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勾栏里的人没有走,只是全藏起来了,他们在地窖里躲了三天,才敢出来,眼见金匾没了,只急得那龟公两口子哭天号地了好久,他们知道双龙山庄在江湖上势力极大,逃的话只怕不出百里,人家就找到自己了,也总是舍不得这几年在这里的经营的心血,没奈何,龟公只得硬了头皮上山要报信,老远就见了双龙山庄上空满天飞鸦,心头悚然一惊。走到了门口,却没有一点的人声,龟公只觉心惊胆战,也不知为的是金匾丢了,还是这里太过诡异,想要回头,转身了半天,总是不敢。
总算大了胆子,龟公找到了庄丁们的练武场,群鸦正是绕了那里乱飞,老远便闻到剌鼻的血气,眼光向下一压,顿里跌坐在地上,张了口,叫都叫不出声了!
双龙山庄的武场上立了数百的木桩,每一根桩上都绑了一个人——合庄上下无分男女不论老小都被绑在桩上,剥皮抽筋开膛破肚挖眼剜鼻,砍手剁脚,全都血淋淋地每个人都还用的带倒钩的长钉钉透了琵琶骨,纵横了一根根肠子扯出来结成了一个武场大小的蛛网,一个个都还没有死,若不是那些人还能听到半空的振翅声惊叫出声,只怕天上被人血腥引来的乌鸦早下来啄食人的肚肠了。
那些人虽还没有死,但却是没有一个人能活得了了。
没有人想得到世上还有这样毒的手段来对付人的。
俞文照扛了两个大包,一路向北行去,先是从藏春楼里拿了三四十只鸡给他不到两天吃得精光,然后运了内力把金子一块块掰成小块当了暗器打了小兽来吃。到了平晋时,那地方已没了战乱年里的荒乱,市上商客不少,虽不如太平时节,总也是四方通衢。
先是有钱没得用,此时有得用却把金子全都给他扔完了,除了身上的那油不拉唧的上好绸子衣裳,仅下的就只有那一根插在左耳上的鸡骨头了。
因为俞文照要用钱了,所以他的身上就没钱,因为他没钱了,所以平晋的镇守的万户将军府和晋王府里一夜间失了四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俞文照在一家客栈里住得舒舒服服,平晋城里头连了那些色目人快手带了整个城里的化子和其他帮派无不出动,也有的是人来查这刚外来出手大方的古怪少年,虽是偷偷也查过他的包袱,却总是没见有带了两府记号的锞子,万户每天派了人催,晋王爷全家都在大都城,晋王却是先帝蒙哥的儿子,也深得忽必烈重用,他虽在京城辅政,地方上也不敢轻慢,成天的上面找下面麻烦,弄得倒没有人有空再来找不相干的人的麻烦了。
俞文照见那些人偷偷摸摸地翻自己的包,却当作没看到,每天都是天一亮就揣了几百两银子去勾栏,直到天黑才回来,也不管回来时身上剩了多少银子,总是赏了给小二,那些小二每天都盼了晚上的掌灯时分,那少爷定然如时的要么三四两,要么十两八两的“酒钱”,那可比在这里做了好几个月还多。
那贼下手无迹可寻,追查起来根本没手着手之处,平晋的山西行省平章总算是动了点脑子,五万两银子,想了想,平章从官库拔了十万两,其中的五万叫银匠作了两府的记号,再五万两算是打点关节,然后王府留守和万户将军就不再查究了,只是失主不查了,他总要想法子填上这个缺口,元初时分,法令极严,若是上面再来查,他可不好过了,于是手下就有往死里了找人的麻烦。
这一天,俞文照在一家勾栏里找了三四个女的在吃酒,一队官差闯了进来,鬼叫着“不要走了要犯”,一脚踢开了那间房门,惊得那几个女子连了俞文照和送酒菜的丫头目瞪口呆,一个带头的色目人指了他道:“小贼,你当真是胆子不小,盗了王爷府将军府上的十万两银子,还敢在这里大摇大罢的厮混,你们拿下了这小贼!押回去。”
俞文照眼珠子转得飞快,身边的几个女人惊叫着闪开了,这才见他的手还停在送菜的小丫头的屁股上,转眼间几个人已是用了单刀逼着围了上来,俞文照都呆了,张了口,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是小贼,你们要银子,我我给你们好不好?反正我这里多的是!”说话间伸手入怀取出了三个大锭,不防慌乱之下,一带带得好几个闪闪的金元宝从怀中跌出,这一下众人当真是看呆了,俞文照忙把金元宝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去。
“小贼,现在是人赃俱在,还想要抵赖么?”说了话众人一拥而上,就要拿下小贼。
俞文照手一掀,满天飞起了菜汤杯盘碗盏和酒壶筷子,那些差役本来就没见过敢拒捕的人,尤其是汉人,见了他们都比见了鬼还怕,这一下反倒有些迟疑,那些人生怕弄脏了衣裳,向旁一闪,俞文照却不管那些,冒了乱落了酒菜直冲出却,门口的那人极是高大,眼见小贼要逃,伸开手就来抓,不知怎的,却抓了个空,明明手都伸直拦得那门便是天王老子也冲不出去了,小贼喊捉贼却从自己的身侧那极小的空隙中穿了出去。
“抓小贼,拿下了先砍了他的两条腿!”那些人追着过了好几条大街,总是那小贼在前面不远处,十来个人硬是追他不上,这时一队巡城的元兵正在前头,因为满城闹大飞贼,这些人也是才从战阵上下来不几年的人,这时因为事情不小,就怕磁上时不及措手,身上都带了刀矛弓箭,这时虽是见了差人追的是一个哭哭啼啼的脓包少年,心知必有所谓,当下迎头就要兜截。
“去你娘的,老子不是小贼呀,特么的,老爹呀,老娘呀,来救我啊,这些王八蛋要打死我啊,我是你们亲亲的儿宝啊,呜——”俞方照哭着一路乱跑,虽是哭泣得一头一脸全是鼻滋眼泪,脚下却闪得比兔子他爹的儿子还他妈快,眼看前后都走不掉了,却给他钻进了一家茶馆,几步上得楼去,却没有人吃茶。见了那些人都追上了楼,扔过去的凳子挡差人元兵了几下子,但所有的人都向上冲了来,却再也当不住了,眼往四下一看,却冲到了临街的座头前踊身向下一跳,鬼叫着眼看是要摔下去了,却给他抓住了那茶楼挑出的幌子,那布幌子给他撕下了一大半,向下的力道却卸掉了不少,咚地落在地上,那些人也追到的窗口,正见了俞文照在下面苦了脸坐在地上,用了手捏自己的脚,“在下面,捉了他起出贼赃却平章老爷那里领赏去!”
那些人乱纷纷地又都跑下来,俞文照起身揉了揉屁股,边哭边骂向西面跑去。一路上元兵是越发的多,足有两百来人,却死都追这小贼不上,只闹得一路鸡飞狗跳。
转了大半个时辰,俞文照已是到了西门,城门上此时只有两个兵在下面,其余的都在城楼上赌钱,听得一路大叫:“前面的弟兄们千万不要走了小贼,拿他起了赃,大伙都有赏!”
两个兵赶开了行人,两个枪头对准了俞文照。
那小贼来得好快,稀里哗啦的哭着,两把枪攒心就剌,后面却喊了起来:“活捉了这厮,别要杀了他,可没法子起赃了啊!”两人听了这话,枪头一分,一上一下,伤的就是小贼的右肩左腿。
小贼扬手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把石灰直扑两人的面门,平晋这样的重地,元朝驻的都是强兵,这样的伎俩怎能奈何他们,两人闭了眼,向旁一闪,他们都知道这石灰若是进了眼,这眼就有八成是瞎定了。
两人刚一闭眼,俞文照已冲到了他们中间,左肘右脚齐出,两人不防这哭哭啼啼的小鬼这样的鬼法,两人啪啪两下都倒在了地上,已是给他冲出了城门。
俞文照向前跑了一个多时辰,足有三四十里地,那些兵们急追中也不及想想这小贼怎地这等能跑,一路上打了照会,都知道了这小贼带的金子不少,就谁都舍不得放下了这一块到嘴边的肉了,这些人纵是平分,只怕也都是一笔小财。
俞文照见了旁边一条小路,想都不想便转拐了去,那些兵也是久历战阵的老手,也都急行军奔袭过,这几十里地跑下来虽是累得口里直吐大气,却还能撑,俞文照边哭边跑边骂:“你奶奶的这些鞑子,敢来追我,我们家有只大公鸡,会跳起来啄人的,你们就不怕么?我家里还有条好凶好凶的黄狗,老子放了它来咬你们!”
那些差役元兵好气又好笑:“放你妈的狗臭屁。小贼,快住了脚步,否则杀了你!”
俞文照大哭了道:“老子又没惹你们,干么追我?呜呜哇哇呜——”
元兵们早听得他边跑边哭早就在打咯,明明早就是只要不多时间就要趴下了,这小贼居然还是没趴下,自己们脚下发了死力,竟死都追这小贼不上,若说这小子还能跑上个十里八里,他们听了俞文照的出气粗声,死也不信了,他们也更是死都不信今天会给这小贼跑了。一转入小路,元兵们只好鱼惯而行,眼见前面就是斜斜的那小路向了山上伸去,一个人喘了气道:“用标枪把他打下来!”
众人省悟,这些元兵本就是精兵,长年冲阵厮杀,投标枪是再手熟不过了,一枝枝的长矛挟了剌风声向俞文照飞去,只等他向前再跑,便要给活活地穿了钉在地上,不想俞文照一脚尖踢上一个小桩,向前一扑就倒了下一去,数十锭的金元宝从怀中跌了出来,那一阵长矛要根根插在了他前面丈余的路上。
那些人几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一个个都呆得住下了脚,直勾勾地盯了那些金元宝,一头一脸的汗同嘴角的口水合流而下,俞文照手忙脚乱地把那些金子捡回怀中,跌跌撞撞地冲过了那丛矛,向了山上跑:“妈呀,爹呀,这些坏人要害死你们的儿子哪,奶奶的,你们为什么不来帮我呀!”
元兵们好一会才会过神来,这回再不用不着提醒,一个个都取了弓,待要拨箭时,却早一路都跑得抖掉了,没奈何,只得向前死赶,到了前面一人又从地上拨了枝长矛,见那小贼脚下已有些慢了,都想着出来了这几个时辰了,再不快快截下那小贼身上那足有三四千两的金子,只怕回了城上头是要怪下来的了。眼下相距较远,长矛掷不出那么远,只好自己向前把距离缩小些再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