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当年丛草重病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这种即使很放不下却又不得不狠心放下的痛。不敢对相思说爱,因为我怕对不起丛草,她为我受过的委屈太多,等了我太久,就这样把她这份情谊抛在了身后,如今好不容易我良心发现愧疚了一点点,却要被这个名叫相思的女人带走,怎么能够。我开始记恨相思,为什么几个月以来都不见我一面,难道她不知道我放不下吗?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悲戚的,像一个毫无原因就哭泣的婴儿让人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我生怕她从我的身边溜走,就像当年丛草离开我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找个借口打发铁幕离开,我一个人上了楼顶,还是那个地方,我坐下,抬头看着温暖的日光。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风景了,自从摔伤之后,我一个人拄着一根破拐靠在楼层小屋子的墙上,让太阳下温暖的风吹拂着我的脸,闭上眼睛,任由它风吹雨打。
“晒多了太阳皮肤会被变黑的。”
我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是相思,她穿着过膝的白色短裙,散着长发齐齐的刘海盖过了她的眉毛。“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走到与我齐肩的地方仰着头:“不知道,早就来了,是你打扰到了我。”
我笑了一下:“哦,对不起。”
她回过头看我,眼睛里暗淡无光:“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还是曾经那个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吗?”
我沉默许久,“恭喜你,要结婚了,怎么准备结婚也不告诉我呢。”
“有什么好告诉的。”她缕了一下长发:“结婚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归宿。”
“铁幕不错,人老实应该是个疼女人的好男人,又是族长,我觉得,你应该会幸福的吧。”
“那你会幸福吗?”相思看着我,眼底里隐隐约约有些闪亮。
“我?我就算了吧,我身边的人幸福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算了,你们幸福就行了。”
“可是…没有你我不会幸福。”
我一时之间没有理解相思这句话的真正意思,确切的说我是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嘴唇颤悠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话。
相思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过身子一把抱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抽搐着肩膀:“你为什么哪都不去偏偏要来浮生寨,偏偏让我遇上你偏偏又让我爱上你!你太优秀,优秀到让我觉得看见铁幕都恶心,上学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自打你的出现让我沉寂许多年的心突然温暖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遇见你之后我有多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传承是封建迷信却还要义无反顾的去守候,都怨你,都怨你!”
她拍打着我的胸膛,让我的心一片片的碎裂凋零,在那一刻,我多想告诉她让她跟我离开我可以给她更好的人生更好的将来,可我不能说,因为铁幕。
那天,铁幕站在我的屋子里用着一个男人的含蓄对我说:“相思喜欢你,每天晚上都会坐在窗台前头看你的房间,用她的画笔画你的模样,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张照片他都如获至宝,睡觉的时候甚至把它藏在枕头下面争取每天醒来都能见到。我求求你,这是我长这么打以来头一次求人,相思是我从小就喜欢的女孩儿我们也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求你不要在我和她要结婚的时候带她离开,我不能没有相思,可以说这么多年来相思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有了相思我才觉得活着有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把相思带走了,我可能就会死。”
我问铁幕:“你有多爱她?”
铁幕却说:“用命,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命去保护我喜欢的女人,我可以没有自己的命也不能没有相思。”
我笑:“你都没命了还怎么拥有相思。”然后出了口气,“好好活着吧,我不会抢走你的相思的,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我深深记得我对铁幕的承诺,不是承诺,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信任。我不可能真正的接受相思,更不可能让相思成为丛草的替代品,我没有告诉相思丛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实,因为我怕相思知道之后会抹灭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我宁愿被相思永远的供奉在心中也不愿意有一天当相思想起我的时候把我的定义改成恨。
拥住相思,抚摸她颤抖的身体,我抬头看着蓝天,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揽着我心爱的人在怀里,和她做着最后的分离。
“我马上就要走了,伤好的差不多之后我会让我家里人来接我回去,连你都结婚了我更不会在这样任性下去,我也有父母和我觉得最重要的人,我应该回到她们身边而不是一辈子萎缩在这里。”
相思抬头,泪从眼角流出:“你不是说不走的吗?”
“可内心世界和现实生活永远都是格格不入,我说,并不代表我一定能做到。”
“我想问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在乎也行。”
我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着:“傻瓜,如果不在乎你,我怎么会在你包庇铁幕的时候冲你发那么大的火气,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怕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求求你,为了我不要离开,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也成为浮生流年那样各奔东西。”
我低头吻着她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我也不想离开,可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我把我们的感情置于心底不留痕迹,雁过无声水过无痕。我终于知道这一刻起我不再是独自飘零的花儿,不会碎在冰冷的河水里没有人记得,我摘不下丛草的骨灰更放不下这个活生生的相思,因为我太自私不想让曾经抬手可触的感情付之东流。
相思仍旧筹办着她的婚礼,我也安安心心的养着身子,我对胸前的丛草说,等我身体康复就立刻走出浮生寨回到你的故乡,我不会再因为我的见异思迁而把你放在冰冷的地下不闻不问,我会信守承诺,在你喜欢的地方留下你的痕迹让你来生也要活得如浮生山下的风景一样美丽。
我会莫名其妙的悲伤,望着摸着胸前的小瓶子看着相思的照片,我们的爱情平淡如水却让我万分珍惜。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打开窗子望着浮生寨里所有的灯火,想着我和相思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都让我如获珍宝。浮生…流年,这四个字就像是一封符咒,它诅咒着传承它一直延续下去的后人,让他们永远不能幸福,就算是生儿育女也不会快乐。相思是这样,阿郎也是这样,阿郎早些年就已经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了婚,因为两个人实在很难过到一起去早早的就分开了,现在轮到了相思,我想,相思和铁幕会不会分开呢?如果分开了,那我还会不会接受这个大山里的姑娘。
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注定着即将结束,我说我爱相思,可我怎么爱?如何爱?丝毫没有头绪。曾经的悲伤好不容易被我定义为过往,如今又要和自己心爱的人生别死离。也许我注定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天生就和爱神擦肩而过的大山,一百多年前的流年浮生因为天公不作美而最后各奔东西,一百年后的我要和相思又注定了不能厮守在一起,这座寨子传承了爱情故事之余似乎还继承了有情人永不的终成眷属诡异。也许浮生寨里的爱情就是注定着要分离,谁拿浮生乱了流年,一百年前的浮生和流年,如今的我与相思,爱你,却不能把你占为己有,也许就像浮生和流年说的那样,就算是不能在一起看着彼此幸福自己也会觉得欣慰吧。
我不会再奢望着能够忘记丛草和相思厮守一生,这些不切实际的冲动让我知道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不可置否的缘故,我不属于这里所以应该不会再因为这里的某个人而逗留,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曾经的生活让我重新在乎我所想要在乎的人,包括那些曾经伤害我的和被我伤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