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珺,陪我一晚。
夏若珺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她也不会故意浪费时间说:“哥,我每天都陪着你啊。”
那种小把戏真的没有意义。
这是一句某种交易的开头语,甲方和乙方为了某一件事各求所需,没有爱,只有冷漠的距离。
而他,把她当作什么?
夏若珺震惊地看着他,水眸瞬间瞪大,芙蓉般的脸上一片死寂的白。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句话可以从林圣哲嘴里说出,更不敢相信这是他对自己说的。
她觉得是自己没听清,想问:“哥哥,你说什么?”
可从他的表情来看,自己没有听错。
他俊逸的五官同样染上一层冰冷,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像是黑色漩涡要把人卷进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冷眸中有一丝隐藏着的痛,夏若珺心头揪了一下,脑中恢复一些理智,才明白过来。
她从未见过林圣哲失去理智到如此幼稚的地步,如此不高明的试探,一不小心就会两败俱伤。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眶有些红:“哥,若我说同意呢?”
果然,林圣哲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凝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双眼中倏然出现一片猩红,恐怖至极。
夏若珺停顿两秒继续说:“你会暴怒,你会觉得我为了别的男人甘愿牺牲如此之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了解我?你在试探我能为彭淳做到哪种地步是么?”
林圣哲眼底的猩红慢慢抑制住,只是脸色仍旧不好,胃中的痛楚不减反增,他微微直起身都疼出一身汗,紧蹙眉头,以更深的怒意掩饰痛楚,陈述道:“你第一次为了别人的事情找我帮忙。”
她第一次为了别人找他帮忙,她通透的看出他那句卑鄙之言背后的意图。
他知道——她必定明白,兰庭这件事上远洋国际带头撤资是因为她和彭淳交往,忤逆了彭父。
兰庭若是能闯过这一劫,以后业绩定会再上一层楼,而彭淳同时也证明了自己,他并不是一个靠着父亲才能生存的儿子,这对他或者是他们,简直太重要了。
他被盛怒激得失去理智,冷静下来之后的确觉得这句话欠考虑,又或者说,因为失去理智才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看到夏若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帮他,不单单只是因为我和他交往,当然也是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哥,我若是和其他人交往,兰庭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依旧会来找你。”
“……”
她脸色平静地让人心惊,谈论公事般说着:“换个方式说,我来找你,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努力过了,至少我心底对他的愧疚会少一些。”
林圣哲眸中的光泽渐渐回温,他恍然发现,他的珺珺长大了。
她只是试一试,他能同意固然是好,若无法与兰庭合作她也不会怪他。其实也不只是他,她现在只是把他当作生意上的一个伙伴,换做是别人,她同样是这个想法。
兰庭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也是为了自己找一个安慰,所以才来找看似机会最大的林圣哲。
因为不爱,才能如此理智,因为本没有那么在乎,才能分辨出他恶言相向背后的用意。
林圣哲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胃口更痛,脸色苍白地对她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走向那个舒适宽大的沙发。
夏若珺看他脸色像是胃病复发,说好不再气他,可是自己好像还是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是她的错,她不该让哥哥为难才对。
她赶忙跑过去搀扶他。
他淡漠地看了眼她,任由她扶着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工作吧。”
夏若珺的手还放在他的胳膊上,微微一僵,站直身子,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真当我只是来找你帮兰庭,对你身体的关心只是假情假意?”
林圣哲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那一瞬间,夏若珺忽然觉得天空出现一丝裂缝,她嗓音中透着不可置信和微微的不解:“哥,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她看到林圣哲半眯起眼,却仍旧不言,似是想让她赶紧离开,她这才恍然明白,他还是不愿意把脆弱暴露在她面前。
都说男人像孩子,一向稳重的林圣哲,孩子气起来她也是招架不了,可她心疼,根本无法弃他而去,她向旁边挪了两步,在他面前蹲下来:“药呢?”
她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微微变化,气息似乎重了一些。
夏若珺把手轻轻覆在他的腿上,有和好的意味,他这才把头扭过来,眸中的情绪意味不明,专注地看着她。
她又问了一遍:“药呢?”
他恍然明白她的意图,心中震撼不已,他没想到自己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以后,她还愿意留下来陪着自己。
“兰庭如今这般模样,你不回去工作?”不怕受人把柄?哪怕在和彭淳恋爱,那她也是兰庭的员工。
熟料她一副惊讶地表情,水眸晶亮的看着他:“我就是在工作啊。”她坐到他身边,“我在为兰庭拉拢生意伙伴啊,景盛的林总生病了,我留下来照顾犯什么错了?再说了,林总是我的客户,我们的合约还未到期,我照顾客户难道不是工作吗?我这是再打感情牌,为兰庭的信誉加分呢!”
她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模样,似乎真把照顾他当作一份工作,倒也说得有理有据。
可他又明白,这是她编出来的最能说服他留下来照顾他的理由。他妥协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心里仍旧不好受,可是也默许了。
能跟她好好相处,就够了。
夏若珺果然如面对客户一般公事化地说:“林总是兰庭想要合作的最主要的客户,保重身体是重中之重,请问林总如此强硬地出院,如今旧疾复发,可为自己留了后路?”
林圣哲始终沉默,黑曜石般的双眼灼亮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脸色也好看一些。
夏若珺知道他不再那么生气,才松了一口气,问:“哥,景盛……已就这样了,你就别再让自己劳累了。我们好好养养身体好不好?”
这是她今天最真心关心他的一句话,林圣哲面试稍霁,他的珺珺还不知道他早已另有打算。
林圣哲想要伸手拥抱她,他坚硬的心总会被她的温柔和妥协催化得柔软起来,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那轻微的力量和额间的汗都透露着他不舒服的信息,夏若珺扶着他的胳膊,想要拉着他站起来:“许岩明明给你开了三天的点滴,哥,让我好好照顾你两天,我们回医院好不好?”
她眼眸中的担忧真切,波光婉转,长长的睫毛颤颤的,像是羽毛刷在他心上痒痒的,是别人给不了心安与悸动。
纵使他能看透一切,也看不出夏若珺此刻对他的心疼,不仅是因为他生病的痛苦,还有一丝怜惜。
她无所不能的哥哥的恋爱对象居然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男朋友生病,而楚琦珺根本不闻不问,夏若珺真是对她的印象糟糕透了。
她刚刚进来时,看到楚琦珺和魏楠言笑晏晏的模样是什么情况?怎么看都觉得那两个人之间有暧昧的情愫横生,那个楚琦珺难道不知道魏楠哥和芳婷姐感情很好吗?自己的正牌男友在一旁,她居然去和男友的朋友相谈甚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夏若珺的这些想法只是一瞬而过,并未深究,同时也就并未在眼底流出,林圣哲自然是没发现,听着她软软的声音还带着请求的滋味,他没有办法不投降。
林圣哲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对自己总是对她投降而无奈,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总之他被夏若珺拉起来,而后缓声道:“哥哥最近一直在做错事。”
自从得知她和彭淳交往后,自己的理智一点点瓦解,对她的攻击性也强了些,林圣哲闭了下眼,面对夏若珺的时候他没有信心,这些自卑的情绪居然让他显得如此懦弱。
夏若珺——这是他的软肋,似乎注定跟随他一生了。
而他的软肋竟然脉脉地回视他,说:“我不也是嘛,所以谁也别怪谁。”
太阳依旧热烈,夏若珺扶着林圣哲走出这家私人会馆的时候,卢鸿正在楼下等着他们,一路奔驰向医院,病房门口,许岩安静地站在那里,卢鸿打开门,林圣哲率先而进,跟在后面的夏若珺意识到许岩似乎有话对她说,停顿了一下,便看他那张总是带着官方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笑意与欣慰,悄声对她说:“他只听你的话。”
夏若珺被这句话惊住,而后脊背上冒出一丝薄汗,他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句话有一些别扭呢?
林圣哲扭过头看她,她才惊觉自己应该跟上他的步伐。
许岩的话在她心底激起一点点小的涟漪,尽管她再不喜欢楚琦珺,可人家却是哥哥的正牌女友。
妹妹照顾哥哥固然天经地义,可是在女朋友面前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夏若珺咬了咬唇,抬眼对准备更换病服的林圣哲说:“和琦珺姐说一声,我这两天照顾你,免得到时她误会。”
林圣哲还是那副挺拔俊逸模样,侧过身看她,眸色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是自然而然地问:“误会什么?”
夏若珺怔忪。
是啊,误会什么呢?妹妹照顾哥哥,尽管没有女朋友来的理直气壮,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这是在……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