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简单单交手两下,路边的野草竟给拳风掌风压得倒伏,又是一声啪的大响,这一回两人竟还是同样地退了一步,却还是踩手先前的脚步印里头深入没过了膝头,若是常人,根本连拨脚都拨不出来,这两人竟还是退得踉踉跄跄,没有半点的阻滞,但这一交手之后,两人都是忍不住张口大吐了一口血,脸色有如金纸!立定之后两人就着姿势动也不动,已是对方内力打击得五内翻涌,只要稍一动弹,就要受更重的内伤。
杜牵肠看了两人,突地也冷笑了声:“有眼无珠,是不是也该到我们动手了?”
有眼无珠连话都不说,跃身而起凌空就是十来脚直踢杜牵肠的面门。
杜牵肠呵呵冷笑中,手掌一翻,连连斩向有眼无珠的足踝,两人见机极快,一个没踢着,另一个却也没有劈着。
有眼无珠眼见内气已尽,反手向后挥出一掌,这一掌带得他向后飞出了两丈远,杜牵肠呆了呆,失声喝采:“好一着开弓回头!”
开了弓自然没法子回头,但是有眼无珠这一手轻功使出来,在场九大恶人无不瞧得怔住。
有眼无珠飘身落地,冷冷地道:“还有更好的哩!”
手一抬,几路细微至极的寒光飞射疾至,风声哧哧,在场无不是大行家,瞧得更是吃惊,这些人眼力极好,瞧出那暗器不过只是九枚细若牛毛的银针,早年有些前辈高人倒是会的,但所知的都已绝传,所以现在的江湖,能把银针当暗器用的人简直连听都没听人说起过,更何况还能这样劲疾凌厉奇突刁钻!
杜牵肠眼见自己实是接不下这暗器了,刚想要滚身避开,突地人影一闪,挡在身前,右臂伸前划了一道弧线,那九根细针竟自行投到了个那弧圈中。
杜牵肠脸上冷汗刚刚出来,就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苦瓜脸,这手万流归宗的功夫是你祖传的罢?”
石掏胆冷冷地道:“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巴?”
杜牵肠赔笑道:“能能能,自然是能的。”
石掏胆冷冷地道:“你们打个屁呀,今天只不过算是一天做生意的开张发市,还怕今后没的人给我们杀么?”
王砍大笑:“苦瓜脸说的不错,你们两个现在还打不打?”这人说话实在狗屁不通得狗屁不通,前面明明在跟石掏胆说话,却突然就转向了还是不能动弹的两人。
不要脸吸了口气,嘴角抽动,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牙痛一般扯了扯嘴角。
屠还原走到他身前,笑道:“那酸丁就特么的爱充学问之人,老子最恨这样的假学道,可惜一向打他不过,好在你今天总算是帮老子出了口恶气,不然老子气也给气死了。”他手掌贴住不要脸的背心,真气传导而入,一路推血顺脉通经行络,不要脸脸上的金黄色片时间就消退大半。
杜牵肠也帮大才子运功,不一会,大才子呼地吐出口气,这才站直了身子:“妈的姓屠的,你给老子记好了,总有一天老子要拐了你老婆私奔!”
吸血老张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换了是我,老子还要把他老爹老妈杀光了,把他儿子也要丢到井里去。”
屠还原瞪起了眼:“那老子早些下手杀了那两个老不死的老东西然后带了老婆儿子隐姓埋名藏起来!”
王砍沉着脸,冷冷淡淡地道:“你可莫要忘了,你儿子也是你所说的老王八蛋的孙子。”
屠还原一怔,发起呆来,众人一个个连王砍自己也发怔,过了许久,石掏胆引颈对了天长声一啸。
远远地在远处突然也响起了一声长啸相应,竟是有人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说话:“道上的朋友,得了肥羊见者都有份的,你们可不能吃独食。”
石掏胆只是啸了一声,那人啸声后还说了话,十恶人已是听出了来的是什么人,一个个人的脸上竟浮起了笑意。
乔断手尖细了嗓子道:“你们也想要分一份么?那可不行,老子们可是已经拾掇下了肥羊,你们倒来捡现成?”
那人还在一里开外,怒喝道:“你们敢吃独食?也要瞧瞧你们吃得下么!”
那人话音一落,响起一片附合之声,一个个的内功竟也是造诣得极深,人数竟也在百十号左右,十恶人听得先是一怔,随又喜笑颜开。
还是乔断手尖细着嗓子道:“放屁,老子们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打虎小三,你们是什么鸟?”
那人的声音从官道转弯处:“老子把你们这帮王——”那人当先转了过来,身法极快,一眼看到王砍他们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先是愣了一愣,忙改口叫了起来:“是你们,老祖宗!”
后面的人一听他的话,一个个也脚步上加力,都转了过弯道,惊叫道:“真是老祖宗们,老祖宗,孙儿们有礼了!”竟然老远地便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再飞奔了过来。
王砍板起了脸:“甘大庆,你想要怎的老子们?”
甘大庆笑道:“孙儿们没听出是老祖宗呀!吴老祖宗和肚子痛祖宗两位他们在半道上看到了元兵解了银子上北京,就带了丁七郎和跛脚老鬼跟上去了,两位老祖宗叫我们先回来,说要是我们不快点回来把了鬼愁谷的房舍建起来就回来剥了我们的皮。我们分手走了两百里地,却也得了注财,丁高天在后面押着粮车银子,明天就能回来的。”
有眼无珠淡淡地道:“老爷们要了银子有屁用呀,你们这帮孙子特么的还在这里,老爷们今晚上真要睡了在乱草里头么?”
石掏胆接口道:“算了罢。这些年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
这话一也来,众人再一次沉静,脸上现出了哀伤。
蓦地,甘大庆痛哭起来,跪在地上叫道:“老祖宗,孙儿们要报仇!求你们给孙儿们报仇,杀光那些王八蛋!老子要报仇!”
他身后的汉子跪了一地:“报仇!老祖宗给孙儿们作主!”
王砍冷定地说了声:“你们都特么的给老子起来。”
鬼愁谷众人一向知道十二恶人说一不二,一个个都起身站立,甘大庆站了起来又跪倒:“老祖宗们,当年那帮狗杂碎受了我们的淬毒暗器,恨得我们不得了,为了要白无邪活命,我们就说那些毒药是老梁配的,那些王八蛋当时就把梁遵道剁成了肉泥!”
一个汉子接口道:“我们头领大爷被武当山的殷开云一剑剌瞎了右面的招子,丁大爷为了从那姓殷的手里救我们头领挡了一剑,连手臂都被砍掉了。史爷陆爷杨爷他们都死得极惨,老祖宗,小孙们要报这个仇!”
不要脸脸色煞白,咳了一声:“这些,我们都晓得的。”
甘大庆听得一怔:“老祖宗们知道?”
吸血老张淡淡地道:“我们自是知道的。当年我们出困,却没有想到武林中人两头下手,一面对付我们,一面对付你们。根本就来不及回救你们。后来才听说你们死了很多的人,被抓到太行山里关起来,我们后来看你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就没有放你们出来。”
甘大庆怔住:“为什么?”这话实是大出人意料,不觉地他语气中已有不愤之意。
屠还原慢慢地道:“这个我倒可以跟你们说的。鬼愁谷那几年声势极大,你们我们都是来者不拒,其中各人武功高低不齐,若是对上了金兵或是元兵,你们那帮人只有丁高天丁七郎带的那一号人才是打过仗的,我们人虽多,却也只是乌合之众,都不是别人的对手,更何况那一年那些自命的正道中人轻易就能骗得你们齐集,你们还没想到手下有各大派的奸细混进么?”
甘大庆吃了一惊,头上出了汗:“这个这个孙儿确是没有想过。但现在老祖宗一提,当年必定是有人作内鬼。”
王砍点头:“这就是了。当年我们也曾到过你们被关的地方,也想过要放你们出来,但是有人跟我们讲了一些话,所以我们决定不忙先放你们出来了。”
甘大庆一向对十二恶人心服口服,刚才失口,这次自然就沉住了气,心平气和地问道:“这个还请老祖宗赐教。”
钱独脚道:“那人说,你们在鬼愁谷吃了大亏,一方面是你们上了当,但另一方面,也是你们心智武功都没有真正的高明过,倚了十三恶人的名头自是没有敢惹你们,但是这样更让你们眼高于顶,才吃了这样的大亏,竟然连了其中混进奸细都不曾想到过,你们关在山洞里头,正好给你们用来琢磨武功的理路,但我们等了三四个月,你们没有一个人想到了要自己圆善自己的武功——丁七郎不是作了个梦后才一下子省悟了么,叫你们都要好好找出自己的不足还加以完善提升,就是苦瓜脸点了丁七郎的穴道对他用了移魂大法跟他讲了之后又解醒他,丁七郎只怕到现在都还以为当时是作的梦才见了我们去点醒你们的。只怕当年你们也以为我们全都死了罢?”
甘大庆听得目瞪嘴巴呆,张口结舌头,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样的么?”
石掏胆抬头向天:“百炼方能成钢,若是只倚靠了别人的势力,总会有出错的时候,我们可以错一次,但错不起第二次了,我们一帮老家伙也难保不出意外,到时候,能照顾你们的就只有你们自己的了。这些年,你们的武功也不是大有长进了么?”
众人搔搔头,一个个回想起往事,悲从中来,却又一振,一个被削却了右耳的汉子大声地道:“但是跟老祖宗相比却差得太远了!”
乔断手大笑:“你们跟我们当年相比是差不了多少的,这本也已是极了不起的,但是人生一世,自当活到老,学到老,你们跟老子们现在相比,自然差得太远。不然怎么做你们这帮王八蛋的老祖宗?”
甘大庆忽地问道:“那老祖宗们现在放小孙们出困?”
上千双的眼眼看向了九个人,杜牵肠一字一字地道:“现在该我们报仇了!”
这话一出,鬼愁谷众人一阵欢呼跳跃,喜笑不绝,零零散散的声音最后汇成了一句两个字的话反复的重复着:“报仇,报仇,报仇——”
天上太阳出来了,还是恒古不变的那样的圆。
但是被关起来的人可以放出来,活着的人也是可以被杀死的——万古不变的事物总是极少,但太阳总归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