爹是心疼小薇?”林漪薇心中一阵感动,乖乖得挽着父亲的胳膊。
“哎……”林远铭不由得叹息道:“你爹我受丧子之痛,丧妻之痛,再也承受不了丧女之痛啊。更何况,我也没有第二个妻子再为因你的意外而悲痛自刎啊……如果你要出什么事,恐怕你爹我也……”
“糟糕!”林漪薇似乎想起什么,惊叫到:“那个御灵墨一定也参加比赛,他是京墨钜子御潇尘前辈的独苗,如果他出什么事,御家就绝后了!”
说完,林漪薇连忙起身,向殿跑走去。
“站住!”宋远铭厉声问道:“你又要去哪?”
“去报名!参加沛恒至强!我不能让御灵墨出事!”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林漪薇!”林远铭再次叫住了她。
林漪薇无奈的说到:“爹,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这件事你管不起,也不能管。我不想咱家的灵堂上再多一个你的牌位!”
“爹的意思是,京墨弟子就不算墨者了?死了就白死了?”
“混帐!”林远铭一激动,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林漪薇的脸上,严厉的怒斥道:“你以为你赔上你的小命就能保他安全吗?你以为凭你微薄的力量能改变一个满是高手的比赛?你以为敢冒然连续两次屠杀我数千年基业的墨子门派,以及敢随意招惹我们兵强马壮的盟国,背后会是什么样的对手?你真以为紫月会是那么好惹的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林漪薇捂着热辣滚烫的脸,含着泪叫道:“如果爹不放心让女儿去闯,女儿怎么能知道外面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紫月会有多大能耐!女儿怎么能证明自己有本事,将来如何能为父分忧,在民间树立威信,让爹的兼爱普照天下!”
林远铭看着女儿的泪眼,猛然回忆起自己的妻子当年坚持要与他并肩作战时的的情景,这双泪眼,是多么的神似。他心中一震,沉默良久。
林漪薇降低了声调,说服父亲:“爹,小薇虽是女儿身,但一直想代替哥哥为父分忧。难道您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您一样,成为一个严以律己,成为兼爱正直的墨者吗?女儿至少向爹保证,女儿虽从小拜在仙踪林门下,但女儿希望成为墨者,然后平安归来。”
林远铭忍住心中的悲痛,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漪薇。显然,他不再阻止林漪薇的任何举动了。林漪薇抱拳鞠躬道:“女儿告退。”说完,便转身要走。
“想要成为墨者,就应该知道,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林漪薇停顿了一下匆忙的脚步,深沉的回应。她毅然头也不回的走出殿外,只留下林远铭孤单的身影。
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林远铭长声叹息,低沉说:“出来吧。”
只见大殿右边的屏风后面,只见罡凯那宽大而健壮的身影,迈着沉稳的脚步如巨人般走出,上前抱拳鞠躬道:“毓龙神。”
林远铭抿了一口香茶,语重心长的问到:“能告诉我些关于御灵墨的事情吗?”
“御大哥?他是好人,有情有义。”罡凯的话语有些激动,两眼放出景仰的光芒。
见罡凯如此激动,林远铭完全看得出御灵墨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忽然有些诧异,好奇的问道:“御灵墨不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吗?你比他大十几岁,怎称他为大哥呢?”
罡凯神色坦然的说道:“我与御兄弟算是望年之交,我景仰他称他为大哥……”罡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御灵墨相识的经过,以及御灵墨将他救出京国之事告于林远铭。
林远铭沉思了一会,似乎下定决心,吩咐道:“沛恒至强大赛,残忍无情,我本不想参加这四年一度的杀戮,但如今看来……”
“大人的心思我完全明白,您是爱将之人,不希望自己的将士做无意义的牺牲,所以您最近在计划,花重金雇佣磐国雇佣兵以盟国之名去参加比赛,一来损失的不是盟国将士,二来给人一种盟国无良将的假象以隐藏真正的实力。”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你们七武士,交代一下虎组的事务,去参加比赛。一来保护我那叼蛮女儿,二来……”
“保护御灵墨是吗?多谢毓龙神成全之恩!”罡凯激动的跪下,其实他早就有意想要参加比赛,去报御灵墨救命之恩。
林远铭说道:“那我只从磐国雇佣四十名雇佣兵,你与你的七武士,再加上我女儿以及她纳兰父女俩,正好五十人。今日整备,明日出发。”
“属下遵命!”
“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罡凯单膝跪拜之后,嗡的一声,抡起他的炼狱巨斧大步走出殿外。
看着走出殿外的罡凯,林远铭低头叹息,自言自语道:“御潇尘啊御潇尘,当年你为救我外墨弟子,毅然留在离京国与之周旋,我林某未能把你救出京国……惭愧啊惭愧……如今欠你的恩情,看来只能还在你儿子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