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虚中尘飞土扬,顿时对面不能相见,只能听到尘灰中蓬蓬啪啪交手之声不绝,接着四壁受不住两人的劲风,轰然倒下,门外仆人侍卫共七个人动弹不得,眼见便要被两尺来厚的夯土墙砸在下面,便又觉自己身子莫名其妙地又飞了起来,足足飞四五丈远。
有眼无珠救了那几个人之后,走到不要脸身边,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枚丹药在手:“嘿嘿,吸血鬼这老王八蛋气得不轻啊!”
不要脸接过药,丢到口中,他生生受了一掌,虽然吸血老张看出他绝无反抗之意,知道若是击实,他必死无疑,暴怒之下竟也心头震动,只是那一掌已经临身,最后关头收力极是仓促,但毕竟他是极怒之下全力一掌,再怎么说不要脸也足足受了他差不多十成力一掌,伤势岂是小可?非但嘴中吐血,就连鼻孔耳朵中,血也如蚯蚓般蜿延流下,面如金纸,苦笑笑:“我们这些人,真没一个人是笨蛋!”
有眼无珠忽地向灰尘迷雾中吼道:“妈的吸血鬼,大爷们也是好心,你特么的吃错药了么?下手这么重?更何况,这也未必便是在骗你!”
有眼无珠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刚一说完,吸血老张便已到了他身边,死死地盯着自己,有眼无珠呸了一口:“呸!我呸,你他妈真是吃错药了!”
吸血老张木立了好一会,忽地轻轻叹了口气:“老大骗我!”
俞文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过来:“谁说老子骗你了?”
“你骗我。”
俞文照又跳了起来,大声吼道:“没有!”
吸血老张认真地道:“你骗我?”
俞文照越发吼得大声:“没有,骗你的是王八蛋!”
吸血老张的声音低了些:“你骗我!”
“谁骗你?”俞文照眼睛瞪得牛一般大,气焰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一般。
吸血老张气势弱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你骗我!”
俞文照却跳起脚来瞪大了眼声嘶力竭地叫道:“老子骗你好玩么?老子没骗你!”
吸血老张定了定神:“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俞文照反倒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你凭什么不信老子?”
有眼无珠、不要脸和陆续赶过来的吴没骨头、石掏胆、王砍听得呆了,眼中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俞文照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嘴巴呆,张口结舌头的吸血老张,摇头晃脑倒背了手扭着屁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哈哈哈哈,高人!哈哈,高招!高手啊!老子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了!高,实在是高!再也找不到比老子更聪明的人了。”
俞文照道:“吸血鬼,你不信老子,可以回去问问那姓范的老杂碎,到时候,不就什么明白了么?你看不出来那只手上的掌力么?”
明知道夏平和甘大庆一定会做手脚,更何况回了鬼愁谷还有鬼郎中师兄弟,想要把一个人变成哑巴,简直比吃多了豆子放屁也简单,到时候范天正有进气没出气,连个屁也放不完全,这些人只要一推二五八地来个一问三不知,这官司就只能成为悬案了,吸血老张虽然知道俞文照的用意,是想要帮自己了却自己今生最大的心事,虽然范天正不一定是凶手,但范天正也说不定真是当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是非之间虽然可说一查即明,只是时不我待,万一范天正不是凶手,自己这一辈子未必再能找得到会使铁砂血掌的人,其实这般模模糊糊,正是自己眼下最好的选择,显然俞文照众人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不让范天正有机会回答自己的问题,自己便可心安理得地认定他是自己仇人了。纵杀错了人,日后找出真凶,大不了把真凶照样也杀了就是,鬼愁谷将近二十年来,所杀的百姓官兵强盗江湖豪客少说也有十万人,杀错个把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吸血老张明知众人是好意,只是心绪激荡之下想得左了,毕竟身家大仇有了着落,总也比空空落落遗恨终老好得太多,跟俞文照交手百十招,招招硬碰硬,积郁之气消失,平静下来,终于点点头:“老大,你说得果然不错!”
俞文照却又跳了起来:“那你这老不死的还打人?妈的,老子赶了老远的路连饭都没吃呢,你特么的还害死老子不成?”
吸血老张自知理亏,默然半晌,忽地也鬼叫起来:“老子手痒了行不行?”
“行,谁说不行?”俞文照呆了呆,随即心平气和地点点头,嘴角挂着丝不怀好意的笑,“只是你打得老子屁股好痛,总也要赔点什么罢?”
王砍和石掏胆两人已扶着不要脸就地盘坐,一起运力帮他疗伤,吴没骨头则紧紧守在三人身边护法。
有眼无珠咂嘴道:“吸血鬼,你下手真狠,咱们这十几年交情啊,亏你也下得了手!”
吸血老张理也不理,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扬长去了。
众人复又呆住:“你去哪里?”
吸血老张淡淡地回了声:“买菜做饭,赔礼道歉!”
俞文照啊了一声:“老子莫非见了鬼了?”
看着头也不回的吸血老张,众人相视一笑。
吸血老张阴恻恻地摇头晃脑,向武当派行去,一路上遇到几个鬼愁谷的人,那些人只觉身上莫名其妙地起了寒意,知道他心情恶极,也不敢说话。吸血老张也不理那些人,摇摇罢罢地直接往真武大殿去,进得除恶联盟的地域之后,各派弟子门人噤若寒蝉,吸血老张毒蛇也似的眼光在那些一般弟子瞄了好一会,嘴里才嘿嘿地冷笑了声,然后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此时大殿中议事的各派首脑已得到消息,也无不相视无言,十三恶人十天之前便已把除恶联盟中最最顶尖的人物杀得精光,然后猫戏老鼠般地围了武当派,前些时候还放人去采买粮食,七天之前那些人只能拿了银子,十三恶人和元兵竟然就准备好了粮食等他们拿钱去换,然后每天抓几个人折磨着消遣,除恶联盟人数众多,全都是练家子,而学武的人食量一千个里头倒有九百九十九个大的,例外的那个也决不会比常人吃得少,粮食消耗极大,而山上其他的一些小香小火的小庙小庵的粮食早被他们搜刮得空了,离得武当派高墙不过三十丈便被十三恶人调动元兵围得飞鸟难度,根本无法出去觅食,因此每过四五天便必须要购买。众人坐困愁城,根本无计可施,元兵每天十二个时辰全无间断地派着大嗓门的人反复背诵忽必烈册封张三疯的诏书,风雨之中也不曾稍歇,大墙内也不是没有人想在硬闯过,可是硬闯的人却连鬼愁谷的人都没见到,便直截了当地死在了元兵乱箭之下。至于集合全力往外冲,真武大殿内主事之人根本就没想过——蒙古皇帝下旨要册封武当派宗主,恶人王也并没下令杀进武当山,显然是留了余地,因此拖到最后未必便会死,但若是自己这边敢全力抢攻,以鬼愁谷来人的手段再加以为拍恶人王马屁被上头抽调过来合在一起足有数万的各处精兵,在这样狭窄的地方肉,只怕用不到三个时辰,除恶联盟便会被杀得连屁也活不出来半个。
“这大恶人想要干什么?”一个道人皱着眉,虽然神情看来镇定,但他双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没有人笑话他的失态,每个人都是惊心惊胆战心神不宁,这些天来他们见过了十三恶人层出不穷折磨人手段,每一样都叫这些平素自命不凡的家伙晚上从噩梦中冷汗淋漓吓醒,好些武林中名头极大的门派帮会都已经被十三恶人连杀带捉得一个不剩,就此灭亡。镇南镖局、神鳄帮、神剑门、霹雳堂……这些天来他们知道的少说也有三十多个门户被杀灭屠绝,死状之惨,简直令人发指到无以复加,除恶联盟的总盟主殷开云更早在十三恶人围山之时便被活活地捉走了,这个联盟第一人却根本在这些大恶人手底下连三招都走不出,也就是说,现在还能活着的人都是在鬼愁谷眼中连屁也算不上的小角色。
那道人失神之下问的那话也正是所有人想要问的,只是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小杂毛,老爷我修桥铺路,舍药施粥,积德行善,当真是功德无量,你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竟敢空口白舌地诬蔑德高望众、普渡众生的我老人家,嘿嘿!”把门的几个人根本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下,生怕吸血老张突然出手杀了他们,吸血老张阴森森地看着那喃喃自语的老道,“我老人家虽然心胸宽广,宽宏大量,总也要小小地给你点教训。”
这些人只知道吸血老张平时行事如风,说话极少,而且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一反常态,像个市井的碎嘴老太婆般喋喋不休,大殿中众人只觉全身血管都结冰了一般,头皮也在发麻,想动动指头都大感力不从心,再也没人能说得出话来。
吸血老张伸手提了那老道,闪电也似地在武正大殿中转了圈,随即又离开,众人都不知道他做什么,只听啪地一声,出来看时,吸血老张已不见了,只那老道眼珠子乱转着躺在地上,动不得分毫,所有人还在错愕,人影闪动处,吸血老张竟又出现了。
吸血老张手里提着一根浑铁棍,站在那老道人身边,随手一捣,那铁棍插穿石板,立在地上,吸血老张蹲下身子,喃喃地骂道:“叫你败坏我老人家名声!”
那道人被吸血老张右手按在肩头,刹时间脸色涨红得像要滴血般,汗水如雨点一般,武当派内的人看得心惊肉跳,却更看不透其中缘由,不知道他是怎生折腾那道人。
过得一盏茶时间,吸血老张双手齐出,在那老道士周身都拍了一掌,翻过来从头到背到脚再炮制了一番,吸血老张站起来,脚尖挑得那道人面朝天,这才见那老道士眼珠不住乱翻,口耳鼻中一细指头粗细的血水向外流,脸上筋络血管跳动不已。
吸血老张冷笑,伸手拨出铁棍,棍影如山一般压下,击在那老道士身上却没半点声音发出,若不是铁棍带起的劲风摧得众人立足不稳,纷纷后退,只怕都会当吸血老张不过是在装腔作势了。
一连打了几百棍子,吸血老张才像是出了口气般,随手把铁棍插得没入地下青砖,嘿然一笑,身子一转,人却鬼魅一般蓦然无踪。
老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来也并无异样,但越是这么平平无奇,大殿内众人心头便越是骇异,方才众人离得吸血老张少说也有四五丈远,铁棍带起的劲风兀自逼得这些高手根基不稳,而大殿地面上铺的青砖更是连一般人拿利刃都未必能斩断得利落,而这大魔头钝头无锋的铁棍竟能插豆腐也似地轻易戮透,而且根本没半点的碎屑飞溅,这般功夫,已远在武林各派的掌门名宿之上。这归无期这般大张旗鼓地炮制那道人,若说只是作戏,就算是被从小天生痴呆有事没事还被猪踢着脑袋玩的人都未必会信,只不过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在那道人身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