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也不生气:“你看一看,我是不是长了两只脚,两只手?”
货郎肩上挑得本就有百来斤的东西,给他拉得心烦,张口就是怪话:“你老人家太客气了,客气客气,像你老人家这样的人物,就是长特么的三四条腿才真的不辱没你的身份。”
杨老板眼一瞪,想要发作,一想是自己不对,忙道:“你瞧,那块东西是不是姓黄的?”
货郎顺了他的手指看去,也是一呆,口中还念念有辞:“金子晃眼,银子傻白,那家伙可真的是——是是——”是了好一会,突的转头问老杨:“大哥,你瞧我一瞧,我可真的是我么?”
老杨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那匾,看了那匾,又转眼看那货郎:“是呀!那个是那个,我是我,你不是我,你才是你,而我不是我,你也不是我,我是什么人呢?”
两人呆呆地发了一会呆,却又都拍手大笑:“是了,你是你,我是我,那真是金的呀。”货郎的担子没手把住,从肩上滑下来,兀自不觉,两人傻笑着踢得那货架上的东西从架上掉到地上,又踩在了脚下,俨然两个失心疯了的疯子。
路人们总算也都发现了这千古难得一见的怪事,围住了那门口,那老鸨儿出得门来,张开了口,半天作声不得!
人们还在发呆,却听了小镇压那一头传来了一阵喝声:“你们闪开了!高管家到了!”
人们这才想起了平日两位高大侠法令极严,忙不迭地散了开去,一团人立时走完了,只有那老鸨和王八两人慌作一团,见了脸色铁青的高用和那一干手他朴刀的庄丁们进又不是,走也不敢,高用见了那块匾,瞪了这两口子一眼,叫声:“取下来。”
一个庄丁就走到了一个卖竹梯的小贩面前,也不说话,就要拿竹梯,那个给草帽压得不见面目的小贩却一把按住了他手:“你要怎的?”
那庄丁一怔,大声喝道:“老子用一下你的这梯子,马上就还你,他妈今天你别给脸不要啊,庄主他们心头正火大呢,要死的话你再给老子不松手!”
那小贩冷冷地道:“你说是庄主就是姓高的两个狗东西?老爷不松手你又怎的?”
那庄丁大怒,劈脸就是一拳,想要把他打翻在地,不想那小贩给草帽挡住了眼,动手却不差分毫,亮光一闪,一把小刀对了拳头直出,那庄丁的拳头给刀子一下插了个对穿,奇痛之下他不敢用力,由得那人把刀子向前送,那刀尖势头不止,又进到了那庄丁的左眼中,一松手,众人[这才见了那庄丁的拳头给刀子钉在了眼上!
那庄丁一声惨叫,这一下变生意外,那些人忙围了过来,用了刀就要把那小贩剁死,十来把朴刀立劈而下,整条街的人都惊得散了,只有了那藏春楼的两个老板动都不敢动,一帮干女儿平日能说会道,此时一个个都自个的房里把门关得死死的,只是两个人在门外四条腿弹起了琵琶,脸色比纸还白!
那小贩看了地上的影子就知道乱刀向自己招呼了,双手挥出,右手伸出一个指头弹在一把刀尖了,那刀那人身不由己地刀一横,帮他架开了三把刀,他还不觉怎的,那三个同伴却吃不销了,三个人虎口崩裂,流出血来,刀子落地,左手从刀的空中穿出,扣住一只腕子一扯,那人被他只是一带,手臂抬起,正好一把刀落下,将他的手砍下了。
血光飞洒,这一下更是叫人心惊,眼见了那人动手做了这么多事,却连眼前的帽沿都没有动一下,那高用就是再笨也晓得今天天是遇上高手了,高用本事虽不怎的,但总是作了这几十年的管事,见的世面总是不少,只一思索,便要想趁了人多打那小贩模样的人双拳不敌四手,从地上捡了把刀,抽冷子想要给那小贩一刀,不想刚只是走了一步,明明那小贩还在人群中,却不知怎的一下从中脱身出来,漫不经意的一个转身,自己手里的刀再也送不出去,却是刀背被那些小贩一把拿住了,小贩手一抖,高用手里一点都没有觉出着力,刀已是成了两截,那小贩拿了刀尖在手,只是轻轻向前一送一挑,高用脸只是略有些痛,那小贩模样的人已是一跃而起,平地上了藏春楼斜对了的那贞节牌坊,向了下面冷笑:“那块金子是我们的老大要了,你们谁他妈气动一动,今晚上我杀了你们的全家!”
众庄丁正待要追,却听了高用一声鬼叫:“我是怎的了?”
一回头,却见了高用一脸是血,那张脸皮竟是掉在了地上,喉头上还有一道极深的口子,里面向外汩汩的流通渠道血,吼声却如破了的风箱一般,眼见是活不成了。细细一看,高用的脖项已是给削得断了一小半,只是那一刀极快,着伤后竟还能说了几个字!
高敬还在等着高用取回那纯金的匾,等到是却是些庄丁和山下人们抬上了七八块门板!
高敬想要下山,却给高尊拦住了:“你怕他们不会找上门来么?庄上瑞在还要布置一下,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不可大意!”两人还在门外说话,就见山下走来了一个青衣少年,那少年一脸的木然。
那专司迎客的门房迎上去:“你是什么人?可有事么?”
那少年道:“我是泰山掌门江乾掌门人的弟子关松,奉了师命送一封信给高大侠。”
两兄弟听得清楚,那少年却是他们也认得的,平日对他们两人也执的是弟子之礼,这时明明见了自己在场,居然视若不见还一口一个我字,也不同自己见礼,平时倒也罢了,自然少不得要稍微叫那少年吃些苦头,但眼下双龙山庄诡异地冒出来一帮自己使出全力也没查到半点有用信息的敌人,显然不是为这些小事动气的时候。当下不动声色,看了门房说话。
“原来是关少侠,在下有失远迎,敞庄两位庄主就在里头,请少侠进来梳洗则个,这书信想是令师江掌门要少侠亲自交给二位庄主的,小人这就去禀报。”
那关松冷冷地道:“不敢打扰,我还有事,告辞!”
拿了信给那门房,转身就走了。
门房也是老于世故的人,见那少年脸色不善的走了,当下就把那信送了来给两兄弟。
高尊接了过来,信封上就是高氏兄弟收五个字,怔了一怔,随手撕开的封口,取出信纸:
泰山江乾致书高氏双侠:昔年大侠俞志坚舍身为国,天下无不感戴,尔等兄弟身受俞大侠数次救命大恩,竟受蒙古人收买,设计陷吾于不义,害死俞大侠于晋北,吾事后心恨不已,特于明日到尔处生死一战,我死心则无憾,诛尔兄弟而后自尽,则可厚颜见俞大侠于黄泉。
高敬看完了信对高尊道:“这是从何说起,姓江的是给猪踢了脑子么?”
高尊沉了脸:“你从昨晚我们这里给人杀了那些人再好好的想起!没有人给他撑腰,你当他真是为的给死鬼报仇么?这几年双龙山庄只怕已是树大招风了。”
高敬摇头:“纵只是我们声势过大了,那姓江的也不可能连了那件事也一同翻出来,这对他的好处简直同他所致的后果那可不是能相提并论的!”
两人坐了下来,想了好一会,眼睛一亮:“秦铁城!”
两人这一异口同声,一下就想通了,高尊道:“定是这样的,连南面的半边江山都给蒙古人拿下了,甚至文天祥都给捉了,这人自居正道侠士,在海外一定是坐不住了。只是这事他是怎么得到风声的,愚兄想不明白。”
“小弟也是如此,当年除了晋王府,那事却只有我们和地姓江的三个人呀,晋王还跟我们答应了事后灭了参与其事的那七个蒙古武士的口呀。”高敬想着想着不由大怒,“这不是明摆的了么?定是江乾那老东西给姓秦的说的!”
高尊正想说什么,却听了房上一个声音传了下来:“照打!”
隔了瓦面居然一把飞刀飞来直对了高尊的心口要害,刀来得极快,根本就来不及躲,也是高尊把那刀视若无物,只一伸手,那刀的刀尖已是给他拿在了手里,猛地一觉不对,那锋利的刀锋虽只是在他的掌心割了极小极细的口子,但他已明显觉出了自己接的是一把毒刀,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整只手掌已经全无知觉!
高尊这一惊吃得不小,右手忙接过了刀柄,拿了左手在眼前一看,这才见那细口处只一点血丝,却以那为中心一团紫淤向了周围扩散。
高敬想要上前,那给飞刀击碎的瓦片这时才落下来。
不等瓦片落地,高敬伸出右脚,接住一片,脚尖一挑,那瓦片向了发声之处直飞而起,跟着又把两人面前的茶盏当暗器打出去,这才有空去看高尊,见他脸色不对,及至看清了时,大惊失色:“大哥,你认得这是什么毒么?”
高尊没有说话,房上却传来了一处笑嘻嘻的声音:“不敢不敢,在下可不敢做你的大哥,这毒在下倒是认得的,但是在下就是不说。”
还是刚才那声音,高敬的三下回击要本就对他没什么用似的。
高敬忍不住脸一变,就要冲出去,刚一抬脚,又停了下来:“来呀,房上有贼,给我拿下了!”
一阵传令声,一群人拿了弓箭——正当了乱世,晋地上虽是元人已定了大局,但总有不少的人同蒙古作对,现下虽然两个给拥立的小皇帝都死了,连文天祥也给拿回了在大都,但地方上时不时的还有人趁乱做那些不好的只有坏人才做的那些不好的大坏事。高家备了这些弓箭就是为的对付这样的坏蛋和坏人。
高用还在山下就断了气,刚才高敬临时叫了一个亲信先管事,这时那亲信当真是新官上任,雷厉风行得不是一点点,一声令下,全庄所有的弓都到了这里,拿了梯子上得房来,却哪有一个人影?
片时间,那中毒的左手青黑肿胀,毒性都延到了腕脉以上四寸,高敬随手点了高尊左臂的穴道,不让毒发得太快,磕破放瓜果的盘子,拿了一片尖尖的戳破了他的皮肉放出毒血。
头顶一声风响,啪地又是一声,高敬立时抬头,房上的大梁上缠了一根绳子,而大梁不知什么时候给人锯得断了七八分,这下手之人当真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大梁正是将断不断,只要没有去动他,只怕那些人在上面站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有什么事,但倘有人使了力——就如现在这样飞绳子缠住了用力一扯,就——房梁一声咔,高敬顾不上吃惊,拉了高尊右手向门外便抢了出去,可怜了十七个箭手在房上突地被一把老远地方飞来的一大把菩提子打得动弹不得,随了陷塌的瓦顶落下来,当时就被巨大的梁椽檩和打得只有三个伤重的人还活着了,那三个人只是挣了几挣,就昏死过去。
两人冲出了门,向前又是两个起落,这才听到那哗拉的大响声,回头时,才见得尘土扬起,两人吃了一惊,高敬却从怀里拿了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大哥,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