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世勇下午没课,被严淑娟派去跟一家公司商谈关于活动赞助的事情。他得知这个公司名叫“诚迅良”,感觉比较陌生。他到了那家公司,向前台求见公司的负责人。当那负责人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周世勇兴奋得快要叫嚷起来——那人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过命朋友,陆文浩。只见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蹬着一双乌黑油亮的皮鞋,活生生一个富有腔调的上海商人。周世勇握住陆文浩的手,说:“真没想到原来是你!”陆文浩也激动地回应道:“我也没想到你能够来,真是太巧了。”
无需商议,陆文浩马上在合作协议上签字,然后邀请周世勇到附近的一家餐厅,点上酒菜,准备好好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陆文浩相当豪爽,点的都是大鱼大肉,除此之外,还叫上两瓶啤酒。
周世勇心里暗自感叹,两个朋友,短短几个月不见,一个已经成为公司的老板,而另一个却还只是学生会的普通干事,受人随意差遣。
在餐桌上,陆文浩聊起了他的创业经历:他约了两位志同道合的学长,目标是合作创办一家电子商务公司,主营低碳商品业务;后来他们写了七十多页的策划书,经过努力,说服了投资人,开始创办公司,取名为“诚迅良”;目前公司运营已经进入正轨,开始产生丰厚的盈利。
酒过三巡之后,陆文浩借着酒劲,开始他的愤青言论:“世勇啊,我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某些国人的自卑,简直到了骨头深处。我发现国内的很多人,都觉得中国人的皮肤要比其他地方的人黄了一大块,土得快要掉渣了。中国人喜欢同胞之间相互谩骂,但是对于外国人就宽容了许多,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引来一片赞美之声。他们觉得外国孩子生来就十分聪明,动手能力肯定比中国孩子强,长大后的成就一定会更高。他们把外国人看成什么?生来就三头六臂?以为所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会成为比尔盖茨?难道工资高福利好就代表成就高吗?同样是人,哪里有什么高低之分?咱们不否认我们国家无论是经济上,教育上还是科技上都不如发达国家,但是我们的思想和文化并不落下风啊。难道外国人的观点想法都是对的,中国人自己的想法就是落后的,没有引领世界的可能?以前我们是把自己看高了,现在是把自己看低了,依我看,正确的态度,就是平视,以批判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强我中华!”
周世勇非常同意他的观点,一旁附和了几句。
二人推杯换盏又饮了几盅,陆文浩脸开始发红,继续说:“我实在不理解有些人做人的状态。总喜欢戴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面具,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更可怕的是,一旦戴上了就像加上一层顽固的胶泥,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你看那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拿捏着古怪的腔调?你看那些暴发户,一有钱之后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还有某些人,为了证明自己是某个层次某个类别的人,长久不变自始自终都是一个表情一个语调,就像一个演技拙劣而又执迷不化的滑稽演员。我想问一下,他们这样虚伪地活着,难道就不累吗?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本性,由本性来左右喜怒哀乐,真实率性地活着,真的有那么困难吗?孩提时代,基本上每个人都会保持本性,可为什么偏偏成人以后,总有人愿意那么虚伪地活着?我实在想不明白。”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状态,我们实在管不着。”周世勇说。
陆文浩接下来又发表了一些偏激的言论。
周世勇暗自庆幸:“幸好现在是言论自由的年代,倘若处在动乱年代,这位陆董恐怕早就抓去批斗游街了,胸前还得挂上‘牛鬼蛇神’的牌子。”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出了餐厅。周世勇知道沿街向前有一家书店,就建议一起到书店逛逛,顺便买一些书来看看。
当快走到书店门口时,周世勇见到一个人,而这个人他实在不想见到。
他看见马玉齐从书店里走出来,用手摸了摸衣袋,左右望了一望。周世勇赶紧拉住陆文浩,躲到身旁的店铺里,回避掉前面那个人。陆文浩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周世勇没有答话,站在门口向外面观察,看到马玉齐过了马路,渐渐地走远了,这才跟陆文浩一起走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陆文浩接着问道。
“别提了,看到一个人,跟我不对付。”
“哦。”陆文浩没有多问。
他们进到书店里面,看到里面购书的人挺多的。这家书店挺宽敞,装修得很漂亮,书柜里的书籍很多,种类齐全,生意做得挺红火。门口有三四个店员正在结算。他们在书店里面随便走动,看到感兴趣的书就翻起来阅读。他们正看书时,门口传来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小姐,我的钱包丢了,我想问下有没有人捡到钱包送到这里来?”
二人很好奇,把目光移向门口,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神色慌张地站在柜台前,向店员打听钱包的去向。
女店员说:“没看见有人送来。小姐你确定是在本店里丢的东西吗?”
“我敢肯定是的。刚刚进书店的时候,我还检查了一下呢,确实是在口袋里面,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真是的,太奇怪啦。”那姑娘急得直跺脚。
周世勇刚开始没有多在意,但是突然想到马玉齐从书店里出来的场景,心里陡升怀疑。细想一下,怎么那么巧他在这里出没,那姑娘就在这里丢钱包?除了被他偷之外还有其它可能吗?
一想到此他肺都要气炸了——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竟然一点也没起作用,真是死性不改!他暗下决心:这回我要抓现成的,看你还拿什么狡辩!
想到这里,他拿出人生存档器,找到今天早上的一个存档,读取,验证,片刻间时光倒转,回到旭日初升的时刻。
周世勇不得不把这一天重新温习了一遍。下午还是跟陆文浩相见,喝酒,聊天。他一边跟朋友说话,一边注意时间。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时,就打断陆文浩的话,推托自己有事情,不能在这里耽搁。
结了帐,出了餐厅,一同走了一段路,挥手分别。
送走陆文浩后,周世勇返回头来,准备了结一桩重要的事情。
他走进书店,往里面扫视一番。虽然书店里面顾客不少,但是他还是发现了马玉齐的身影。他正在书店靠里边的地方走动,左右观瞧,好像在选购书籍。周世勇在书店靠门口的地方,远远观察对方的举动。他看到马玉齐的旁边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他仔细一瞧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失窃的女孩,于是他提高了警惕,眼皮不敢有丝毫眨动。
马玉齐移动到女孩的右边,伸右手去拿书柜上的书,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缓缓地伸到女孩的衣袋里。紧接着,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钱包,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那女孩因为看书看得过于入神,竟然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周世勇怒火中烧,快速地朝那个方向移动。当马玉齐刚要将钱包放进自己的口袋时,周世勇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马玉齐全身一阵哆嗦,转过头来,见是周世勇,脸色立刻青了下来,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像是见到了判官活阎王,要把他的魂魄夺走。他颤抖着嘴唇,嗫嚅道:“我……我……”
周世勇不容分说,拉着马玉齐往外面走,一直走到书店外面的人行道上。由于他拉拽的动作很隐蔽,倒没有人发现他们俩的异常。
书店外面,面对着羞愧难当手足无措的马玉齐,周世勇厉声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解释?快说啊!”
马玉齐一脸苦相,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是有苦难言。我知道这种行为见不得人,但是没办法,我已经上了瘾,想戒都戒不掉哇。当看到别人露出钱财时,只要够得着,我就手贱想要伸手去拿。控制不住,实在是控制不住啊!你叫我怎么办?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单单一个‘上瘾’就可以为你开脱吗?上一次你不仅想要偷我,还死也不承认,打算欺瞒于我。这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真让人寒心啊!而且我还特意地警告过你,做这种事情是有报应的。你就是没听进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你啊……唉!”周世勇怒气未消,对着马玉齐就是一通雷烟火炮。
马玉齐眼圈发红,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家里穷啊。我父母离婚,我跟母亲住在一起,生活实在很困难,就连学费也是四处借钱才凑齐的。我这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我为了什么?就为了在每天的伙食中能多添一点肉。勇哥,我知道你心肠好,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绝对不敢了!”
看着马玉齐可怜的样子,听了他的一番话语,周世勇的心软了下来,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只要认识到错误就好,我就不追究了。不过这个钱包你不能拿着,待会把它交给营业员,说你是在地上捡的。嗯,还有啊,以后不许再犯了,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直接把你扭送到派出所,这个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马玉齐拼命点头,唯唯诺诺。他按照周世勇的指示把钱包交给营业员。周世勇让马玉齐先走,自己留在书店里。
马玉齐求之不得,匆匆忙忙地离开书店。
周世勇呆在书店里,一直等到那女孩过来认领钱包之后,才把心放下,独自一个人回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