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什么在抓着、挠着,柳莘在忍了四天又三小时后,主动去找慕容芊芊,她想弄明白为什么主管非但没有遭到芊芊所说的报应,反而显得越来越精神。
芊芊好像很累,眼睛周围的黑影明显得吓人。柳莘的心往下一沉,难道此次斗法是张经理那边赢了?毕竟主管是她的人,帮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能不管吗?“芊芊,好久没见你,忙什么啊?”柳莘瞄眼芊芊,手底早紧紧地捏住了挎包边。“别提了。”一句话把柳莘彻底打到了冰底,“怎么?”芊芊摇摇头,“都是表姐了,没事拖着我去打麻将,困死了。”她扯个大大的呵欠,转头神秘地挤挤眼,“知道我表姐是谁吗?嘿嘿,我表姐夫你还见过呢。”柳莘的心底拉起了警报,她快速地扫描了脑内关于近期见过的中年男子,好像没有一个吻合。她努力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我见过?我怎么不知道?”芊芊得意地扬扬头,“再给你个提示,他给我们上过培训课。”柳莘可一点都不喜欢这幼稚的猜谜游戏,给她们上过课的就只有两个男人,总经理和人事部经理,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假装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总经理?”说完她还故意看下身前身后。
“宾果。”芊芊露出笑容,“要保密哦。”她忽然压低声音说:“这阵最好不要找我,最好和我保持距离,有你的好处。”她忽然放大声音接着说:“不是吧,借钱?我没钱。”说完她自顾自地走了。柳莘被闹个满脸红,该死,谁借你的钱?她溜眼售楼部里其他人,好像都在忙着,没注意她这边,她这才稍微心安了些,可是不快和愤懑立刻充斥她的心胸,“你不就是有个做总经理的表姐夫吗?又不是你的亲姐夫,牛什么牛?”她越想越气愤,回家的时候竟然忘了买菜。等方然六点多到家,天已经快黑了。
“去外面吃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做饭。”柳莘拿起挎包站起来,这才注意到方然整个右眼都青紫了,“啊?怎么了?”她伸手去碰那个地方,方然痛得闷哼了声,往后退了退,“MD,碰到个小偷,被他打了一拳,不过还是被我抓住了。”柳莘心疼地伸伸手,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不能跟别人样装作没看见?逞什么英雄?”她边抱怨着边去电视柜那找出红花油。方然不满地挥开她的手,去到洗手间拿了毛巾,用热水浸了,敷在右眼上。“要是满世界都像你那样做缩头乌龟,那天下还有正义吗?”柳莘有些不高兴了,想反唇相讥,可是瞧着方然疼得难受的样子,一寻思,把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好吧,我的大英雄,你在家呆着,我去买盒饭回来。”
“我不是英雄。”方然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我该做的。”
柳莘气结,一句“放屁”差点脱口而出,她抓过挎包冲出门去。站在楼道口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味,“好啊,你要做你的大英雄干嘛还挂个熊猫眼回来?满世界少了人似的,好像你不出头就没人管了,你当自己是什么?国务院总理?还是活雷锋?”她气哼哼地往下走,“网上还说雷锋要是活到今时今日怕是都适应不了,就你能了?你方然是天下最大的白痴!”她停在一楼的出口那,心想:“他是白痴你是什么?花痴?”她被自己的形容词逗笑了,“算了,他受伤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匆匆吃完盒饭,柳莘到底是放心不下,就催着方然去看医生,哪怕是去社区里的小诊所看下也好,方然果断地拒绝了,“不去!没事花那个闲钱做什么?”闲钱?这下可把柳莘惹火了,“你还知道看病要钱啊?当初为什么还要逞英雄?”方然惊讶地半张张嘴,他没有想到柳莘会再提这话,他心里就有些不快活,“要是下次你遇到小偷没人管,你还能这么说我就佩服你。”柳莘气个半死,心想:“我好心关心你,你还倒打一耙,得得,你做你的大英雄好了。”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收拾桌子,去厨房刷了牙,直接去卧室脸朝里躺下了。
外厅的方然闷闷地坐了会,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柳莘不支持他的见义勇为,人没有了良心还算人吗?他胡乱地把桌子收了下,去到卧室门口把门拉上,然后打开了电视。他的原意是现在还早,睡不着,可是又怕柳莘累想睡觉,所以才会有如此举动。
柳莘只是赌气躺着,哪里是想睡觉?听他走近门口早竖起耳朵,等着他来道歉,没想到却只是关门。她心里那个气啊,方然刚关上门,她一伸手拎过枕头砸在门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好心为他,他还不领情,我生气他也不当回事,分手算了。”想到分手,她心里忽然涌起万般不舍,“难道我们四五年的感情就这么算了?”她想起她妈妈的话,“哼,我才不是怕他不负责任,就当是给他个改错的机会好了。”放平身子,她看着天花板,脑子一下转悠到了下午跟慕容芊芊的谈话上,“芊芊要我和她保持距离,是不想张经理怀疑我?她才没那么好心,八成是怕我说漏嘴,坏了她的好事。要是她做了主管,我会有什么好处?我还不是做我的业务员,最多是别人不敢欺负我而已,她总不会提拔我做副主管吧?”
副主管?柳莘单手撑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这个职务,那样,我岂不是永远都要在她下面,永远都要矮她一等?”她不屑地撇撇嘴,“就她,还不如我呢,我才不要呆在她下面,那我呆在哪呢?”这个问题难到了她,她的脑子里不期然滑过张盈的脸,“跟着张经理?可是人家会用你吗?”她翻身坐起来,“就为了那所谓的升职,我每天主动去给她倒水、抹桌子?然后买化妆品,一脸讨好地送给她?没门!”最后两个字她大声地说了出来,说完她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她咕咕笑着四肢一仰,躺在床上,“那老巫婆想我伺侯她,没门!”
话归话,想归想,第二天上班,见到在和客户谈合同的张盈杯子里的水空了,她还是抢着去倒了水。最初她还有些羞耻和不安,怕同班的人说她是马屁精,可是这类事做得多了,她发现张经理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同以往的大改变,甚至在一单业务中完全站到了她这边,她心里就那么点得意,暗想:“我现在奴性点,将来就不用奴性了。”
慕容芊芊忽然打电话过来约她喝咖啡,她有些懵了,“难道这小妮子听到了风声,想训我一顿?”她心里就有些不愿意去,可是却又不得不去。
“好样的,柳莘,你让我刮目相看啊!你取得了张经理的信任,这样对我们将来的行事有好处。”慕容芊芊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两眼熠熠生辉。
柳莘暗里瘪下嘴,“瞧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她手下的特务似的。”她脸上却半点也没有露出这种想法,“芊芊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哪有那种本事,还取得张经理的信任呢?”她口里假装无意提起最后一句,心里却是绷紧了千万根神经,留意着慕容芊芊的每一句回答。
“你还不知道?”慕容芊芊眯起眼睛,怀疑地紧盯着柳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次周会,她可是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是好苗子。”柳莘心里大喜,差点脱口问“真的”,她忙使力捏下自己,才勉强没有当场露出笑容,“是吗?我不知道啊。”她确实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得装出不知道。慕容芊芊审视了她约一分钟之久,才笑着搅拌了杯中的咖啡一下,“她们再能,左不过是个副职,你要明白。”柳莘心里一阵狂跳,她们?副总和张经理?“你上次不是说那个会报应吗?呵呵,要是你做主管我可就好了。”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期望这件事变成事实的样子。慕容芊芊横了她一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一句话把柳莘噎得心口发疼,暗在心里骂道:“我急?我吃饱了撑的才急?”
回家柳莘气得在客厅乱窜,方然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把她强拉着坐下来,说:“别气,别气,我给你说个笑话。”原来方然盯着那么个熊猫眼去上班,跟别人解释是抓小偷时被打的,非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位大妈过来人样地拍拍他的肩说:“小伙子,被媳妇打了又不是啥丑事,现在的妇女啊。”一句话说到半截她才想起她也是个妇女同志,忙呵呵一笑自打圆场,“也不能白打,咱可以去告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句话把周围几个家庭主妇都给吸引了过来,有说去妇联告的,马上有反对的人说那是给妇女撑腰的,方然是男人能去吗?还有说忍忍算了,男人大丈夫就该让着老婆点……这人都喜欢凑热闹,见围了几个人马上跟着又走来几个人,到后面越说越激动,方然这个大事主倒好像成了旁人。
方然本来就对参与这类讨论不敢兴趣,加上有那听闲话的随意拿起把菜刀问了句,他也不管是顺口问问,很认真地做了回答,甚至还演练了下,那人就像突然凭空钻出来样,立刻有好几只手抓起菜刀,方然这下更是没有时间参与那已经发展到暴力与反暴力的讨论中。
“你猜怎么着?那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卖了十二把菜刀!”方然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柳莘没有笑,她不觉得这件事好笑,“你说是我打的?”笑容僵在方然的脸上,他蹦起来,“我没说,是她们说的。”“你就任由她们这样说?用污蔑我来换取她们廉价的同情?”方然生气了,他额上的青筋剧烈地蹦跳着,他的双手握得紧紧的,胸口的愤怒变成重重的鼻音蹿了出来,“跟你说不清楚。”他拽过外套大步走到门口,重重地拉开门,然后重重地摔上。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很快形成了一道泪痕。柳莘大声地命令自己不要哭,可是泪却越流越欢,“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慕容芊芊污蔑我也就罢了,他怎么可以?”她的心被痛苦揪得发疼,“他怎么可以?”
睡觉的时候柳莘没有理方然,背对着他睡着,方然也是一样,背对着她,两个有心事的人如何睡得着?也不知道谁先翻过身,跟着另一个翻过身,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方然说:“我们怎么像小孩?”柳莘捏下他的鼻子,“要不怎么叫谈恋爱啊?”一句话把方然说沉默了,现在可以算是谈恋爱,那以后呢?还是谈恋爱?房子和钱,像两座大山向他重重地压过来,他一时顿失睡意,跟柳莘说了声我去外面抽根烟,起身穿鞋去到外厅。
烟雾袅袅升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怅惘,一阵失落,一阵害怕,如果奋斗的结果还是个穷光蛋,他就这么跟柳莘谈恋爱下去?柳莘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不,我一定能成功。”一抹苦笑泛上他的嘴角,或许现实就是需要这么点阿Q精神,才可以有勇气继续去拼,去努力,去争取。他抿下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样地把烟重重地挤在烟灰缸里。
方然更加卖力地推销菜刀,甚至节假日也照常上班,幸好这个专柜就他一个人,否则就那唾沫星子都会溅得他满头满脸都是;有时下班晚了,他就给柳莘一个电话,两人到外面去吃盒饭,他心里合计着,这些意外的开支虽然耗去了他大半个月的提成,不过往长远想,一旦他升职了,做了经理,这些损失就不叫损失,有所投资才有所得不是?柳莘最开始还有点微词,可是到后面发现这样可以不洗菜、洗碗,既节约了时间,又养了手,心里一高兴,素性去找那小店的老板谈好了包月多少钱,她不免有些得意,暗想做销售看来不错,至少可以为自己减少一点点支出。有了这些多余的时间,她买了几本美容方面的碟,天天研究着,最后还真给她悟出了些小窍门,人越打扮越洋气,越显越漂亮,有时免不了在方然面前摆过来摆过去的,显摆一下。方然本身上班就是“吃嘴巴饭”,这下班了别说说话,就是张张嘴都嫌累,柳莘这一显摆他最多说声好看就去看他的足球赛。柳莘可不乐意了,心想:“他这什么意思?我还没嫁给他,他就这么爱理不理,那以后结婚还得了?”她先是下班的时候多磨蹭会才回去,见方然还是那副死样子,心里的愤懑不觉重起来,也因此当一个在她手上买了房子的客户请她去喝咖啡时她欣然答应了。
柳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级的咖啡厅,她在上楼梯时因为去看那些贴在墙壁上的画差点踩错等,她不安地拽紧挎包,一脸绯红地瞅眼身后的张哥。张秋微笑着半伸出右手,“请。”柳莘这下连耳根都红了,她慌乱地转头朝上大步走去,完全忘了该谦让,该淑女点,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走完阶梯,站在咖啡厅门口了。她的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里直嘀咕:“完了,出丑了。”张秋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方地带着她穿过中厅,走到靠窗的一个小圆桌那坐下,“两杯摩卡咖啡,一杯加方糖,一杯不加,另外来一盘大份的水果沙拉。”
柳莘在坐下前下意识地瞄了眼桌上的价格单,心里吃了一惊,有些后悔来了。“别在意,今天算是我对你为我争取到那套房子表示感谢。”张秋笑着点点桌牌,这虽然让柳莘再次绯红了脸,可却让她安心了不少,确实,那套房子是她请销控的人吃了顿饭,悄悄圈起来才没有被卖掉,否则就算张秋愿意加钱也只能买低楼层的。柳莘打量了下四周,装出很冷静的样子说:“这里环境很好。”她的手心里满是汗,从心底生出的自卑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张秋的话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柳莘的鼻尖冒出了点点冷汗,她想脱掉外衣,可是想起外衣下那件七十元的毛衣,她泄气地塌下肩,“张哥是有钱人,像我们这种穷人能来一次就不错了。”这话是实话,但是让她有种被揭伤疤的感觉。“不会吧,像柳小姐这样漂亮的女人,应该有大把靓仔追,呵呵。”张秋微露惊讶,可是他体贴地没有说下去,“其实柳小姐如果愿意,这地方想常来也容易。”
这话中有话,柳莘眯下眼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咖啡厅的侍应生托着托盘走过来,“您的咖啡。”柳莘松口气,说声谢谢后这才注意到侍应生长得有点像某个大明星,她忍不住说了出来,侍应生耸耸肩,“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可惜……”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柳莘懂了,她理解地点点头,张秋却冷笑着接过来:“长得再像有p用,猪命还是猪命。”侍应生怔住了,他很快微弯下腰,“两位慢用。”然后托着托盘从容地离开了,既没有因为被辱脚步匆忙,更没有因为心情不快而撞桌碰椅。“这社会,有钱就是上帝。”张秋没有看侍应生,慢慢地搅拌完咖啡,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摩卡的咖啡就是正点。”
方然在听柳莘的描叙后一直黑着脸,“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说话都那么拽。”柳莘的总结勾出了他肚子里的火,“你要羡慕就去找他,干嘛跟我?”他说完甩手去卧室拿了衣服,径直去了卫生间。柳莘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醒悟过来,她气得一捶桌子,“你什么意思?”说完她才想起方然在洗澡听不见她的话,她像只愤怒的狮子冲到卫生间门口大力地捶了几下门,气哼哼地骂道:“方然,你以为我不敢吗?哼,谁爱跟你?”门嘭地一下被打开,方然头上满是泡泡,赤裸着身子怒视着她,“有什么话等我洗完澡再说不可以吗?”柳莘张口结舌地望着他,脸不觉红了,“讨厌。”方然上下打量眼柳莘,又上下打量眼自己,“免费给你看你还说讨厌?”柳莘不说话了,红着脸逃了,这次吵架自然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