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达怔怔地看着周四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路往东行去,在路上走了两天,这一天已是四月十七,中午刚在一个小镇上坐定要了一角酒,便见三匹快马从官道前头驰来。
伙计给龙达端来一大盘熟牛肉,三匹马很快到了小酒店门口,龙达这才看清马上是一个独眼人和一个白脸汉子和一个戴了青铜鬼脸的人,三匹马飞一掠而过,龙达看得心头一跳:“前面那人装束像是铁树宫鬼道中人,鬼道一向夜间行事,怎么现在在大白天赶路?中间那个人莫不是鬼愁谷的丁高天?不然十三恶人跟武当山大战这样的时候,铁树宫的人也绝不可能跟其他不相干的人在一起。”
龙达心头狂跳,后来总算是想到即便这三人真是鬼愁谷的人,看他们迎着自己来路而去,定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曾在武当山入过武林联盟的事情,这才放心下来,吃过酒肉,自去了。
龙达看到的人果然有丁高天,也有铁树宫鬼道的牛头,甘大庆也就骑在最后一骑快马上。
夏平一两年时间没见十三恶人,着实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想望,也不等十三恶人从湖北回来,自带了牛头和甘大庆去武当山,丁七郎本也要跟夏平三人一起去,但还是留下来守着:“好罢,独眼龙,老子也不跟你抢着去接老祖宗他们了,滚,有多远滚多远!”
甘大庆笑嘻嘻地不说话,牛头一一跟众人告辞,这一天在灵宝打尖,在路上一连赶了好几天,夏平倒是无所谓,甘大庆道:“丁老大,你我兄弟倒也算了,毕竟牛头是客人,不能总是在马上边吃边赶路罢,老祖宗他们对付武当山那帮草包,还会有什么意外不成?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呀!”
夏平笑笑,小伙计把马牵到槽上去喂,桌上也很快地上了些酒肉,牛头跟鬼愁谷中人相处数日,知道这些人是急性子,便也不客气,大吃起来,店小二看了夏平和甘大庆倒不怎的,但他一看牛头那阴森诡异的面具就吓得身子发抖,两脚发麻,手臂发软,上了酒菜飞快地便逃命也似溜开,不敢多看一眼。
三人吃了几口,却见一阵脚步声响,片时间,百十个化子已是堵在了小站门口。
牛头眼中现出杀机,夏平和甘大庆只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吃喝起来。
店小二见了这许多叫化堵门,一时间倒也不敢去赶,小店中吃饭的人也吓呆了,只见一众化子站定之后,又有四男一女一人走进饭店里,除去一个中年男子之外,其余三个男子和一个少女手中都是拿着化子棍、要饭碗,一个化子拱手道:“阁下莫非是点苍派的夏平夏大掌门人么?在下丐帮灵宝舵舵主林三七有礼了、这位是石英男石大侠,这位姑娘是本帮帮主爱女仲姑娘。”
夏平哼了一声:“不错,我就是点苍夏平,也就是鬼愁谷丁高天,听说这一两年你们丐帮很会给我老祖宗小祖宗他们找麻烦,你们找我,莫非也是来找麻烦的?”
仲青青也冷冷地道:“不错,我们正是要请夏掌门三位到丐帮一叙,请罢!”
仲青青话一说完,却见牛头随手伸筷子夹起了瓷酒杯吃菜一般送进嘴里,嚼得咔咔作响,然后咽了下去,他戴了面具,别人看不见他表情,只觉这人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地寒意,靠得越进,便越感觉明显。
那中年男子石英男赞道:“好本事,鬼愁谷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夏平道:“他不是鬼愁谷的人,他是铁树宫的好朋友。”
林三道:“好教石大侠得知,铁树宫去年年初便在江湖中发帖,澄清当年铁树宫疑案,屠长洛其实并非叛徒,因此和鬼愁谷有了来往。据说去年铁树宫宫主夫妇为求屠长洛恕罪,竟然不惜生吃蚯蚓。这人身上阴森森地鬼气极重,想必他是鬼道中人,鬼道中人练的都是阴功,所以煞气极重。本来小人也不敢认定这位兄台是鬼道弟子,但夏大掌门方才说了,小人这才敢说。”
石英男显然极为自负,对仲青青道:“贤侄女,只要这位鬼道仁兄不多事,我们就只请夏大掌门回去罢。”
甘大庆忽地笑了:“在下是甘大庆。”
仲青青道:“石二叔,姓甘的也带回去么?”
石英男道:“既然他这么义气,为什么不成全他们?正好要老四来见我。”
甘大庆却看着夏平旁若无人地说话:“丁老大,我错了,早知道我们就赶路算了,现在马又不在,唉。”
夏平笑笑,对牛头道:“没你的事,你先吃。”
牛头亲眼见过夏平的武功,实在比自己还高得多,便点点头:“是,小人尊命。”
夏平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来:“石老二,当年欺负我们石老祖宗的事情有你的份罢?”
仲青青却对甘大庆道:“你跑得了么,丐帮一向大集帮众,只要你们一歇脚便能截住你们,本来我们也是四天前才接到山西的兄弟们用信鸽送信,说夏大掌门要上武当山,想不到你们居然这么快,我们都已经尽量在赶了,却还是没想到你们来得太快,早上我们刚到,你们中午竟然也到了。哼,虽说当初们救了我和宋师兄,但你们这些大恶人害死了杜婆婆,害死了薛爷爷,害死了石小叔和薛姑姑,害死了郭伯伯和郭家大妹子,本帮怎能放得你们过去?”
石英男却对夏平道:“那是我们家事,外人不得插手!”
夏平点点头,忽地慢条斯理了起来:“我回点苍山执掌门户这些时间来,杀的人倒也并不太多,因为我好歹也算是一派之主,不能滥杀,是也不是?”
石英男眼眯成一线,死死地盯着夏平,过了一会,道:“你要说什么?”
夏平却对甘大庆挤了挤眼,嘴上一面跟石英男道:“我要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从脚边拿起长剑,慢慢地抽出来,叹了口气:“老子的意思是说,憋了这么久,总算今天又可以宰人了!”说着话就这么侧着身子坐在长板凳上,陡然两点寒星飞出,林三和两个丐帮头目连声也没哼出来,喉头便已中剑。
仲青青呆了呆,吓得本能往后一缩,那石英男本来极为自负,夏平一剑三杀,他竟然只有看着,脸色一变。
夏平淡淡地道:“听丁七郎那草包说你们丐帮曾在西湖上堵他?”
仲青青道:“鬼愁谷没一个好人,要杀他那是替天行道!”
甘大庆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替天行道,当真不错,丁老大,外面的那些叫化交给你,这对奸夫淫妇交给兄弟,怎样?”
石英男和仲青青辈份本是叔侄,甘大庆居然骂得这般恶毒,两人同时变了脸色:“找死!”
仲青青手里化子棍对着甘大庆眉心便打,那石英男一掌也向夏平面门击到。
牛头居然听话得很,同桌动手,他还是安安心心安安稳稳地吃肉喝酒,但吃饭的其他客人全是寻常百姓,忽然看见杀了人,一个个都吓得躲到桌子下去了,发抖的发抖,撒尿的撒尿,牙关交击,像是雪天单衣一般格格作响。
夏平间不容发间避开石英男那一掌,冷笑:“老甘很少要我做什么事情,所以他所说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你是他的,你去找他,我不跟你动手。姓仲的丫头不是他对手,你还不去帮他忙么?”
甘大庆夹手便夺过了仲青青手中的化子棍,仲青青兀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失手的,甘大庆一面就势反荡,化子棍回扫仲青青头颈,石英男知道仲青青万万避不开,只得上前挥掌格棍,甘大庆笑道:“小丫头,找姘头,找到一个小老头,小老头啊小老头,你居然也就真做得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怕气死仲扬那老头么!”
石英男和仲青青气得脸色发白,齐下狠手,甘大庆非但毫不回避,反倒对攻起来,左手棍,右手拳掌,拳掌跟石英男交手,化子棍却着着紧逼仲青青,石英男不敢轻忽,只得出手化解,只是他心有顾忌,便受了甘大庆牵制,居然不到四招便落到下风了。
三人交手,夏平身形穿出去,手里剑光直如点点寒星,他快剑连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都未必避得开,这些丐帮弟子人数虽多,夏平身法却快得出奇,没有人能打得到他,一片惨叫声中,百来个化子软布袋一般倒在地上,绝无人能幸免,牛头自去拿了个干净杯子重倒上酒,一面喝酒一面道:“夏掌门,好剑法!甘大爷,好武功,小人敬你们两位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却把夏平的杯子和袖拂出,酒杯径向夏平飞去。
夏平大声道:“好兄弟,我喝!”剑光一展便收,小小酒杯稳稳地停在剑尖上,却一滴酒也没溅出来,微一抬手,那酒杯便飞将起来,仍是滴酒不洒,夏平张嘴吸住酒杯,喝干了酒,却把酒杯吐得激飞而出,挟了劲风径向仲青青后心命门大穴打去,仲青青对付甘大庆一只左手得了石英男相助兀自吃紧,听得背后风声劲疾,却被甘大庆棍影罩住了,根本无从闪避,还是石英男见事急,使出一招蠢材拳法中的披麻救火,推人化棍接掌,仲青青被推得飞出七尺,她本是隔在酒杯和酒桌中间,这一让开来,那酒杯平平稳稳地落在酒桌上,一落即定,不摇不滑,赫然正是方才那酒杯的原处!
石英男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这时甘大庆乘他相救仲青青之机,空出左手,滑过来拿起杯子便喝了,复又冲过去,一棍有样学样地还点石英男眉心。石英男本来觉得甘大庆在鬼愁谷名头不如二丁响,而且他连二丁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便有了几分小觑之意,怎料甘大庆武功虽低,那却也是比二丁才低些,自从出了太行山的封魔洞回到鬼愁谷这两年多来,一身武功竟还是远在自己之上,还在吃惊之间,便听得夏平在街上道:“老甘,我的事情完了。”一听之下,果然没了惨叫声,瞟眼看时,果然百十个化子竟再没有一个活着的。
仲青青也看到丐帮弟子已被夏平尽数杀死,叫道:“石二叔,这姓夏的把弟兄们全都害死了。”
三人劲风把旁边的桌凳都带到一边去了,中间只有牛头坐的桌子没动,夏平和甘大庆坐的板凳被他脚尖带住,也没有动,夏平大马金刀地走回桌旁坐下来,似笑非笑地道:“没有杀光,还有两个家伙跑回去给你们调救兵去了。”
两人心头一寒,知道夏平是故意放那两人走脱的,好带来更多的丐帮弟子供其杀戮,只是一个甘大庆以一敌二都占尽了上风,石英男为了相救仲青青,足踝被一棍扫到,进退趋避之间,脚步已经不灵了。
石英男道:“青青快走!”
仲青青虽然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也知道事情紧急,必须要当机立断,也不是不想逃走,她实在是几次想走,却被牛头从竹筒中抽出根筷子来,飞来打自己要害穴道,硬生生地截了下来:“夏掌门和甘大爷说了,你们不许走。”
仲青青马上便死了心,也不跟牛头多说,便和石英男合力跟甘大庆交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