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邪吓了一跳,但他知道十二恶人绝不危言耸听,连忙让开了。
钱独脚丢开双拐,坐到地上,对了面一掌按在俞文照膻中穴上,行功推发药力。
沈氏三兄弟一个个被俞文照打得不时吐血,但十三恶人还在,也没人敢把他们弄到房里休养,韩千秋身上的伤药全给了三人吃下。
过了一会,钱独脚手一按地上,跳了起来,大才子道:“丁高天,你在这里守着这些人把银子交到元兵手里,然后叫他们都离开这里,你再来追我们罢!”
丁高天躬身道:“是,孙儿知道了。只是前两天丐帮那些派来给姓沈的报信的那几个化子,怎样收拾?”
不要脸冷冷地道:“全杀了,不留一个,不要以为我们帮他过一次,他就能在我们做事的时候胡说八道指手划脚,那几个臭叫化杀了,再叫人送回去,叫他们看看敢跟我们捣蛋的下场!”
沈家众人听得发怔,韩千秋险些跌坐到地上,原来丐帮还是派过人来报信的,却是被十三恶人给半路截住抓起来了,先前众人见了鬼愁谷兴师动众来犯,以丐帮耳目之灵,万万不可能绝无消息的,纵然鬼愁谷的人能神出鬼没,但三处元兵出动,那再怎么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本还有些怨丐帮冷眼做看客,此时方知怪错了人。
王砍俯身把俞文照背到背上,当先跃上了墙头,屠还原也把秦铁城搭到了背上,沈镇江艰难地道:“各位且——慢,秦大先生为保在下一庄人命,咳——沈家庄无以为报,请容在下等人拜谢!”
屠还原冷冷地道:“你们若不舍得他死,为何不自己死了?你们拜不拜谢关我们屁事。我们走!”说着也跃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
白无邪扶了吴没骨头,跳上了墙,转眼之间,鬼愁谷十三恶人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恍如梦靥着魔一样的沈家众人。
风吹过,风中满是杀伐之后的血腥气。
原来人身上的血是用来流的。
肚子是用来痛的,血是用来流的,银子呢?
掌柜的开的是狮子口,却万万想不到不要脸二话不说,居然真的从身上拿出一大叠的银票,抽了三张,富贵钱庄认票不认人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交到了掌柜手里,掌柜还是在做梦一般发着呆,小轿已是抬到了上房,不要脸冷冷地道:“三千两银子我给你,但这两个月这客栈里不能再做其他客人的生意,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掌柜的吓了一跳,连连应诺。
又过了两个时辰,掌柜的看见这一伙客人居然自己还带了厨子和下人来,还有两个长得极是清秀的丫环,实在想不出这伙人是什么来头,但一见了不要脸那冷若冰霜的脸,掌柜的都要问出口的话硬是又吞了回去。
掌柜的吩咐店里的伙计要小心应付,不能得罪了包下客栈的这伙客人,还在说着话,就听外面大街上一阵大乱,掌柜的本也是沉得住气的人,也忍不住走到了外面去看,却正见一大路元兵足有五六百人,被一个蒙古千户带着向自己这边而来,刀枪晃眼,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要叫伙计上门板,而那队元兵竟在客栈门口停住了,伙计们把门板都抬到了门口了,不由得停了下来,浑身擅抖着。
那千户下马却向掌柜的一拱手道:“麻烦你向侯爷通禀一声,就说寿阳城防千户刘亮奉平章大人之命来保护侯爷大驾。”
掌柜的呆了呆:“侯爷?”
那千户道:“你不知道么,住你们客栈的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自在侯爷!快些去通禀!”
大才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柜前:“刘千户客气了,侯爷有请。”
那千户呆了呆,又向大才子道了声谢,大才子引着那千户上楼去了。
又过了一会,大才子跟那千户下来了,道:“既是平章大人美意,那就先谢了,平章事机也繁多,就请他不必亲自来给侯爷问侯了。”
那千户道:“那么卑职就在外面守护,若有事情,兄台只管吩咐声就是了。告辞!”
大才子点点头,那千户走出客栈发号施令道:“侯爷有令,你们不可妨碍得百姓生意,路口的封锁解除了,但都要给我盯紧些,见有可疑之人就要盘查!”
掌柜的先以为住店的这伙人是大富商,接着元兵来了,又以为只怕自己客栈里窝藏的是江洋大盗,元兵来抓贼的,此时一听得竟然住的是皇帝亲封的侯爷,吓得呆了。大才子又拿了十来张银票交到柜上:“掌柜的,这些银子你收着,每天官兵的酒肉就由你们弄了。就跟他们说这是侯爷的意思,寿阳府本也不是很富裕,这段时间里他们保护侯爷,就由侯爷管他们吃喝,平章只发给他们粮饷就是了。”
眼见这些像小轿里少年随从一般的人身上一抓都是一大叠的银票,掌柜的倒吸了口凉气,连连应声:“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掌柜的阅人不少,以他的眼力,自也看出十二恶人一个个都是自视甚高的角色,必然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肯做起上房里病少年的随从,一肚子的惊异之外竟连饭都再装不下半点,但是他看了这些人视人命如儿戏的杀气,别说一肚子的好奇不敢发出半点来,就是这些人把客栈烧了,他也决不敢说半个不字。
虽然吴没骨头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他的内伤却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俞文照仍然只能躺在床上由丫环喂药喂饭。鬼郎中和白无邪师兄弟两人合力为他治伤,本来应当好得快才是,内伤加真气损耗过度固是一个原因,但俞文照自秦铁城死后,意志一直消沉,秦铁城自杀之后,他当真是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俞文照盯着窗外柳树渐枯的细条看。
他眼里并没有思索的神情,也更不是在发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根柳条。
大才子走了进来,看着两个丫环,道:“你们的家人都从牢里放了出来,我给他们一家给了千两银子,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两个丫头万福谢道:“奴婢多谢恩公。”
大才子点头道:“等少爷好了之后,我们就会送你们回自己的家去,卖身契么?”大才子拿出两张纸来,打开了伸到灯前,“你们大可以放心,而且有少爷在,寿阳平章自然再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陷害你们两家的那个里长,已经被我们杀了,你们在这里安心伺候少爷病好罢。”
两个丫环应了声:“是,本来老爷们肯保得家父他们出狱,奴婢们已是感激不尽了,何况恩公还替奴婢们的家人处置得这么周全,奴婢们一定侍卫少爷的病好为止。”
大才子道:“你们倒也不必谢我们,这世上若是受尽了冤枉的人不帮受了冤枉的人,就再也没有人肯帮了,这些本是我们该做的,何况我们帮你们也是要你们帮我们做些事。”
两个丫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大才子道:“你们出去罢,我们有事要跟少爷说。”
三人说话,俞文照的眼睛都没有转过来,他盯着那根细柳条都看了大半个时辰没有转眼也没有眨眼了。
两个丫环一出去,俞文照就转过了脸看着大才子:“酸丁,你们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大才子沉吟了一下,坐在桌旁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喝干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俞文照微弱地道:“你有什么事说,我还有事要跟你们说呢!”
大才子又叹了口气:“其实那天在沈家庄,是我叫他们不要截住秦铁城的。”
俞文照淡淡地道:“这个么,当时我虽没有想到,但后来我也都想通了,我秦叔叔武功再高,你们总也有本事拦住他,叫他进不了沈家庄的。其实你们的意思我也知道,有他活着,我们日后要对付的人多的是,若每一次他都来横加干涉,那我们就什么事都没办法做了,只怕到时我们要杀一只小乌龟,他也要来拦着,不是么?”
大才子道:“不错。这就叫作长痛不如短痛,他死了对我们有大大的好处。何况,吴没骨头也被他气得呕了血了。他自然是死得越早越好,少了他来掣肘,我们今后行事才没有顾忌。”
俞文照忍不住也叹了口气:“这些事我都知道的,我想通你们是故意放他进来的之后,也有些怪你们的,但再一想,当时你们放他进来未必就是想要他的命,而只要他死了来阻止我们做的的心罢了,我也就不生气了。但他毕竟才死了不到一个月,而且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心头难受,那也是应该的。”
大才子道:“不错,本来我们是想要把他气走的,就是他再不回中原,那日后也有法子找得他到的,却想不到吴没骨头堵了他一句,他就真的不要命了。竟然在场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人看出他那一刀是怎么拿出来,又怎么送到自己心口去的。”
俞文照忽地又问道:“那么那天抓住的那些丐帮的弟子,不要脸叫丁高天把他们全杀了,真的杀了么?”
“苦瓜脸倒有些想要去叫丁高天放了他们的,但那些人本就被丁高天一早就杀光了,不要脸只不过帮丁高天扛过来,省得苦瓜脸跟丁高天有什么疙瘩。”
门外石掏胆长叹了口气:“我怎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跟丁高天为难?丐帮那些人本就是自己不晓得死活,能救得了他们我也不会太高兴,杀了他们我却一点都不会难受,他们的死活本就不关我的鸟事。这样也好,叫仲扬那叫化子也受点教训,省得以后来跟我们噜嗦。何况丁高天那小子也悄悄地跟我早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大才子一怔:“看不出来这小子倒也真是有种,平时他谁都不怕,但见了你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一样,他却有胆气来跟你把话说明白,那倒出人意料得很了。”
石掏胆推开门,又叹息了声:“若是我们这些人都不相互地理解,这世上哪还再有人来知道我们的苦楚?”
大才子瞪着石掏胆:“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石掏胆淡淡地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偷听?”
大才子呆了呆:“那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石掏胆淡淡地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跟你一样。”
大才子一怔:“我到这里想要跟老大说什么事,你竟然知道?我的话还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呀!”
石掏胆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怔了一会,轻轻地道:“有些事情,不用说,我也知道的。”
大才子又呆了呆,还没说话,石掏胆又道:“不光我知道,他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