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七郎莫名其妙地道:“老祖宗,你们为什么要叫元人教我们打仗?”
不要脸冷冷地道:“这就是他山之石,我用来攻玉罢了。其实我们汉人的兵法,本就可以无敌于天下的,当年吕文焕一个人就能守住襄阳孤城五年,宋朝一兵不发,虽然他投了元人还做忽必烈的襄汉大督都,但那本就不是他的错,你以为我真是想要学元人的兵法么?也不想想,元人行军打仗,那些章法还不是早被汉人用过了!”
丁七郎想了想:“那么,老祖宗们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元朝不得再派兵征剿我们鬼愁谷罢了?”
不要脸笑了:“这你总算是说对了,当下的世道当真是黑白颠倒,人们嘴里的好人往往都特么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真正的好人都没一个还活着的,我们鬼愁谷只不过是要想以毒攻毒罢了,借了元人的势力,报了当年的大仇,也要叫这鬼世界瞧着老子们不是好欺负的!”
王砍道:“这只是要他们默认我们的一种方式,凭我们的力量,在天下立足根本不是难事,唯一要防着的,就是元人来对付我们。”
丁七郎想了半天,忽地发觉不要脸和王砍两人说话的样子有点怪,眼睛盯着墙角连动也没动过,丁七郎顺着两人的眼光看去,这才发觉墙角的干草被创开了,现出碗大一个黑黝的洞孔,丁七郎看得发怔,想要走过去,却又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就没有作声。
不要脸沉默了一会,道:“我们这样子,也正是给元人剪除了一些谋反的萌苗,我们出了当年的大气,也正好是帮他们做了他们想做却根本做不到的事。”
牢中一时又沉寂了下来,过了一盏茶时间,俞文照才笑道:“好了,他们也都想必有个主意了。”
不要脸笑笑,丁七郎眨着眼道:“原来老祖宗们早就发觉了那些人是从那里听我们说真话的。我却一向马虎惯了,都一直没发觉那里有那样的一个洞。”
俞文照笑道:“这两个坏蛋太奸滑了,你老丁可不要学他们那样不老实,直截地把人家叫来当面说清楚不就行了么?还费这么多事,他们自从一进来就已经发觉了那个地方了。”
丁七郎陪着笑:“那些鞑子信我们不过,老祖宗们跟他们绕个弯子,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俞文照突地跳到了那小洞处蹲下身子双手撑地嘴对了那孔洞大叫道:“喂,你们都听见了么?到底怎么样?”
丁七郎呆了呆,呆呆地问道:“小祖宗,你老人家何苦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知道了这洞里是他们用来听我们说话的呢?”
俞文照眼珠子乱转:“老子好歹也要他们晓得,老子们不是笨蛋,没这本事也不敢向他们狮子大张口了!”
果然,片时之间,刚刚离开的都奇博罗两人跟着另一个蒙古官员走了进来。
俞文照像是怕人家听不出自己声音一般地道:“三位大老爷好,可吃过了早饭么?刚才那话是小人说的。各位老爷们想得怎样了?”
三个人一路都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异神色,俞文照接着又道:“你们可是信我们不过么?那我们可没有法子可想了。”
都奇看了看那个新来的蒙古官员,道:“这位大人是我大元朝先辈耶律楚材老大人的后人,最得皇上信任的大臣。”
那官员道:“我叫耶律贤,你们的事我听博罗大人和都奇将军说过了,你们刚才的话我们也全都听见了。”
不要脸淡淡地问道:“那你们信是不信?想要怎样处理?”
耶律贤道:“你们的想法很好,也很是想得周全,正是对我们双方都极有利的事情。我们的皇上日夜都在为你们所说的事情烦心,想来皇上也会同意你们的想法的。但是你们具体的想要怎么做呢?”
王砍拍手大笑,道:“这才不亏了是做大事的人。这些事你们做起来不顺手那不足为怪,只不过是你们一向不攻诡道罢了,但在我们眼里么?”王砍本全是笑意的眼里透露着凌厉的杀机,“那跟每天三顿吃饭喝酒一样简单。”
那都奇忍不住问道:“你说四百万两银子,怎样还给我?”
不要脸冷冷地道:“到时候你们抄了晋王府,还缺这区区的四百万两银子么?”
在场众人无不是老于世事变故之人,都知道谋反之人,若无厚蓄久藏的绝大财富,万万是也不能提及谋反之事,而晋王更是先帝蒙哥之子,本身才干也极强,数年前忽必烈即位之时,只怕他就已在着手了,连了之前阿里不哥来联络他都置之不理,若非极大把握,极深的城府,极强的定力,只怕此时也早死得再不能更死了。晋王谋反之事在朝里差不多是人尽皆知,只是连皇帝都还没动手,有几个议及此事的人不但没功,反倒被忽必烈处死了,谁也不知道忽必烈打的什么算盘,也再也没有人敢贸然上奏了,但晋王府逆谋一旦平定,王府里的蓄藏抄出来,都奇抽四百万两银子补帐交差,只怕忽必烈也不会怎么深究的,三个元朝大臣武将倒也罢了,但是元气耗尽这才覆灭的宋朝,汉人竟还能有这样的见识胆气,竟敢就这样子大摇大摆地光天化日之下就故意让元兵抓起来关押,为的不过只是想要见见元人的主事,姑且不论这份胆气大得吓死死人,就只这样的做事行径不走常轨,已是叫三个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了。
都奇吃了一惊,俞文照已是接下来说了:“这就是拆东西墙补西墙,绝妙的法子!怎么样?你也不过只要有银子填帐就是了,也管他大爷的那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不是么?反正晋王府里头抄出来的钱,你们也不会分我们一份!”
都奇几曾听过这样的歪理,先是都要气得跳起来了,总算是沉住了气,生了半天的闷气,忽地笑了:“不错,这法子也是个好办法,我何苦生气呢!坏人的钱,用坏主意从他们手里拿来做好事,那才更是有趣,若不是你们,我只怕一世也想不到这样有趣的好法子,说来我应该是很高兴才是。”
博罗定了定神,忽地想起一事,沉着脸道:“那个文天祥,你们要怎样?”
俞文照道:“那个坏东西,你以为我们真是来救他的么?真是笑话。”
博罗道:“那样最好,文天祥一心只是忠于宋室,我也劝他过好多次了,他若是肯回心向元,一样也不照样能为百姓做好事么?”
不要脸冷冷地道:“文天祥的事我们也都听人说起过了,你们也太看得他高明了,他岂是想要为天下苍生做事?他就一个混蛋,只不过是愚忠罢了。只有宋朝才是他的老子老娘,天下百姓不过是个屁罢了,在他眼里只怕就是死上千万个也全没关系!”
博罗道:“这位壮士说得不错,当初我问他时,他却反过来问本官:就像是自己父母病重,明知必死,也万万没有不延药医治的道理的。这样说法未必是错的,但是把宋朝比作父母,那父母只怕也太昏溃了。”
王砍大声地道:“就是,这样的草包,我们还救他个屁呀?凭什么?就是弄了他出去,起兵兴宋,倒霉的还是连屁都放不出来的老百姓,那算特么的哪门子忠臣?”
耶律贤道:“本来皇上和尚书大人廉希宪跟本官还觉得文天祥一片孤忠苦心,实是不能杀了的,但一听各位的高见,也觉得还是要杀了他,好处多过坏处,此事本官也要再跟皇上奏明其中的利害才是。”
都奇道:“两位大人,小将在大都城里还听得人说起那些谣言生事,都是晋王府的人弄出来的。”
博罗道:“这事我们也听人说起过了,上都风声也是不对得很,只怕我们行事要快些了。”
丁七郎呆了呆,想要说话,却看了不要脸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怔了怔,终于还是忍住了。
耶律贤道:“四位还请在这里稍待,下官三人还要去见见皇上,请旨定夺!”
看得三个元朝大臣重将出去,俞文照冷笑道:“老丁,你也不必再想绕什么弯子了,不若老子跟你直截的说了罢,刚才那些人说的风声,其实却是老子叫大才子他们混迹在大都城里放出去了的,反正鞑子皇帝也正当了那晋王是块大大的心病,他没动那晋王的手只不过是没有籍口罢了,若有了借口,你还以为皇帝会真的去查清那是真话还是假话么?”
丁七郎怔了怔:“那么……”
不要脸道:“你也不必说出来,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给你说明了也无妨的,其实很简单,因为大才子他们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那都是真的,因为晋王确是想要夺位,皇帝一时没动手,只不过是怕被人指责自己猜忌疑心太重,器量偏狭,不能容先帝的儿子罢了。”
丁七郎点点头:“孙儿明白了。反正跟元朝作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合伙作了这一笔买卖,将来老子们找武林各派报仇,那也少了鞑子来碍事。”
俞文照道:“这就对了!”
丁七郎又发起了怔:“只是跟鞑子同为一气,这只怕也不是太好罢?”
俞文照大笑:“老丁呀老丁,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开窍,难道我们不跟元朝皇帝合作,我们就是大英雄大豪杰了么?你想也不要再想了,汉人百姓虽是恨元人,但也要他们有法子打得人家过才行,不然那也都特么的只是放屁!当年丁高天他们被姓方的一路追杀,他们何尝不知那是贾似道买通鞑子的?你还是放开些心胸罢,老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了名声会很坏,凡事我们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管特么的那些王八蛋怎么看,他们咬了老子的鸟卵蛋去么?”
丁七郎瞪了俞文照半天,面上还是茫然的神色,不要脸道:“丁七郎,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群被世人所唾弃的人,再也不必奢望会有人能站在我们的位子上设想,我们——”不要脸叹了口气,黯然地道:“都特么的不要管他们的死活罢!反正若是我们被人害死了,被人说成是圣人那也无济于事的。”
不要脸这话说出来,连俞文照面上也现出了悲哀的神色,王砍发着怔,眼里显出了极大的失落,丁七郎呆呆地瞧着地上,面上阴晴不定,不要脸眼中全是失意懒淡。
不要脸吐了口气:“我们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丁七郎听得一震,霍地跳了起来,张大了眼,道:“老祖宗,孙儿这才明白你们的意思,总之,老祖宗们叫我们去杀人放火撞墙跳崖,皱皱眉的都是龟儿子的龟孙子!”
王砍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我们也何尝不知道自己做事太过惊世骇俗,外人再难理解,我们也只有大家都在一起,齐心对外,这才有活路的,不然,这世上我们再也没同伴,反全是我们的敌人,那我们就走不出太远,就也会终归于死亡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