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用剑遥指着姓柳的老者:“老杀才,你是正点子,怎么变成了缩头乌龟,躲在后面连屁也不放一个出来?”
那老者又惊又怒:“老夫柳天生,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你们只怕还在玩泥巴,你们竟敢这般放肆,当真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了么?”
牛头冷冷地截口道:“若是夏大爷他们把天下人还放在眼里,他们便不可能打少林寺的主意了。”
另一个老者喝道:“铁树宫什么时候又跟十三恶人勾结一气了?”
牛头面无表情:“鬼愁谷的屠还原便是小人的师叔,本来就是一家人,用不着勾结。你是不是想骂我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那也不必你骂了,我不在乎。”
甘大庆拍手大笑:“这也不错。老爷们本来就是坏蛋是奸贼,什么都他妈是,但但妈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老匹夫,你接我一掌罢!”飘身下马,欺进对方圈子里,或拳或指,逼得挡在两人中间的那三个人闪避,这才反身一掌倒撩,拍向柳天生右胸。
挡在中间的虽有两个是中年人,相形之下年轻得不少,但交手经验和自身武功却都不弱,连另一个天山派老者三人几是同时被甘大庆攻击,甘大庆虽然出手平常,连招式都没有,惟一个快字,便逼得三人手忙脚步乱,只能跳下马背相避,不觉骇然。
柳天生本来也看见自己这边有三个人相隔,而且三人武功都不弱,却还是实在想不到甘大庆竟全无阻滞,眨眼之间便到了自己马前,而且对方冲过三人,还有余力向自己发掌,本来应该是强弩之末的那一掌却偏偏又凌厉劲疾,意外之下,便错过了能避开这一掌那电光石火的良机,只得也是一掌对压下去。
柳天生也是老得不能再老也老得再不能老的老江湖了,见甘大庆反身出掌,整个后面全不设防地卖给了自己,吃惊的同时也在心头冷笑,心念动手,右掌接敌,左手骈起食指和中指向甘大庆背心的命门大穴点去,堪堪递到时,却只觉右掌剧震,甘大庆沉雄霸道的掌力震得柳天生右臂发麻,身子也不由倒摔了出去,眼见自己左手只差得两三寸便能致敌死命,也只能暗叫可惜了。
甘大庆却不放过柳天生,也不转身,右腿蹬在马身上,蹬得那马离地飞起,向柳天生压过去,也不等柳天生回过神来,身形一转,已是跃上了马背,右手撑在鞍上,双脚连环踢出。
柳天生毕竟不是雏儿,自己坐骑压来,他也跃起身来避开,柳天生一跃足有两丈高,甘大庆连环脚踢了个空,他却借着甘大庆踢空的工夫,已是把一对柳叶刀掣在手中,凌空下劈。
甘大庆大大咧咧地本来看也没看柳天生的反应,直到第四脚踢空了这才吃了一惊,这才转眼去看对方,见双刀力劈,急忙翻了个身,左手在马背上一勾,攀墙一般向来路窜回,硬生生地避开了双刀,还不及庆幸,便觉前面一道寒风袭来,他一时托大,竭尽全力避开了双刀,而方才被他逼退的三人一齐出手,他已无力再避了。
三人本待甘大庆招式用老之时趁机杀了他的,眼见便要得手,却同时觉得尖锐之气直迫自己后心,同时听得薄刃破风之声和夏平冷叱:“看剑!”
夏平武功比甘大庆还高,岂有看不出来甘大庆要陷入困境之理,三人之中只有那天山派的老者才避开了剌心一剑,两个年青些的人已是背心中剑,剑头虽不过入肉一寸,但剑气却已透体摧心,摔倒在地上,死了。
甘大庆死里逃生,却面不改色:“丁老大,小弟就知道你会出手的。”
夏平笑了笑,却看着那天山派的老者:“你的寒冰掌力练到第七重了?”
那老者昂然地道:“怎样?”
甘大庆也不理惊得呆了的柳天生,只是看着那老者叹了口气:“你得意得很么?我们小祖宗十六岁的时候就把寒冰掌练成了,他都没觉得自己了不起,还另外练了几样功夫,真不知道你这一大把年纪怎么活过来的。”
那老者见了鬼一般,待要信时,自己苦练了数十年才到第七重,其中艰辛他可以说是一清二楚,恶人王十六岁能练到第十一重,只怕便是被猪踢了脑袋的草包有事没事拿门夹了自己脑袋玩了之后都绝不可能相信,若说不信,自己的武功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但就是有四百个跟自己武功相弱的人也绝不可能有本事把千百年来都被奉为正宗的少林寺奈何,而且据镇南镖局的人说,恶人王在临安时竟一个人硬是杀光了一千多个蒙古兵,此事也是轰动武林,板上钉钉,不可能有假,再说了,十三恶人手下的头目武功高得离谱却是自己亲历,照此看来,鬼愁谷恶人王小小年纪练成天山寒冰掌,也未必便是耸人听闻了,心头骇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甘大庆眼珠子一转,突地左臂柔若无骨,像是被抖动的面条般向那天山派的老者面门拂到,那老者忽觉微风拂面,立知不好,挺腹收胸后仰头以避,甘大庆本拟一举把他脑骨震碎的,到最后却只是指尖扫中了鼻梁,震断了鼻梁骨,那老者脚下晃动,身形后退,还没着地,便鼻血直流。
“姓甘的,你跟长白山天池老鬼是什么关系?”一个老者瞪大了眼。
甘大庆怔了怔:“你认得出来老爷方才用的武功路数?”
那老者怒道:“你方才那一招是不是天池老鬼的流云飞袖里变出来的?”
甘大庆又是一怔,这才强笑了起来:“你这老乌龟倒有些眼色,天池老前辈是你甘大老爷的祖老爷爷,怎么了?甘大老爷刚才用的那一招就是从流云飞袖里演化出来的,又怎么了?老爷我知道自己很了不起,你也用不着拍你家甘大老你的马屁!”
夏平冷笑:“你认得他把流云飞袖化入拳法中,那你看我这剑法用的又是什么招式?”明明钢剑硬挺,坚直无擅,剑光却流溢蛇行,像是软剑皮鞭一般变幻无方,长剑走势,正和甘大庆刚才那一招如出一辙,剑光收敛时,仅存的那年轻之人丢下了手中的判官笔,右手按着喉头,左手紧紧按着右手手背,布袋一般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几个老头子呆呆地看着那人死瞪着突起的眼珠子,七窍流血,好一会作声不得,慢慢地才看到那人手指缝中慢慢溢出血丝。
夏平一剑出手,众人都看得出那剑并没有因贯注了内家真气有半点的擅动,但偏偏生硬死板的钢剑竟行云流水一般清丽无方、变化无测,当真不可思议已极,这一招以刚化柔,浑然天成,过了好一会,还是牛头失声赞道:“夏大爷,这莫非也是流云飞袖?”
夏平天份更比甘大庆为高,虽然重回鬼愁谷之后杂务比甘大庆要多些,但武学造诣,却远比甘大庆为高,而且回到点苍山之后将近一年,更是专心武学,再无半分杂念,陆陆续续到点苍派为难的一些天南武林高手竟连他面也不曾见到,便在夏劲手中吃了苦头,点苍非但在南荒武林中名头大噪,名头也渐渐地传进了中原,只是无人知道点苍派的掌门人赫然竟是鬼愁谷的丁高天。他并不曾见过乔断手的流云飞袖,却只从甘大庆偷师得来活学活用的拳意中看出流云飞袖的神髓所在,想也不必细想,便用手中的钢剑使发出来,其中精义,竟比甘大庆还领悟得深了一层。听得牛头问起,点头道:“不错。”他也没说自己只是看了甘大庆方才这一招现学现炒,现炒现卖的。
甘大庆看得也瞪大了眼珠子,只道乔断手必定平时便教过夏平这手功夫,也不多问:“夏老大,这帮老家伙也被我们兄弟吓得差不多了,怎样?先送了他们上路,然后我们也好赶路?”他虽然嘴里发问,却不待夏平答腔,右掌反挥,身形也借这一挥之力越过马匹,到得柳天生面前,掌锋正好到得柳天生头顶处,柳天生也顾不得吃惊,左手柳叶刀直剌甘大庆后心,右手举刀去砍他腕子,同时右脚飞踢甘大庆腰肾。
另一个老者见对方三人武功实在深不可测,也顾不得身份,眼见甘大庆相隔自己不远,并指如刀,向甘大庆头颈椎骨斩去。
牛头飞身已是冲了过来,却不料甘大庆左手一抬,便拿住了那偷袭老头的手腕,一把扣着他脉门,籍转身之力一牵,那老着本是想要偷袭,怎料自己反倒被人一出手便制住了?脉门被扣,顿时全身无力,甘大庆身子看似漫不经意地一转,这一转却大有文章,非但撤回右手,避开后心一刀,使对方一脚落空,同时左手更是引得那老者闪电一般站在了自己方才的立足之处,那样子倒不像是他制住了那人,两人互换了位子,倒像是他本来就扣着站在那里的那老头的腕子一般,柳天生本也是大行家,知道右手刀不可能得手,甘大庆远来,必然会有极短暂的力不从心,惟一寄望于左手那一刀,自恃以逸待劳,左手钻心一刀竟是尽了全力,就算剌他不死,也要把他剌成重伤,却不料眼一花之间,自己一刀已是剌在自己人身上!
柳天生又惊又慌,看着被自己搠中心口的老者,歉然地道:“方贤弟,愚兄……”这些人本都是他亲自请出山来早退出江湖数十年的武林前辈名宿,因为师门跟鬼愁谷要有大战,这些人每请出一个都是欠下了天大的人情,方才被夏平和甘大庆杀了几个老者,心头便早惶惑无已,此时被甘大庆突施诡计,更引得自己亲手杀死一个,叫他如何还能定得下心神?
牛头鬼气森森地飘身过来,右手拿着一块写着索命二字隶文的尖角牌子飘飘忽忽向使寒冰掌那老者眉心点到,若实若虚,右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绳索,索头做了个活结的套子,一个老者喝道:“好,铁树宫的索命牌,勾魂索,数十年都只闻其名,却从不曾有人见过,今天倒要见识见识鬼道武功!”
牛头冷冰冰地道:“你要见识,也好。”那使寒冰掌的老头从没见过那诡异得鬼气逼人的兵刃,而且那尖头索命牌上隐隐有药气剌鼻,知道上面必有奇毒,也不敢伸手贸然相接,已被逼得倒退的两步半,另外那个要见识鬼道武功的老头正好赶到,一掌击向牛头面门。
牛头忽地站定了身形,一任那掌击在青铜面具上,当地发出一声大响,身形却只不过晃了一晃,嘿嘿道:“这是鬼道的挨打功夫,你可见识到了?你再瞧瞧鬼道的打人功夫!”左手一抖,追魂索上明明只有一个活套,却不知怎地片时之间,三丈来长的绳索上连环相结,一个活结已经变成了十八个大大小小的圈套,同时攻向三人,或套头颈,或套手足,或套腰身,或套兵刃,一个个绳套取位又准又快,还有些套子封着那三人的出手方位和退路,右手那块牌子也飞快地向三人头上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