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立时大乱了起来,本来是为的要追杀十二恶人的的关洛群雄,竟自相残杀了起来,这一起人有的是侠客有的是强盗,不但黑道杀白道,甚至白道之人对白道中人下重手,黑道里黑吃黑的各项梁子也自要做些了断了,一时之间,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兵刃交架更是繁音密点。
“姓王的,你要杀了我灭口么?但你也不要以为杀了我姓江了,那笔义军的军饷银子你一个人就能独吞得下去!”
“你胡说什么,什么起义军的银子?”
“梁大贵,长安刘氏一门三十七口的灭门惨案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所为的,杀了我有用么?何况你也未必有本事杀得了我!”
“孙二虎,在盟主家里去年给西门老爷子的面子,不跟你计较,由得你放肆,今天却非要给你些颜色看看!”
“钱麻子,你这厮作恶多端,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先且吃我一刀!”
钱麻了反唇相讥:“万大侠,你就没有杀人越货过?十七年前蒋知府告老还乡,不是你杀的他们?还把人家姑娘抢回去做了小妾?”
顾天龙大喝道:“姓陈的,当年北宋时康王渡江之前,埋在东京城的那笔珠宝的藏宝图落在你手中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还想要瞒过谁的耳目?你还是交出来大家用来消灭鞑子复我宋室的好!”
“大哥,杀了这贼厮鸟!再到他家里去查,倒不信搜不出那张地图来!”
“你们两个疯狗真是胡乱咬人,胡说些什么?”陈青云冷斥:“文丞相被鞑子拿住时,岂非正是你们保护他老人家,怎么文丞相他老人家被鞑子杀了,你们反倒富贵了起来?这还用人费心思去想么?”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把你妈卖到窑子里去,还强奸你老婆妹子!”
“倒真是瞧不出来你娘跟你爷爷生出你这样的东西,当心机深沉得很!”
“去你妈的王八蛋直娘贼!老子掘了你家的祖坟么?”
……
众人全都红了眼,本来交手之人武功都在相若之间,此时强敌环伺之下,心神大乱,本来以前都是隐忍不言用来相互牵制利用的密事隐秘,都在此时说了出来,就存心要想打乱对方的心神,好让自己有可乘之机。眼下叶子奇一杀了一阵风,顿时各人都存心要乘机除去眼中钉,肉中剌,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各人生平都是算计别人得惯了的,哪有那样容易被人打乱心神,口里一边乱骂,手上的招式却着着狠毒辛辣,出手方位当真是厘毫不差,也往往能化解敌人的杀着。各人绝招都用了出来,林中混战成了一片。
本来这样的情势在事前众人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的,但都存了心要侥幸,都当对方在面对十二恶人这样的强敌之下再不必防范自己猛下杀手的,却没有想到每一个人都存了这样的心思,场面一发就不可收拾,一阵风、九尾狐死了,连关洛武林盟的盟主也死了,众人见机极快,陈青云暗算了武孟尝之后显然是除去了后患,也都有样学样,先要杀了对头之后再想出脱身之法,万万也不可能了。
在震天交响的兵器相击之声里,那细若游丝的箫声竟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进了交手的每个人耳中,虽然听起来像是那吹箫的人下一刻便要断气一般,但这些人都知道这吹箫之人武功绝高了,那莫可名状的邪气还是阴阴的绕着众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分神,生怕被正在交手的敌人得了可乘之机,反倒更是各出狠手,想要尽快地杀死对方,好图个脱身之计!
以二敌一的顾氏兄弟倒是已经压制得陈青云守倍于攻,两人兵刃兼具了长短软硬的特性,陈青云武功本来比起两人的任一个都高得多,但两人合力,他就是偶尔出手攻敌,那都是在侥幸行险了。
陈青云虽是落了下风,但一时也难于落败,此时得机会,软剑直指顾天虎的喉头,却见双锤一纵一横直逼了过来,当年这两兄弟能作为文天祥亲信近卫之人,武功自非小可,软剑在外,陈青云势在不能不暂避其锋,足下一滑,斜出七尺,却正武孟尝西门远的身边,他只当西门远早已断气,却不想这西门远虽受了致命之伤,内功也着实了得,竟到此时都还硬撑着强留了一口气,眼见这大对头脚尖挑起自己的大烟袋打向顾天龙,陡然大吼了一声,左手就近一把扣住陈青云的足三里穴,猛地一扣一扯,陈青云再也想不到死人居然还没有死透,本能地就他一扯之势摔下,软剑剑柄重重撞在西门远的额上,这关洛武林的盟主,声号武孟尝的西门远立时脑浆迸裂,断了最后一口气!
但高手相争,哪能有半点的差错何况陈青云本来就处于下风,顾天虎的链子枪已是穿空而过,陈青云被武孟尝那一扣,指力所到,下半身都发了麻了,就连想要滚身避开都是不能,链子枪飞快捅进了他的小腹,但他手上一动,软剑也剌进了顾天虎的右肩头,顾天虎一枪得手,往回一带手,那链子枪被带了回来,陈青云小腹上已多了条三寸来长的大口子。顾天虎肩头上虽是着了伤,却根本不放在心上,连眉都没有皱上一皱,大声笑道:“去你的,这回倒不信你还能拿了宝藏到地府去用!你的老婆女儿么?我们兄弟可就不客气,准备要笑纳了!但你也放心,我们兄弟不是那种有势行尽的人,总也要给你留些什么的,你那三个儿子么,我们就不做他们的便宜老子了,一定打发他们哥几个到地府里来跟你作伴。”
这人看来粗豪,但心机也是极深,陈青云受的也是致命之伤,但他狂怒之下若,动手起来那也不是小可的,顾氏兄弟生平见过不少的临死死拼反噬的事情,岂肯以身试险,于是出言相激,果然陈青云沉不住气,飞快地伸手在腿上一阵点戮,解开了武孟尝死前制住的穴道,然后左手把链子枪带出的伤口捏合在一起,一截大肠也被枪头带出,陈青云身形一个踉跄,痛得冷汗直冒,却硬是连看都不看,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顾氏兄弟,突地一剑飞出,灵蛇剑如疯蛇如狂龙,全无章法可言,他心知必死,也再不像先前一般顾及在旁边交手的人了。顾天龙见那软剑来势奇快,竟是自己始料不及的,忙促中举锤便格,眼见那剑尖要点在铜锤上了,那软剑却剑身一软弯,剑头突地又迎头突起,这一下变故更是出顾天龙意料,连忙侧脸相避,脸上剧痛,那软剑的尖头已是奇快地从左颊剌入嘴里,连舌头都被切得只一半靠右的还连着,剑头又从耳下直划而出,削去了他小半只的耳朵。
陈青云虽是全力伤了顾天龙,但顾天虎已在这时间内飞快地把松尖交到右手,反手一甩,长链卷住了陈青云的腕子,而链头余势仍极为强劲,又绕着他的脖项缠了三匝。
陈青云在这危亡生死关键之极的关头里居然还是极为冷静,自己的软剑收势不住,自己身后钱麻子和万恩两把刀正打得难分难解,钱麻子却正跟他是背背相对的,背上立被软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陈青云顾不得钱麻子,丢开了软剑,就跟着顾天虎对拉着枪链较起力来,钱麻子痛得鬼叫,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老子又不是嫖了你老娘没给钱!”
钱麻子手里早握着了一把暗器,此时身上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子,生怕万恩乘势逼杀,连忙把手里的暗器发了出去,这人暗器功夫也着实不坏,中州大侠也不得不稍避,向后退出半丈,反身一脚点了点一株老树,跃起身飞扑而出,但钱麻子得了空子一回头,早看见了伤自己的竟是那柄软剑,立时知道对头是什么人了,眼见万恩手里钢刀一记泰山压顶,直劈而下,自己已是来不及找陈青云的晦气,眼珠子一转,身子一倒,来了个无赖之极也狼狈之极的懒驴打滚。
中州大侠万恩着实不曾料到这纵横黑道不可一世的大麻子居然不顾身份用上这市井流氓都不肯轻易用的招式来避开自己这招,本来他见钱麻子回头时,乘机一刀想要了结他,不但刀上用了全力,而且连招式都用得极老,这一下就是想要变招那也万万不及了,只听了哧地一声,正跟顾天虎角力的陈青云被他一刀从头顶直劈至胯下,连身上的脊梁也被中州大侠这一刀一路直下从中破开,一刀力尽收势之时,陈青云的头被劈成了两半,身子也只有胸前肉厚处有七八分连着,仿佛是用在门上的合叶一般。
万恩固是大出意外,就是陈青云也万万想不到背后竟有这样一刀。
本来顾天龙见陈青云和顾天虎斗力,见机上来就要杀陈青云的,眼见陈青云一死,不但没有感激万恩的意思,反倒飞快地一松手,松掉了右手里的铜锤,空了手,中指奇突而出,万恩的这一式泰山压顶招式用得老得不能再老,也老得再不能老,胸前现出了老大一个破绽,还在收刀也只是想着要防着那钱麻子乘机偷袭,哪想得到顾氏兄弟竟然会在自己无心中帮了他大忙之后还会以怨报恩?顾天龙一指头顺理成章四平八稳稳如泰山地就点中了他的心口。
万恩顿时愕住了,身上的力道全都消失,竟连手里的刀也掉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顾天龙,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钱麻子本来看了那万恩一刀劈了陈青云,脸上笑嘻嘻地,再一看到居然顾天龙竟一指点死了中州大侠万恩,不觉的目瞪嘴巴呆了起来,张口结了半天的舌头,却见顾氏兄弟走得没影了,忽地道:“我怎的成了傻鸟了?还不快些开溜等死么?特么的少林的经书的主意打不到也就罢了,何苦还替他们送命?还不乘机溜他妈十八代祖宗的之乎者也做什么?”也不管众人正在混战,悄悄地退了出去,跃到一株树上,从怀里取出一个黄色布囊,层层打开里面的油纸,里面是十几粒黑色的药丸,取出一粒捏成了药末,细细地在身上酒了,才又层层地仔细包起那包药来,喃喃地道:“怎的老主人也到了?千万我不要被他们碰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