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庆道:“小祖宗他真是早就想教我东西了,那一次他足足跟我说了有六七个时辰,从上午说到定更,连吃饭时也边说边比划。这几个月以来,我也觉得自己武功实在进步快得不像话了。”
夏平想了想:“这小祖宗对我们倒真是不错。”
甘大庆叹了口气:“他有心病,只可惜连鬼郎中都无能为力,我们更是只能看着,一点忙也帮不到。”
夏平苦笑:“那他想做什么,我们就尽量帮他做了就是。”
牛头加了一鞭:“俞谷主当真是奇才,小小年纪武功便已当世无敌,智计机心深不可测,有胆有识,非但小人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我们宫主和鬼王,提起他来也是赞不绝口,说道这样人物,非但空前,也必定绝后。”
甘大庆大笑:“这话也不必别人来说,那小祖宗常常也这样在鬼愁谷里自夸自赞,说自己是不世出的奇才,我们却跟他开玩笑惯了,特别是丁老大,他跟小祖宗是想到哪说到哪,也不管沾边不沾边,我们常常在一边听得肚子都痛了。本来只道他成亲之后人要老成稳重些,结果还是常常鬼话连篇,鬼郎中那老家伙初进鬼愁谷的时候,小祖宗的话他不敢不听,却又不能全听,那刁刁见了他,简直就是见了老虎的老母鸡,一个头两个大,上了好些歪当,后来才好了些,鬼郎中也敢跟他说笑了。直到小祖宗因为鬼郎中老婆要生儿子,老鬼刁漫天要价,小祖宗也没跟他讨价还价,二话不说便给了他两枝成形的人参之后,老鬼刁这才感觉小祖宗对人的好处来,再也不想要弄什么花样害他,反倒一心一意拍起那小祖宗的马屁来。”
牛头倒吃了一惊:“莫非以前刁老爷还想要对付俞谷主不成?”
甘大庆道:“他在江湖上自由自在惯了,却被老祖宗带回了鬼愁谷,你以为他真就安份得很么?他时不时地弄点小诡计,我们都知道,但却也不理他,反正他还没本事害到我们。”
“好几次我去找他的时候听他自言自语地都是要发狠,要叫小祖宗好看”夏平想起鬼郎中便觉得好笑,“其实他的心思,小祖宗也知道,他的那点小花样,简直跟小祖宗没法比,鬼郎中主意打了不少,却还从来都没敢行动过——他只不过发发牢骚罢了。那天我跟他说起小祖宗的事情,他倒真说了点很有用的东西。”
甘大庆怔了怔:“丁老大,你跟鬼郎中说什么了?”
“就是他的心病”夏平苦笑,“小祖宗自小便吃尽了苦头,受尽了苦楚,平时他嘻皮笑脸,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心事极重。确实没有心药治,但鬼郎中总不亏了是鬼郎中,他竟然还是想出了法子。”
甘大庆又是一呆:“你说来听听,只要这小祖宗心病能好,我们什么都能为他做。”
夏平道:“谁也不能做。鬼郎中说这世上,时间也是治心病的一剂良药。想想看,我们今年之内便可以离开中原了,以后日长还长,我们自然是不会提他的伤心事,只要他自己能尽量地不想,日久天长后,一切淡忘了,这小祖宗的心病总还能慢慢痊愈。”夏平说着话,眼睛已有些湿了:“我情愿自己这条命不要了,也想他过得开开心心的,真的。”
甘大庆木桩一般骑在马背上,怔了好一会,喃喃地道:“只要他能过得开心,其实我这条命也可以交出去的。不错,非但是我可以为了他不要命,鬼愁谷里有哪一个人不是这样?就连老祖宗他们,虽然叫小祖宗作老大,其实也还是内心里当他是自己的亲人、当他是自己的儿子来看待的,有时候看他发呆,我都觉得好特么的想哭!”
三人一时沉默,只有快马疾蹿践踏在路上,咯咯发响,又过了好一会,牛头才道:“夏掌门,甘大爷,你们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是血性男儿,小人、各位日后若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夏平点头:“好,若我们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一定不跟你客气。”
牛头大喜:“多谢!”
夏平却看着甘大笑了起来:“老甘,你可知道你把仲扬的女儿也杀了?”
甘大庆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小祖宗们早便想要动手了,哼,那帮化子忒也多事,咱们若不还以颜色,还能在江湖道上混么?我们不惹别人他都应该要烧高香磕响头地谢天谢地了,居然还敢来反咬我们一口,鬼愁谷什么时候有过善男信女了?”
夏平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仲扬那叫化也不容易,先前丐帮分裂为二,总算他费尽心力重行归一,在江南要跟杨琏真珈那番僧斗,偏偏又还没头没脑地来招惹我们这位小祖宗做什么?香火情?唉!也不知道这姓仲的是怎么想的,非要帮石家的人出头来找我们石老祖宗的麻烦,石家给过丐帮的好处就能及得上鬼愁谷给过他们好处的三分之一了么?丐帮武功不全,还只得靠我们给他们补数,这特么的又是从何说起?”
甘大庆冷冷地哼了一声:“这特么的就叫犯贱!”
牛头听得实在无从插话,只得陪着苦笑。
第二天,牛头道:“夏大爷,甘大爷,你们看那几个老家伙!”
两人虽也早见到前面一行十来人中倒有七个老头子,而那三四个年轻力壮的人倒像是仆从跟人一般,那些老头子目光明亮,太阳穴高高地突起,却也并不在意,此时忽听牛头说话,两人微微一怔。
牛头又道:“我认得其中一个是镇南镖局主人郭洞峰的师叔,好像是姓柳。”
甘大庆一怔:“镇南镖局?”
夏平淡淡地道:“你忘了么,小祖宗在对付少林寺时杀的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也是镇南镖局的小主人。”
甘大庆当时并不曾留意,却晃然道:“对了,老祖宗他们回鬼愁谷的时候,不也是劫了他们一支镖么?”
“不错,你看那些人跟我们同路走过了两个路口,而且他们也放得马匹极快”牛头沉吟道:“若是小人猜得不错,这些人只怕是去给武当派助拳……”
两人早便明白了七八分,哪还用得着牛头细说,助拳两字刚一出口,夏平手里的长剑连鞘已风雷一般向前面那些人飞射而去,虽然相隔了二三十丈,这一剑威势实在太强,最后一骑的那后生想要接剑,却被震得手腕都骨折了,剑势兀自不停,还是一个老头子一掌劈在剑鞘上,那剑这才落在尘埃。
这一来,前面十来个人都勒住了马,那断了腕子的青年虽然脸色煞白,却还很沉得住气,和另外几个年青人带马向两边让开,一起盯着后面纵马驰近的三人。
那发掌击剑的老头子喝道:“什么人!”
夏平淡淡地道:“老子刚才扔剑不过是想在树上打几个果子下来吃,你们特么的为什么把老子的剑打掉了?”
众人怔了怔,还是那发掌的老头子先开口:“朋友莫非是道上的?没请教阁下万儿?”
甘大庆眼珠子直转,大咧咧地道:“你们特么的也配请教我们老大的万儿?识相的快些恭恭敬敬地把剑给我们老大送回来,再拿十万两银子给我们老大压压惊,然后老老实实地磕几个响头,大爷们便放了你们!”
众人无不大怒,却有一个惊咦了一声:“朋友可是铁树宫来的?”
牛头大白天都戴着青铜面具,着实扎眼得紧,别人却看不见他神情,只听得淡淡地道:“不错,你们招子倒毒得很。”
“阁下原来是铁树宫的人——”
老头子的话还没说完,牛头已截口淡淡地道:“这两位大爷不是铁树宫的。”
甘大庆不耐地道:“你们特么的老聋了么?还不交钱磕头么?”
一个老头子冷笑了声:“好,大爷,小老儿恭恭敬敬地把剑先送还!”手一动,马鞭已卷起了长剑,长剑电光也似地向夏平心口飞撞而至。
甘大庆嘴角挂着冷笑,夏平只是漫不经意地抬左手信手一抄,那剑便到了他手中:“原来你们特么的是天山派的,天山寒冰掌都不会,就这阴寒锥的内劲,也好意思到中原来丢人现眼么?”
众人面色一变,那老头以鞭送剑,内家真气从鞭身传到剑上,自剑锋传到剑柄,专伤手少阳脉,这实在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功夫了,众人本也都想看夏平的笑话了,却实在做梦也想不到对方接得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功力之深,实是生平所仅见。
那老头吃了一惊:“你是什么人?”
甘大庆冷笑道:“我们老大便是点苍派的掌门人,你这老不死的,还敢不害怕么?”
那老头子怒道:“你点苍派的便了不起么?”
甘大庆却又嘻嘻地笑道:“我不是点苍派的。”
那些人又是一愕,再也想不出三人是什么关系,那被剑震断了腕子的汉子问道:“你又是哪根葱?”
甘大庆想了想,还是笑嘻嘻地:“大爷是鬼愁谷甘大庆。凌重没回去跟天山派的人说么?”
夏平也不管对方惊异愤怒的神色,道:“大爷现在也不是以点苍掌门人的身份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大爷便是鬼愁谷丁高天。”
“独眼毒剑!”
两方剑拨弩张的架势,吓得其余路过的人们都纷纷避开。
少林寺一役,甘大庆用剑剌得空闻和尚重伤而死,而甘大庆本剑法本来不高,这一下杀死少林掌门人的名头便着落在了丁高天头上,当事之时,少林寺措手不及,自顾不暇,根本也没有人留意其他,甘大庆又素来佩服丁高天,又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纵然听得别人这般说,也不辨解澄清,于是丁高天的独眼毒剑更是名震天下。
那帮人面面相觑,使剑那老头子更是懊悔无及:“早知道是他,何必把剑还他?这厮手中无剑,就好对付得多了!”一念刚起,只觉眼前青光流泄,微风拂面,刚刚心念才动,便觉得喉头一痛,全身力道尽失,错愕张望时,身边连那被震断了腕骨的人在内的三个青年人和另一个老头子竟也软软地从马上摔落在官道上。
独眼毒剑的武功实在是高,连堂堂地少林寺方丈都避不开他的剑,众人也是心有先防,只是这些人再也想不到夏平的剑法高得他出手一剑杀了和自己相隔三四丈远的五个人,竟连一个能稍有些反应的人都没有。
夏平一剑出手,非但对面众人呆着,就连甘大庆和牛头也看得呆了。
夏平杀了五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马头前,青钢剑插还在剑鞘中:“你们是去给镇南镖局帮手的,大爷杀你们,你们也知道为的什么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