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方静特意照了下镜子，因为上次胖子的事，她特意去配了副通光的茶色眼镜，这让她看上去有点老气横秋的，可是却给了她安全感，她满意地点下头，准备出门上班。
打开门，她吓了一大跳，余军正站在门口抽烟，“你……”他一把挤过她走进屋里。
方静忙边掏出小灵通边跟着进去，“对不起，林姐，打搅了，我家里有点事……真的抱歉，好，好，下不为例。”
余军直接进到里屋，打开皮箱就去收拾他的衣服。她暗松口气，也不阻止他，站在门边看着。他很快清完他的衣服，又去清他的日用品。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也不说话，只是他去哪她就跟着。
“你也不嫌累。”他清完所有的东西，转头不无讽刺地说。
方静闭闭眼，我累不累关你什么事？我累你会心疼吗？真是的。
“好了，现在我们该谈下我们离婚的事。”她来了精神，眼睛里一下有了神采，余军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疼起来，“我想过了，房子卖了吧，这样也免了债权债务转来转去的麻烦。”
“好，恬恬呢？”
“她不是归你吗？”
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抚养费的事。”
“哦，照你说的，每月伍佰。”
“行，什么时候签字？”
余军没有立刻回答，他掏出根烟点上，他的家就这么没了？他的眼睛不觉有点湿，他把烟扔到地上，用力踩了一脚，“等把房子卖了就签。”
“如果房子卖多出来钱呢？我的意思是还了贷款还有多余的部分，怎么处理？”
他咧咧嘴，“归你。”他自嘲地拍拍衣服，“没事了，我走了。”
“等等。”她快速地冲到客厅拿来纸和笔，“把这些条件写好，你签上字再走。”
余军想了想，答应了。他也是顾虑到快过年了，他不想和方静一起回父母家，那样显得他很窝囊，而且余小晔说得对，这个房子要还那么多贷款不如不要，卖了也比给方静强。他是男人，做不出换锁这种小人行径，何况这离了，他还有隋小曼等着呢，离就离，谁怕谁？难道他还找不到老婆？倒是瞧方静现在的样子，还戴了眼镜，一副土包子的样子，怕是她的奸夫瞧多了也不会喜欢，活该，他有点兴灾乐祸地想。
方静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想把事情早点了结了，余军肯签字那是最好，否则她准备去民事法庭申诉离婚。“你看看。”她把手中的纸递给他看，自己也低头认真地看起来。
“没问题。”余军爽快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方静女士，还有别的事吗？没了我可走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她没有接话，递上另外一份《离婚协议》，“这个你还没签字。”她边说边在余军签字的那份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注明了日期，然后对折下放进自己的包里。“等要卖房子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余军草草地在自己那份《离婚协议》上签了字，方静拿过来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是你的。”余军拽过去胡乱地往口袋里一塞，“再见。”
“是的，还会再见，卖房子和去办离婚的时候。”
她刻意的提醒让他很恼火，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走了。
得了余军的话，方静就去二手房交易中心把自己房子的信息报了，他们的住房是48。71平方，因为是单位房改房，分摊极少，加上楼层在四楼，若放在平常肯定可以卖三千一个平方，但是现在她急着在过年前离婚，就稍微报低了点。
“方姐，你这价格还可以少点不？快过年了，房子没那么紧俏。”
方静一听就知道这业务员想自己拿了这套房子再转手卖出去赚差价，她想，能早点卖掉也好，就坐下来问：“你说多少比较合适？”
“十三万。”
她掉头就走，十三万还贷款都不够。
“等等。”那个业务员忙追上她，“那十三万二吧。”
方静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小菜？”她露出讥讽的笑容，“我也做过二手房，不是现在需要钱，我肯定卖三千，十四万，一口价。”
那个业务员耸耸肩，“别生气，方姐，我只是问问，有消息我会和你联系。”她道了声谢谢，转身上班去了。
或许真到了年关，想买房的人少了，一连三天都没有人来问房子的事，方静有些急了，主动把价格降到了十三万八，终于在第五天的上午有人要来看她的房子了。
来看房的是一对年青的男女，他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细地看了三四遍，方静最初还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下基本情况，到后面有点烦了，就去低声问那业务员，“我的事你都跟他们说了吗？”她的意思是要买房的一次性付清房款，拿出房产证后再去办过户，业务员点点头，她这才压下有点浮躁的心，耐心等待年青男女看完房。
“你的房子一般般。”年轻女子一开口把方静气得不轻，如果不是急着卖房，就冲她这句话，她立刻就请他们走人了。“我们的意思是十三万。”
“而且包括所有的家电。”年轻男子补充道。
方静急切的心冷却了下来，“那你们准备怎么付款？”她挑挑眉，“一次性给？”
年轻女子的脸红了下，“这就是要商量的地方。”她只当方静那样问是同意了十三万的价格，“我们先给六万，本来按四成比例是五万二，可大姐你人不错，就给六万，剩下的由银行付给你。”说完她看眼年轻男子，扬扬眉，意思是问多给一点没关系吧？年轻男子笑笑，没说话，年轻女子于是愉快地转过头，“大姐。”她立刻愣住了，就在她和年轻男子用眼睛交流的那点时间里，方静已经起身打开门。
“请。”方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的房子十三万八，少一个子都不卖。”
年轻女子的脸拉了下来，“都是你，我说不要来看，你非要来，哼。”年轻男子忙陪上笑脸，“货比三家才能买到最好的，是不？老婆。”年轻女子的脸红了，回手轻打了他一下，“谁是你老婆？我们还没扯结婚证呢。”
方静用力推下门，发出“哐当“声，年轻男女的笑骂让她想起了过去，她心里一下蹿起了老高的怒火，“要打情骂俏出去打。”
关上门，她的怒气还没有消，笑吧笑吧，有你哭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觉有点湿，曾经余军也是这么和我说话，叫我老婆，可是现在……为什么生命总是充满了痛苦？为什么爱情这么经不起考验？
“是余恬恬的妈妈吗？我是李老师，对，幼儿园快放假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接她？”
方静发热的大脑被一棍子敲醒了，这阵急着离婚，急着卖房子，却忘了快过年了，女儿也要回家了。她的嘴里全是苦味，把房子卖了，这大过年的一时半会上哪去租房子？
“谢谢，下午我还要上班，您看我明天来接可以吗？”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她挂了电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这几天怎么安排恬恬？以前是直接放到她爷爷奶奶家，现在？她无可奈何地拨通了余军的电话。
“这还用问，放我妈那去就是了。”
“那你跟你妈说声吧。”
余军答应了，方静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的答应就轻松了下来，相反她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在这个城市里，她只是一个外乡人，现在她还可以把恬恬放到余家去，离婚后放爸妈那吗？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恬恬会习惯吗？而且那么远，想去看下都不方便，哎。
她把女儿送到住在郊区的余家，余妈妈看都没看她一眼，笑着抱起恬恬，“我的乖孙女。”她亲了下她，“你姓余，奶奶就疼你喜欢你，你要是不姓余，嘿嘿，这家也不欢迎你了。”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方静心里憋着气，借口有事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回城里。
因着余妈妈说的那番话，在春节值班上方静刻意选择了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值班，林姐自是感激不尽。“林姐，平日里麻烦你比较多，今年先预祝你过个好年。”她嘴上说得没事人样，心里却难过得想哭，去年因为恬恬住院没有回余家，今年却是不想回，也回不去。
腊月三十那天，她还是给余家打了个电话，要恬恬代祝爷爷奶奶春节快乐，“好啊，妈妈，爷爷还在等着我下棋呢。”方静心里一阵难过，她这么艰难地带女儿，人家一副棋就把她收买了，“恬恬，想妈妈了吗？”
“想啊，妈妈，拜拜。”
电话挂断的同时，方静的心也碎了，她昨晚因为想女儿梦到了恬恬，可是女儿呢，也许让她跟着余军会好点。她无精打采地去取了碗方便面泡了，所有人都在热热闹闹地过年，只有她一个人是孤伶伶的。
加油，方静，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她鼓励着自己。余军的心眼小，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就是不离婚，他也会以此为借口更加堂而皇之地跟他的情人在一起，所以一定要坚持。
好不容易熬过了过年，可是幼儿园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开学，方静只好按捺下想女儿的心，暂时没有去接女儿。很多次她拿出手机想给女儿打电话，可是想着恬恬过年时的态度，她强忍了下来，她希望通过这些能让女儿想她，念她，主动给她打电话，可是一直到了正月十四，恬恬都没有打电话过来，她心里失望到了极点，暗想可能是爷爷奶奶不让她打电话，她这才心里平衡了些。
“恬恬。”
“妈妈。”恬恬刚接电话就哭起来，这可把方静吓坏了，“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又疼了？”
“不是，妈妈，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啊？恬恬想妈妈，很想。”
这话把方静的眼泪给勾了出来，恬恬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就跟她计较上了？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恬恬，妈妈明天就来接你，可别哭了，小心眼睛又疼了。”恬恬快活地答应了，方静本来想问是不是奶奶不准打电话给她，可是想着明天就见到了，还是私下问的好。“乖，要听话。”挂掉电话，她郁结的心情一下变好，女儿毕竟是自己生的，自己带的，眼泪夹杂着喜悦、满足再次滑落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静就醒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她有点惊讶自己的激动，或许是我太想女儿了吧？她干脆爬起来，早点去就能早点见到女儿。
“恬恬。”
见到女儿，方静眼尖地发现恬恬的左眼微微有些发红，“你的左眼怎么了？叫你别哭，疼不疼？”恬恬委屈得快哭了，“不是恬恬哭的，是妹妹抓的，她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的心被狠狠地揪在一起，“你奶奶没管吗？”恬恬撅起嘴不说话了，方静心里明白了，“我们回家吧。”抱起女儿，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心里恼恨余妈妈的偏袒，说声“我们走了”，也不等余爸爸余妈妈回话，自顾自地抱着女儿走了。
“爷爷奶奶是不是不让你给妈妈打电话啊？”恬恬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意思？”恬恬撅着嘴，“奶奶说家里的电话不能打长途，说妈妈会打过来的。”方静恨得暗咬牙，“奶奶和你说了什么没有？嗯，关于爸妈的？”恬恬忽然反手抱紧她说：“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恬恬了？恬恬很乖的，以后都听妈妈的话。”
方静的眼睛湿了，“小傻瓜。”她轻点下女儿的鼻头，“妈妈怎么会不要恬恬呢？恬恬这么乖。”她用力亲下女儿的脸，“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妈妈不得不分开，你跟着妈妈好吗？”恬恬瞪着溜圆的眼睛仔细看了她好一会，这让她的心悬到了半空中，“妈妈，你哭了。”恬恬帮她擦掉眼泪，“恬恬喜欢妈妈，妈妈去哪，恬恬去哪。”这句话虽然说得有点词不达意，可是方静听懂了，她的眼泪流得更欢了。
“妈妈，是不是恬恬不乖？不哭了，恬恬以后听话。”恬恬学着她的样子轻拍着她的背，方静破涕为笑，“妈妈笑了，可是为什么还有眼泪？”方静一把搂紧女儿，“我的乖女儿，妈妈是高兴啊。”恬恬并不明白为什么高兴的时候也会流泪，不过方静说自己是高兴，她也跟着高兴起来，“妈妈，回去后我要吃肯德基。”她说着流出口水来。方静摇摇头，替她擦掉口水，“行。”恬恬快活地亲了她一口，“喔喔，有肯德基吃了，有肯德基吃了。”小孩的心永远是纯洁的，要是永远不长大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可是能不长大吗？方静暗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