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可笑!”尤柏面如死灰,整张脸已被定格,说完便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世间女子向来都是无法忍受谎言的,特别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事,本应就是你许我未来,我护你痴梦,在繁华池边只愿做彼此的归鸿,可是奈何这世间总是纷扰之事过多,男女之间的信任大桥竟禁不住名利物欲的诱惑,趋于坍圮。
何况是尤柏这样生性重情义的坚毅女子,原以为自己手刃了仇敌也算是无愧于九泉之下冤死的丈夫了,无奈却被告知残酷的真相竟让是自己一生爱所只是将她当做一枚棋子,一切一切都是他人的棋局。
“华亦啊华亦,竟然让你我有缘结做夫妻,你为何却还要如此伤我,我曾以为我善变是非,嫉恶如仇,却没与料到这世间骗得我最苦伤我最深的竟是你,我曾如此深爱的男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是你!”人一生犯过的错就像是满天繁星,若想要安然于世,活得坦然而快乐,必然少不了心里的自我宽慰,所以才会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说法。
只不过这一次尤柏是真的做了错得无法挽回的事了,在杀掉戚昱知道真相那一刻,尤柏注定是要悔一辈子,恨一辈子了。
自从被告知整个事情的真相后,尤柏就像置身于梦境中一般,或者她更宁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境,自己深爱的夫君竟是如此的冷血的魔教教主,而自己亲手杀掉的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支撑自己勇敢活下去的报仇从来就没有真的存在过,一直坚持的信仰原来只是他人口中编造的弥天大谎,还有那素未谋面的胎儿,一想到自己胎儿竟是被他的亲生父亲毒死与她的腹中,尤柏就有足够的勇气了结了自己,离开这纷扰世界,只求能与自己的亲骨肉在另一个地方相逢。
此时此刻的尤柏,已经是万念俱灰,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了,只是觉得亲耳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的,全心全意所爱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又不禁发出疑问:这个世界到底还能有什么是真的呢?她的世界就像个巨大的黑洞在无限膨胀,吞噬掉她的信仰,她的坚持,她的勇敢,她的幸福,唯独剩下一身躯壳,了无用处。
华亦看到龙柏这样行尸走肉般地生活着也很是着急,毕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毕竟在他心里他始终太过于自信,以为所以的一切都能被爱所包容,她最终能够理解他的没有选择,他的身不由己。
无奈华亦却一直不知其实他犯下的错误时这个世间最严重也是最危险的错误:他高估了自己。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都是太过奢望于自己无法企及的美好之物,到头来只是徒增烦恼,暗自神伤。
看到尤柏晕倒在地,满目绝望,华亦竟有一丝后悔自己所做,利用她,伤害她,欺骗她,这一桩桩将她引向拿起屠刀手刃他人的过往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利刃穿心颇不容易,她始终是他钟爱的妻子啊,那个为他洗衣做饭,准备为他奉献一生的女人啊,她如此善良,若不是因为深爱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手刃他人这样的事!
但是魔教大业容不得一丝优柔寡断,容不下一丝儿女情长,更容不得半点半途而废。他身上担负的太多的兄弟情义,前代使命,就算他愿意放下屠刀带这女人离开纷扰,归隐山林。可这么多年的精心策划毁于一女子,你以为整个魔教会放过她吗,一旦失败,她必死无疑,就算是他堂堂魔教教主可能也无法保她周全,到时候别说是这个躯壳,可能连影子都如风般化掉了吧。
华亦抱起晕过去的尤柏,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旅店。话说这可是离别这么多年以后华亦再次抱起尤柏,距离上一次这样如此亲近恍如隔世了。
华亦看着尤柏在自己怀里安安静静的样子,她的头发早已不如当年那般乌黑亮丽,一头青丝中还可以依稀看到几根白发,她这几年所受的苦所流的泪已经将在她的眉目间留下痕迹,少了以往的稚气,多了几分沧桑。华亦的心不禁为之一紧,他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为了掩人耳目,华亦托人在湖边找了个小房子。湖边风景甚好,整个湖面很是平滑,都给人一种安宁的舒适感,湖边的杨柳树枝在舒展着枝叶,与时不时吹来来的风缠绵着,嬉戏着,有如玩伴一般,这样的环境是再适合平复心情不过了。
但是华亦始终还是知道这整件事情对尤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的,自己也曾迟疑过时不时应该告诉她真相,毕竟他完全没有办法预料在她知道真相后到底会怎么对他,怨他恨他甚至是杀了他,抑或,杀了她自己。
相对于前者,他是万万不愿意看到后者的。明知道这样的打击任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不过华亦已经做好了长时间为之奋斗的准备。
“水……水……”尤柏轻呓到,看来三天两夜的昏迷已经榨干了她体内的水分和能量,这下终于要苏醒过来了。由于体力不支,尤柏的声音很轻,轻到宛如一颗大头针滑落到一块大玻璃。
华亦竖起了耳朵,生怕错听了她的呼唤,当终于明白尤柏是想喝水时,华亦恨不得变成一股清泉,为她付出为爱倾倒。
华亦这几日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候着,时刻注意着尤柏的所有所有,她皱一下眉头他就要心疼好久,她抽搐一下他也要心疼好久,她的眼角滑出一滴泪他简直抓狂般地想侵入她的梦中,赶走那些让她伤心的所有所有。
尤柏在啜了几口之后便开始豪饮起来,“慢点慢点,喝太急了对身体不好,在医学上有这样的依据,水如果迅速进入人体体内很容易造成整个体质的改变,这样的……啊呀,慢点喝……”
尤柏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朦胧地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的男子身穿灰色布衣,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温柔是那样的熟悉,深邃双眼紧紧盯着自己,那是她多么熟悉又多么渴望的眼神呀。
“他回来了。”尤柏这样想到,忽地扑到华亦怀中,眼泪不由随着面颊滑落。华亦随即紧紧抱住尤柏,用自己的下巴摩挲着尤柏的额头,满腹柔情地说:“我发誓,从今往后有你尤柏的地方才是我的安生立命之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话音刚落,尤柏一把猛推开华亦,由于体力不支,反倒是她瘫坐在床榻上冷笑道:“够了。教主演技如此了得小女子实在是担待不起,我生性木讷对于真实和谎言总是不能辨别清楚,还请教主放过我。”
这一番话下来,尤柏已是大汗淋漓,只是眼神坚定,态度强硬,唯恐将自己的柔弱展露出来。跌坐于地上的华亦,听到这席话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在刚刚那句“你回来了”中刚刚安定下来,以为已经可以将彼此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部消磨掉,从此只愿做一对璧人,不羡鸳鸯不羡仙,安乐田园过晚年。
却没有料到尤柏竟是如此见外,硬要跟自己划清界限才好。
“刚刚一席话全乃肺腑之言,字字出于真心,尽管分别多时但我们的誓言我从不敢忘,深知自己对不住你,对不住孩子,但是请你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一定会将功补过。华亦一边痛心一边慢慢向尤柏逼近,但是却没有办法听到她的心跳,看着眼前这个人,华亦能感受到的只有四个字:冷若冰霜。
尤柏露出凶狠的眼神,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嘛,看到你这张虚伪的面孔,我真想用力将它撕成碎片。”
华亦伸手抓住尤柏,说是抓住还不如说是扶住,毕竟现在的尤柏已经毫无缚鸡之力,一如被风化了的石头,轻轻一点震动都能让她土崩瓦解。
华亦叹息道:“于我之真心,日月可鉴,你又何苦逼迫自己硬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别碰我。”尤柏语气冰冷,没有悲戚也没有怨气,活死人一般地命令着华亦。
“出去!”华亦见她态度如此强硬也不好再做逗留,再说尤柏昏迷了这么多天,长久没有进食的胃早已经咕咕作响,看着尤柏日益消瘦的脸庞,华亦实在不忍心再让她为之动气,把她安稳地放在床上便往外出去了。
看着离开华亦离开的背影,尤柏一下子松软下来。她无法否认,在自己睁开眼睛的瞬间真的以为那个人是自己的华亦,时光宛如一下回到了他诈死之前,那一句“你回来了”不是演戏,不是阴谋,是心里殷切盼望,也是着着实实的感激。
不过,她深深明白自己所爱的人从来都不曾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眼前这位只是冷血而又阴狠的魔教教主,他杀了自己的孩子,他逼她杀死了戚昱。
一想到戚昱眼泪就喷涌而出,昔日于楼亭中喝酒谈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是她竟然狠心到亲手将匕首插入他的身体中,葬送了他的性命。
这一切可都是华亦的诡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布的局,而自己竟然被利用了这么久……
一想到这里,尤柏就悔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发现,当他知道自己怀孕时的莫名的开心,还有自己每次晚归被他所责骂。
这些征兆为何自己都没有发现,可是他真的爱自己吗?
反正不管怎样,尤柏已经打定好主意,从此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感情,她这一生的罪孽,对戚昱的愧疚,被蒙蔽的耻辱,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对他——造成这一切残破的罪魁祸首,抱有一丝幻想,一丝好感了。
“戚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尤柏一边流泪一边支支吾吾着,然后慢慢睡着了。
当尤柏再次醒来时,眼中看到的仍是那种精致的脸,故意凑到跟前的样子虽然有些滑稽却更显得可人。
可是此刻尤柏每每看到这张躲在面具下骗取信任榨取情感的脸,她就不由地生出厌恶,只要一想到他为了自己所谓的魔教大业而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丑恶众事,尤柏就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蠢,到底是有多么可笑。
看到尤柏醒了过来,华亦倒是微微一笑:“醒了呀。我熬了些粥,里边添加了些山药,这玩意儿对补血养气还是极好的,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应该好好调理一下。”说着便把碗端了过来。
“出去,走!”尤柏态度依旧强硬,没有丝毫退让的地步,甚至都不愿瞧见他。华亦端起碗尝了一口说:“有点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说完端着碗便离开了房间。这期间尤柏动也不动,面朝着墙壁双眼紧闭,留给华亦的只是单薄的瘦削背影。华亦热好了粥又端了进来,将碗轻轻放置在床头。
“粥热好了,趁热吃,你不愿意看见我这不打紧,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你也是懂的,若是你真的饿坏了自己生起了病,到头来损失的还不是你自己,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说罢,华亦便准备退出房间。
“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就当彼此为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尤柏突然开口,这倒让华亦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行,我曾许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尤柏越发坚决说:“你听好,现在不是你弃我于不顾,是我,决定离开你,不管用何种方式,我一定要离开你!”
华亦笑了笑:“那你最好把身体先养好,不然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是我也要明确的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已经是健步如飞了,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
华亦退出房门,来到湖边想了很久,尽管刚才在屋内自信满满,好像咬定尤柏不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一般,但其实华亦内心是很害怕的,尤柏骨子里有一种独立和坚定,在经历了丧子之痛以后还能够不忘弑夫之仇的女子毕竟不多。
论计谋论才智尤柏都是不屈于男儿之下的,华亦既爱她的独立坚毅,同时也惧怕她的倔强固执,如今她时刻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对自己的好意都一一否决,他不断向她靠近那又怎样,她的心早已筑起了高墙,一旦靠近就会万箭齐发,纵使爱的壁垒能保他一时刚强,可是长久的拉锯心理战毕竟是处于防守之势的他处在下风。
这要怎么破。不过,华亦知道,这一生他终究是不能放开她了,现在的尤柏一旦消失于他的视线,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躲起来,再加上她现在的身体这么虚弱,才为魔教除掉了戚昱,很多武林人士都视尤柏为武林祸害魔教教主爪牙,说不定哪天便魂归西天了,就算侥幸留住性命,恐怕以后也没有办法过安稳日子,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在武林中颠簸,日夜担惊受怕居无定所呢,一想到这些,华亦就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留她在自己身边这一想法,就算是死也要护她安好。
华亦离开后,尤柏寻思着,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华亦是摆明了不会自动离开的,更别说放她走。
所以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等待机会,而如今自己完成了魔教交代的任务,完全没有别的利用价值,不知道是否还有她不知道的阴谋在暗中进行,不然华亦实在没有必要在自己身上花费精力,这个骗子到底还想做什么,尤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根本不知道华亦现在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关心自己。
不过说真的,如果真的想要离开必须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不然一切都是空谈,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堆骨头,连自己都被咯的生疼。尤柏硬咬着下唇,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几日的昏迷不醒让她变得虚弱无比,身体里的力量勉强能够支撑她坐起身来。
端起的这碗粥竟是如此沉重,不过味道还是当年那样,尤柏飞快地喝掉这勾起当年回忆的毒药,唯恐自己再次陷入圈套之中,完全性地锁住那些往日的回忆,坚定着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夜晚的时候湖边特别美,夕阳的余晖将柳条照成的金黄色,整个湖面闪耀着胭脂红一般的光辉,看到如此美景,外加上尤柏已经开始进食,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华亦不由地心情好了起来,欢快得像只小麻雀一般。
虽说最近这几日尤柏的态度还是一贯的强硬和冰冷,但是已经不再而言相向了,而且能够如此真实地呆在她身边,看着她护她安好,这样的幸福对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