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虽不惧区区一条绳子,但那绳中隐隐有无数细若牛毛的轻针泛光,想想鬼道的名头,也无人敢轻身试那些细得稍碰即断的小针,三人齐地挥出掌风,荡得绳索飞向一边,心头却无不庆幸,好在牛头这是同时向三人下手,若是一绳十八套再加上那块索命牌只向一人招呼,只怕那人早已丧命了。
夏平见牛头出手,知道他和甘大庆两人联手,对方余下的四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便四平八稳地在旁边观战,牛头生生硬用头面受了对方一掌,看得一面苦笑,一面叹气:“这家伙倒真能挨得住打!”忽地觉得心头一悸,隐隐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连忙凝思,把心头的那一丝悸动死抓了不放,慢慢地理将出来:方才那人打牛头一掌,掌上少说也有半寸厚的老茧,而掌心一片紫淤,像是皮下有死血一般。这人练的是什么掌力?铁砂掌——铁砂血掌?他跟钟无——用!
王砍出关之时,夏平早已做了点苍派掌门人,此次回来,丁七郎众人听得俞文照吩咐,要他们行走江湖之时留意会使铁砂血掌之人,夏平此次回来,虽然时日无多,但丁七郎也把此事慎而重之在跟他说过,虽然吸血老张并不再抱有什么指望,俞文照也不过是死也不肯死心,漫天撒网,是尽人事观天命的意思,甘大庆一则跟人交手,二来心思稍不及夏平灵敏,竟没看到那人使的竟是铁砂血掌,硬是错过了。
夏平再不迟疑,身形闪电也似隔在了牛头和那人之间,叮叮两声响过,他已出了三剑,两剑击开牛头的牌索,另一剑却剌向使铁砂血掌那老头,虽只一剑,却硬是罩着了对方心口数处要穴:“这老杂种交给我!”
牛头微一点头,回牌转击使寒冰掌那老者。
夏平长剑不停:“老王八蛋,你贵姓?”
那老者伸手一连拨开对方七剑,还能还以颜色,连劈了数掌:“你这小辈,莫非没听说过昔年名震天下的神龙大侠范天正么?”
夏平哼了一声:“很好,老子找了你七八十年,总算鬼老天特么的不负有心人,今天老子在这里碰到你,算你特么的报应到了,有人要见你,躺下罢!”
那神龙大侠呆了呆,手上却不停:“什么人?”
夏平眼光一寒:“钟无用!”
范天正脸色一变:“祁连双绝!”忽地掌心中剑,疾忙抽手。
夏平一剑剌中了他劳宫穴,剑头下压,这一下又出了范天正的意料,双足大趾太冲穴又被隔靴剌着,夏平一掌封住对方掌力,长剑竟还不扬起,见好不收地又要剌他双腿三阴焦,范天正片时之间被夏平三掌震退,心头暗骇:“这贼瞎子掌力恁地了得!”只得借了双方掌力相接之力向后倒翻,却不料夏平就在等他这样,长剑如影随形,飞快剌出两剑,范天正足底涌泉穴又各中一剑。
夏平咬牙切齿地笑道:“老子不信你还能跑得掉!”抬左手中指对范天正膻中穴凌空虚点,一道内家真气带着哧哧劲风无形无影而至,范天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口便是一震,满脸惊骇之色,软软地倒了下去。
夏平随手一剑封着了被甘大庆攻得全无还手之力的那天山派使寒冰掌那老者退路,倒转剑柄飞快地撞在被牛头带针勾魂索逼得左支右绌的柳天生后脑上,顿时震得柳天生两眼从眶中脱出来掉在地上,牛头的绳索已是套在了使寒冰掌那老头项上,绳中无数的细针剌入肤中,那老头本来对付牛头就吃力得很了,夏平攻了他一剑,虽只是封着了他退路,并没受伤,但甘大庆居然也狠狠地一肘撞在他腰间,这一撞撞得他再也无力应变,针尖剌入,立即便头脸泛黑,气绝当场。
甘大庆抬脚便向倒在地上的范天正头上跺下,却见夏平长剑径向自己足背剌到,怔了怔,便放过了范天正,三人联手又交错,余下的两个老头子一个被牛头一牌砸得头开脑裂,一个被甘大庆生生一拳打着心口,都死了。
范天正忽地失声问道:“丁高天,你练成了先天真气?”
夏平淡淡地点头:“不错。”丁七郎比他早练成些时候,但这一年以来,他却更能比丁七郎专心注意,虽然总也迟得有十来个月,还是将要到中原来的前几天老练好的,但自古以来,能把内家功力练到指风杀人的先天真气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连当年一代大侠石群都做不到,范天正虽然知道鬼愁谷的几大头目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还是万万料不到十三恶人手下头目居然都练成了这门可望不可及的功夫。
甘大庆这才问道:“夏老大,怎地不杀了这老贼王八蛋?”
夏平道:“他方才使了铁砂血掌的功夫。”
甘大庆谔然半晌,这才回过神来:“铁砂血掌?好!好!你一回来便送了吸血老祖宗一份厚礼!”
夏平道:“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甘大庆大笑着伸脚尖踢点了范天正身上的穴道,牛头把一人身上长袍扯下来撕成布条结成绳子,又去收拾了一匹马,把范天正绑在马背上。
甘大庆却把死人身上的银子财物和伤药丹丸之类的东西都搜出来收在自己身上:“杀了人不抢劫,这是笨贼的勾当,虽说你们带的东西不是太多,但总也算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看在你们诚心诚意苦苦哀求的份上,这区区几千两银子你家甘大老爷也实在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笑纳了。”
三人带着范天正到了一个市镇上,甘大庆眼珠子转了转,拿了锭足有一百两的纹银去买了一副笔墨,守在店里叫伙计去卖了一大块绸缎和一根足有三四丈长的竹竿,就在那店里用特大号的毛笔在铺开在地的绸缎上写下了神龙大侠范天正七个字,字居然写得不错,然后不管见鬼一般发呆的书店掌柜和伙计们张口结舌的神情,得意洋洋地把竹竿挑起那缎子来,走出书铺到了饭店门外,把竹竿靠在门外,给一个老叫化一大块银子,叫他看着那根竹竿做的大旗子,然后走进饭店,到正在吃酒的夏平身边:“夏老大,你剑借我用用!”
拿了夏平的长剑走到马厩中,哧哧几剑,范天正身上的衣衫尽被划破,甘大庆没半点好心,范天正被他上一剑下一剑左一剑右一剑在身上划出了几道深已伤骨的豁口,鲜血不住地流下来,他却笑嘻嘻地随手扯落那些被他划成布条的衣裳,范天正赤条条地便在马背上了。然后回到店堂中坐下,还了剑,叫伙计切了十斤熟牛肉打了一角酒送去给那看着竹竿的老叫化吃,自己也吃起酒饭来。
打尖之后,三人便飞骑快马,甘大庆撑了竹竿,牛头牵了范天正那马的缰绳,招招摇摇地一路飞奔,于路上不少人认得鬼愁谷的独眼毒剑丁高天,都知道如今鬼愁谷势大,而且整个武林差不多都被十三恶人杀得怕了,竟也没有人敢出来多事。
路上又走了几天,三人带着范天正已是到了石偃,城中早有鬼愁谷的人得到消息,在那里接着了,那些人见到夏平,无不大喜若狂,好一阵寒喧之后,甘大庆才叫人备了车马,叫上个人带了酒食同坐上了车,向武当山进发。
走了一会,甘大庆忽地叫道:“停车!”
夏平微微一怔:“你有什么事情?”
甘大庆道:“夏老大,你跟我下来,到那小树林子里头说话。”
夏平看着甘大庆,点点头。
牛头索性出来和那鬼愁谷的老头子并坐在外面,甘夏两人跳下来,走到路边的树林里,甘大庆道:“夏老大,吸血老祖宗的事情,我也差不多都听小祖宗他们说起过了,那姓范的老鳖孙使的铁砂血掌却连牛头都伤不了,只怕不是他。”
夏平还没跟上甘大庆的思路,淡淡地道:“反正这老王八蛋跳出来跟我们为难,难不成还要放了他老人家?”
甘大庆道:“吸血老祖宗很为这件事情伤心,小弟的意思是将就这个老鳖孙老乌龟,叫他认了帐算了,不然当年祁连双绝的那件事总是老祖宗的心病,而且也过去几十年了,只怕再不可能水落石出。”
夏平这才明白甘大庆的意思,却道:“这老贼是条线索,为什么我们不先审他一审?”
甘大庆叹了口气:“这老不死的,他又不是笨蛋,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何况这老贼退出江湖的时候,老祖宗才刚出道!这样的老狐狸,折磨他是简单之极,若要论心机,逼问他什么,只怕很难!”
夏平总算明白了甘大庆要打什么主意,略一思索:“不错,不过这也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就算石老祖宗他们施展移魂大法问出了实情,但万一不是这老鬼怎么办?吸血老祖宗岂不是要心伤到老死不成?老甘,想不到你居然也心思细密了很多,你说得对,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甘大庆忽地失笑道:“夏老大,这也不过误打误撞罢了,我竟忘了石老祖宗祖传的移魂大法!不错,老祖宗苦等了三十多年,不怕这老鬼真跟当年的事情有牵涉,就怕特么的全然不是,老祖宗的心结就更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解得开了。”
“特么的这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生孙子没鼻子的鬼老天总算做了一回好事”夏平喃喃地骂道,“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喂,你让我再想想,这件事情,我们两个人办不好的,我要想个法子出来才是。”
甘大庆吃了一惊,连连点头:“不错,这事情非同小可,就算我们惹得老祖宗生气挨宰了也活该,但总不能弄巧成拙!一定要让这老杂碎是主谋,死也不能让他不是!”
夏平皱眉道:“你别说话,让我想一会!”
甘大庆闭上嘴,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知道自己近来学得不少,但总不及夏平,干脆就让他去费脑筋了。
夏平知道自己只是心思细密,十三恶人却无一不是才智卓越绝,虽是好意,却也正因此更不能在吸血老张面前露出半点破绽,夏平想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每一个想法都不能自圆其说,实在也想不出自己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只得叹了口气,甘大庆知道原委,只是摇头苦笑。
又过了好一会,甘大庆忽道:“夏老大,还是有破绽?”
夏平烦躁地点头:“连我自己用脚趾头都能看得出来!”
甘大庆赔笑问道:“夏老大,你脚趾头?”
夏平瞪了他一眼,甘大庆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