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早。”方然刚走近长久厨具专柜,新来的业务员李立就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早,李立。”在来这之前,他去了趟公司,管销售的吕副总一脸高深莫测地对他说,他上个月的业绩很突出,公司也认可他的努力和工作的热情,特对他进行口头表扬,不过呢,考虑到上个月新业务员是在后半个月才来,所以方然的提成按所做的业务量拿提成,组长的那份按半个月拿。方然当时真想拍桌子,质问吕副总是不是公司不需要业绩?没有业务员做业务,难道组长就干等着?可是这话在他喉舌转了半天还是被他强吞了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想,MD,等哪天我做到了总经理,我就把你开了。
“方哥,方哥。”梁小小等李立去推销菜刀后,神神秘秘地挤到方然身边说:“听说你上个月挣了个开门红,怎么样,公司给了这个吧?”他笑嘻嘻地举起右手搓了搓。方然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变激动起来,“给个p!说是新业务员后半个月才来,还扣了我半个月的组长提成。”说完他有些后悔,不该对梁小小发牢骚的。梁小小同情地拍下他的肩,“方哥,哪都一样?你前面的那个组长据说辞职了,连该拿的提成都没拿到呢。”方然吓了一跳,长久没恶劣到这种地步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得考虑换地方了。
“我说方哥哎,人心隔肚皮的,你可别教会了徒弟饿死了自个。”方然的心狂跳了数下,梁小小这话再明显不过,他正想说声谢谢,梁小小扔过来一根烟,“我是看方哥你人实在才说这话的,反正过两天我就辞职了。”他得意地瞄眼方然,故意叹口气说:“我家里非逼着我去念书,这不帮我联系好了xxx职业中专,非要我去读。”方然笑了,擂了他一拳。“要不你到我这替我?就不知道方哥肯不肯屈尊就职?”方然愣了,他心里一下转过很多念头,梁小小做的是好帮手,电视里经常打广告的,比长久的名气大得多,据说没有关系根本进不去,现在是个机会,可是长久这边的努力不是白废了吗?“方哥是舍不得那个破组长吧?嘿嘿,我一直没说是怕打击你,我的底薪是xxx,比你那组长少不了多少吧?”这话像给方然吃了颗定心丸,他内心的天平严重地倾向梁小小那边,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推说要和柳莘商量下才能答复。
柳莘没有意见,这在方然意料之中,只要是他的事,她一向都是赞成的。或许她从未真正地去关心过吧?方然很无奈却又不能撂着这事不管,所以在经过一天的反复考虑后他决定接受梁小小的好意。
吕副总接过他的辞职报告瞄了一眼就放到一边,“年青人啊,怎么就不能忍?像我年轻那会,一个月只有一百多块钱,你再考虑下,这个报告我就当没看到。”方然果断地拒绝了,这让吕副总眯起眼瞧了他好一会,末了才说尊重他的意思,不再挽留了。方然很有些失落,他记得书上写过公司会尽量挽留人才,难道他那么努力在吕副总眼里还算不上人才?
办完离职手续的第二天他就去梁小小那个位置上班,李立见到他,淡淡地点下头,“方然,早。”方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想梁小小说的没错,看看这白面狼,幸好没教会他什么。他心里冷笑了几声,脸上跟着露出点冷意来。
换了地方,加上推销的又是家喻户晓的品牌,方然如鱼得水,半个月不到已经做到了在长久一个月才做到的业绩,这让他深有感触之余,为自己做出英明果断的决定暗暗得意。
相较之下,柳莘就过得有些艰难了,售楼部不知道谁嘴快说她想当主管,现任主管本来还遮遮掩掩的,现在可是肆无忌惮地针对她。柳莘因为自己的资龄不高,不想惹事,一直尽量忍着不和她正面发生冲突,可是主管在几次欺凌她后见没有什么不良后果,越来越放肆,到后面公然抢起她的客户来。这可把柳莘惹火了,她狠狠地踹翻了一张椅子后,在售楼部和主管面对面地大吵了起来,她心想大不了我辞职,方然养着。
吵完了,张经理出来把她们俩叫进办公室。柳莘这时发泄完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和害怕。张经理狠狠地把她们俩训斥了一顿,说是下不为例,再有下次就把她们送到办公室去,“这单是柳莘的,没你的份。”听到这话,柳莘不禁瞠目结舌,经理还是很正直的,她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出门时忍不住又回头感激地看眼张经理。
张经理陡然被她瞧了一眼,神色间露出丝惊慌,可是她立刻镇定下来,“柳莘,出去时带上门。”柳莘口里答应声好,心里却起了疑,拉上门故意重重地走了几步,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去贴在门上偷听。
“慕容芊芊跟总经理说了什么?”
“她说副总经常来你这,和你关系不一般。”
“她跟柳莘怎么样了?”
“好象不怎么好了,这阵我和柳莘吵架她都没有帮忙。”
柳莘的呼吸一下变粗,她隐隐嗅到了一丝让她害怕的东西,她慌忙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她刚走没多久,主管打开门,警惕地四下看看,又关上门。
主管没有和慕容芊芊在一组,她是怎么知道芊芊跟总经理说了什么?难道那组也有间谍?柳莘有些失笑,这不过是个售楼部,自己怎么就用了间谍这么夸张的词?对了,经理为什么关心我和芊芊的关系?难道她打算提拔我?她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想起方然说的那番话,心底一阵怅然若失,为什么我非要跟某个人才能得到提升?我不能做个中间人吗?社会怎么就这么复杂啊?鉴于上次方然提的建议有误,她打算自己好好想想这件事。
当然,说是好好想,其实不过就是在脑子里转悠一下,毕竟她在公司里只是基础层,所以她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倒是主管跟她吵架后对她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再公然地抢她的客户,柳莘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暗想老祖宗的老办法还是管用的,这也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了一点——人善被人欺,她虽然没有害人之心,可是却不得不防,她心里头怪怪的,就有点不舒服,回到家见到方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以后,万一我变丑了,他会不会像电视里那些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世界真,真是可怕啊。
方然因为工作上的顺利回家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觉多了起来,柳莘眼瞅着没来由地有些嫉妒,暗想他现在升了组长,以后怕是会升为经理,要不现在先把结婚证拿了,免得到时候落空,可是没房子没钱的,她心里犹豫着,在跟她妈去电话时不觉隐隐露了出来。
“什么?你们住在一起了?”张桦的手轻抖了下,她从小宝贝到大的女儿怎么这么糊涂就把自己给交出去了?“现在什么都别说,我马上过来。”
一听妈要过来,柳莘被唬了一跳,就他们眼下的条件妈肯定会骂死,她忙解释说没有在一起,只是住在一个屋里面,而且大家都忙着赚钱,哪有那心思啊?张桦松了口气,但是她马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柳莘不准跟方然睡在一个房间里,不准有那事,柳莘自然是赶紧答应了。等挂了电话,她拍下胸口,暗悔不该跟妈说这事。虽然暂时稳住了妈,可是柳莘心里却留下了疙瘩,上班的时候就有些意兴阑珊。
慕容芊芊忽然跑过来把她扯到一边,“还为上次被抢客户不高兴啊?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人。”她嘴角歪歪那边接待台,“这几天就会有报应了。”柳莘被狠狠地震了下,脱口而出:“什么?”她立刻触到了芊芊递过来的警告眼神,她努力挤出个笑容,“是么?”芊芊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然,我会骗你吗?等着,等我。”她突然住口不说了,神秘地一笑,“记住我的话。”她拍拍她的手,转身走了。柳莘被她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她心里正纳闷着,身后传来重重的冷哼声。
“柳莘,在这做什么?回那边去。”
柳莘回头一看是张经理,心里明白了,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见张盈冷着一张脸在盯着自己,她心里有些害怕,忙答应着匆匆坐回接待台后。她很快找出客户联系本,假装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开始联系客户,等她渐渐进入状态,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真难受,她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我一定也要坐到经理的位子。”因着这个念头,她做业务就比以前上心了,听别人说张盈以前爱上工地,所以她照葫芦画瓢,忙完客户也去工地转转。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这些变化会有人注意,所以当张盈把她叫进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想换工作时,她愣住了,甚或她心里打起了小鼓。她半垂下头想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抬起头问:“张经理,是不是我哪做错了?”张盈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忽然放松了身子,往后靠在软椅上说:“没有,你最近做得很好,没事了,你出去吧。”她惊讶地半张下嘴,脱口问道:“您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想换工作……”张盈的眼睛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她坐直身子,审视地盯着她问:“你真想?”柳莘这下明白了,她摇摇头,“不想,我还想跟张经理多学点东西呢。”张盈的脸上露出抹笑容,“好了,没事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出了经理办公室,柳莘心里有些憋闷,忙拐弯去了洗手间。“我也学会溜须拍马了吗?”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暗问道。她反复回想着刚才所有的对话,虽然没有那样露骨,可是却还是有些虚伪,她打开水龙头时轻叹口气。回家后她跟方然说起这些,心里还是很有些难过,“为什么我非要说那些虚伪的话?为什么我不能按我的意愿去说话,去行事?”方然没有马上接话,他摸出根烟点着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忍怎么办?谁要我们是平民百姓啊。”这最后一句话像把锥子重重地戳在柳莘的心上,我们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就得忍受不该忍受的?就不可以拥有我们能力该拥有的?她一下子失去了跟方然继续讨论的兴趣,站起身走向厨房,“不早了,该睡了。”
方然默默地望眼她的背影,低头用力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柳莘遇到这么点事就抱怨,他岂不是该大哭一场?想起早上李立特意跑过来说他升经理了,他重重地一拳砸在茶几上。柳莘惊讶地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怎么了?”她冲他吐吐舌,回头快速地刷完牙,重新坐到他身边,说:“算了,不要计较了。”方然有那么片刻震惊,“你知道了?”柳莘点点头,“计较又能怎么样?人家现在是经理,我算老几?”方然这才醒悟她是在说自己,他心里头就有点失落,挺直的背松垮了下来,“不早了,睡吧。”
虽然嘴里说算了,心里想着计较也是白计较,可是去上班的时候,柳莘还是下意识地瞅了主管一眼。“芊芊说她就会有报应了,什么报应?调走?换芊芊来做主管?那张经理会答应吗?”她心里头一下如失控的潮水迅速地泛滥开来,“或许是我想多了。”她的嘴角泛出抹苦笑,“这么斗过来斗过去的有意义吗?对她们应该是有意义的。”她扪心自问了下,自己还没有修到圣人的地步,也还是有那么点惦记着主管的位置,她心里当下释然,暗想:“我就当是学了爬升的本领吧。”这个想法让她想起了壁虎,“这人,怎么越活越像动物了?”她没拿这话去和方然讨论,因为她明白她这话肯定得不到认同,方然一定会说她想多了,人怎么可能跟动物一样?至少他对她的爱就比动物要高级。
她索然无味地瞅眼窗外正在抽枝发芽的柳树,春天来了,为什么她却没有感受到?
方然在经过一阵小小的失落后又开始发狠做业务,他心里憋着股气,他就不信他这么努力做不到经理,何况李立说是升了经理,可是似乎却没有半点上调的意思,还是跟他一样每天守着自己的专柜做业务。“兴许是要做完这个月吧?”方然虽然心里头有百般疑问,却没有问出口,李立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没必要、也犯不着去讨没趣。
然而,月底过去好几天了,李立还是没走,方然心里就犯嘀咕了:“这小子难道谎报军情,故意气我?”他仔细回想了下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似乎并没有结下到开这种玩笑的交情,他心里轮了轮,有了主意,他不好去问李立,但是可以去他以前上班的那个超市看看、走走,就当是回了趟娘家。
也就两个月的样子,可是那个熟悉的柜台后却换了不少的新面孔,方然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方哥。”一个稍黑、矮胖的年青男子忽然蹿到他面前,“哎呀,真是稀客啊,我还说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喜鹊老在叫,原来是方哥要来啊。”方然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胖子是他调到A超市前两天来的,他原本不想理他的,可是对方毕竟是在夸他,所以他淡淡一笑,点点头,“好久不见。”胖子热情地掏出烟,磕出一根给他,“方哥是大忙人兼大贵人,有好事可别忘了照顾兄弟我啊。”方然怔了下,立刻明白这胖子误以为他升职了,是来视察情况的,当下也不揭破,接过烟,掏出打火机替胖子点燃了,“过奖了,我哪有李立有本事,来不多久就做了经理,李立就是我那边那个。”他本来想说业务员的,可是人家升了经理,所以他干脆含糊地说了半截话。胖子一听嘴都快笑歪了,“方哥,你这真是洞庭湖的老麻雀,明明知道,却来考兄弟我,嘿嘿,现在是名片名片明着骗,经理经理管自己理。”他冲方然挤挤眼,“现在不流行叫组长,流行叫业务经理,其实那个啥,还不就那点事,整得跟集团公司似的。”方然心里落下块大石头,心情一下大好,“胖哥,今天我还有点事,放心,有什么好事我一定记着你。”他大力拍下胖子的肩,忙不迭走了,他怕再说下去胖子真提出要到他那上班,他可就难以自圆其说了。他不由得回想起在读大学那会他方然拍着胸脯答应什么话,就一定会做到,现在,“柳莘说得对,不得不虚伪点,不得不说场面上的话,就像那个胖子,不是利益相关,他会来打招呼,还叫我方哥吗?幸好在大学里认识了柳莘,否则,连爱情都掺杂了利益……”他的肺里像是塞进了棉絮,闷闷的怪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