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黑暗,被荒芜了千年的虚妄所包围。血液与肉块想要冲出皮肤的束缚,以填补那无尽空虚的内心世界,就连表皮也像泡了十几天的水,发胀得随时都会裂开。
——这就是我的内心?
……绝对不是。
——这是执法者的内心。
……这里是执法者的躯体?
——不可能!
……这里是夏魁的躯体。
它本就是他的躯体!在原主人失去另一个身体之后,它没理由拒绝最本能的机制——为主体的死亡延续生命。更何况主体在消失之前,还亲自把自己的存在注入它的心脏。
葵葵子真正的主人是夏魁,鸠占鹊巢的才是执法者。
但奔赴到自己躯体的夏魁,所遇到的竟是一片虚无,阴暗得几乎把他榨出汁来空虚——就如同宇航服在真空的宇宙中破掉的宇航员一般难受。
仿佛血管中的鲜血、膀胱里的水、细胞核与细胞液、骨髓里的髓质、肺泡里的空气……都想要争相恐后的挤出身体。
**者来到这样的地方一定会心满意足,这里是得到孤独的恩宠让心灵沉浸在平静的场所。毕竟虚无里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人们不用带着眼罩和耳塞才能入睡,大可以安稳长眠于此。正因为连一丝光线都没有,所以黑暗才取代了透明。
时间和空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执法者的内心世界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这里不存在东南西北的方向,此处是万事皆休的“无”之场所。它必然经历过悠久的岁月才会显得如此寂寞,它必须连一秒都没度过才得以为续。
夏魁被囚禁在无尽广阔的阴暗里,仿佛与外面的世界断绝了所有关系。他无法分辨出自己在这走了多长时间,片刻?还是千年?
他分辨不出方向,判断不出自己是否回到原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在这个世界,连“走”的概念也变得如此模糊。
他的探索充满了——挫折和屈辱,一路上还要忍受快要撕裂般的痛苦,似乎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想要离他而去。
——啊,是吗,原来被执法者附身是这种感觉啊。
他的想法刚从脑袋里冒出来,立即又被周围的虚空抽了出去。
——战国和滑瓢也是这样被囚禁着的吗?
不止是“身体”,就连精神、想法和思维,全都遭到无情的拉扯。
——他们……应该是被同化了吧。
呆得时间久了,必然会被同化,虚无也因此增添了一丝烦恼。
——真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遭遇这样的痛苦。
新出现的思想跟不上拉扯的速度,连以前的记忆也开始慢慢被拉扯出精神体。
——我也快顶不住了啊……
……
——还不能放弃……
……
——此身之空虚,不足以让它同化,所以才会变得那么木讷的不是吗?
……
——咦?同化——分解……
同化——
分解——
——分解
分解——
同化——
分解——同化!
就在漫长的希望逐渐演化成绝望的时刻,夏魁的精神中反复念叨着同样一个词,竭尽全力保证它不消失的基础上增加自己的思考。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无穷……
念及至此,夏魁索Xing放开了部分执着,让身体裂成好几个肉团,这些肉团又拼死聚集在一起。他们艰难的凝聚成形体,一个、两个、三个…小小的如同芭比娃娃般玲珑。
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是谁?”说出这话的小人像是被吸走了营养,瞬间缩小了一圈。
“我是夏魁!”另一个小人的自言自语让它恢复了原状。
“我是男孩。”
“是大男子汉。”
“是夏葵夏尔隆!”
“我是夏葵!”
“我是撒恩弗劳尔!”
“我是八卦拳葵葵子!”
“我是像葵花一样灿烂的男子汉!”
……
……
一个问题引出了无数答案,这些回答让它们的精神迅速丰富起来,小人迅速长高了几十厘米。
“我有爸爸妈妈。”
“我的爸是八卦拳一郎。”
“不对,应该是夏天翔!”
“你们都错,海格夏尔隆才是我爸爸,可有钱了!”
“海格才是我爸爸!”
“他是我爸爸,不是你们的!”
……
……
他们的思维从最初的自我定义,逐渐演化成了对问题的讨论,并且非常现实的加入了拜金主义。
“我们现在到底要做什么?”
“让我想想……”
“分裂,是了,就是分裂!”
“虚无是虚无。”
“我们是存在。”
一根头发、一个细胞、一颗细胞核、一点精神……现实世界的规则中不允许克隆,一个人的身份亦即此人的“存在”就只有一份。夏魁的存在也受到规则的影响,在世界上只要有完整的他,那么这个存在就会达到饱和。
但黑暗里没有规则,这里连规则的概念都没有。世界上不会有两片相同树叶的规则在这里被颠覆,同种形态、同样思想、连精神也一般无二的夏魁们可以无限制生成。
这本就是他所惯用的伎俩。只是初次遇到这种万籁俱静的世界,实在难以一瞬间想出应对的方法。随后便是虚无对精神和思想层面上的剥夺,思维逐渐贫乏的他,差点就陷入了必死的境地。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由于夏魁守住自己的存在,并在自己身体的基础上凝练出更多的精神。世界上万物都遵循着守恒的原则,但他此时的情况却不同,不只是守恒定律不存在,光是人类无穷无尽不知从哪诞生的精神——
那个属于神秘学研究的大学课题,就足以直接无视众多定律来创造奇迹。
所以人类精神的诞生和繁衍,此时此刻,正在夏魁的努力中活灵活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葵葵子的内心已经被夏魁占据,他们所聚集的地方形成了地面。这是众多精神聚集后的思维具现。他们的思想作为“存在”填充了虚无,为葵葵子空虚的内心用色彩绘出了一副画卷。
天空、树木、房屋、马路、汽车,这里以现有的夏魁们建立了规则,位于存在之地的夏魁已经无法再分裂。但存在之地与不存在之地的边缘,拥挤在那的夏魁仍在扩充着自己的存在。
他们是精神,这场精神之战,以存在和繁衍赢得了胜机。
在无穷无尽的繁衍下,可以说是得了严重精神分裂的夏魁,成功的找到了葵葵子内心世界的边界。
那里,有一个穿着黑袍,背着死神镰刀的怪人。他正是在地球抢夺康伯的灵魂水晶石,还把夏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执法者!由他所赐予的那种屈辱感,夏魁如今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不过执法者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怎么好,他空洞的大毡帽的深处,像毫无声息的死灵……或者是更玄妙的东西。
“你丫的混蛋,今天不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其中一个夏魁,大概是刚经历父母死亡的夏魁,亦或者是回想到艾莉儿和海格被压成肉酱的夏魁。
暴怒的拎上了执法者的袍口。
“别冲动!”另一个想要阻止,可惜晚了一步。
那个拎执法者袖口的夏魁,立刻被吸入了毡帽下的黑暗里。
“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来沉默执法者突然狂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竟给我这么好的系统,那就请你——去——死——吧!”
夏魁们全部戒备,但对于拥有无之力的执法者来说,任何攻击防御都起不到作用。他每走一步都令土地沙化、空间崩溃,在身后留下一片虚无。
“糟~~糕~~”夏魁们顿时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如今最好的状况就是僵持,最差的状况,莫过于被有智慧的执法者所灭杀,想要主动压制夏魁的分裂绝非难事。
执法者虚无化的不受任何攻击,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把夏魁们逼得退无可退,他轻易就灭杀了一个夏魁。
执法者的强悍让人联想到了狮子和兔子,深陷的毡帽深处的目光直盯着夏魁。这目光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即使是夏魁也受不了这偏执的目光——它冷酷、高傲、坚定。
执法者杀死一个夏魁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用手掠开头上那很夸张黑色大毡帽,说道:“哟,你们好。”
毡帽拿开后出现的,竟是一张精致迷人的脸,那是属于夏魁的脸。
“你这是?”夏魁们一瞬间做出了数万种设想。其中接近真相的有很多,最易懂的便是:执法者是硬件设备,它拥有自己的CPU,可以执行一些固定在磁盘上的指令,但只要在寄生后得到系统——别人的思考回路,才能做出接近正常人的行为。
“‘我’是执法者,任务是杀死违法者,刚才任务已经执行完毕。”装出一副面无表情,一脸僵硬的样子,执法者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的主子是谁,躲在什么地方?”夏魁们急切的追问道。
“很抱歉,因为规则,我只能说到这里,况且‘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并没有真正杀死我,真名有漏洞可以钻是不是?快告诉我啊,难道你和我不是一条路的吗!?”
“你的情绪有点激动。”执法者无情德贬低情绪波动甚大的夏魁,紧接着说道:“蠢货,任务已完成,我得立刻离开此世,另外,下一次你见到的不一定是我了,‘我’不能带着思想返回总部,不过我会尽力活下来的,我将比你跟有机会接触到凶手。”
每次执法者降临都会迅速打败敌人,或是被夏魁这样的人迅速打死,所以一直未有像这次把精神融合得那么完全的情况。作为被系统严格规定到一分一秒的‘机械’,他无法在规则之下说出更多的话。但身为夏魁,他必将为自己的夙愿而努力抗争。
“别走,快告诉我啊!”
执法者把无奈的目光转投向朝他抓来的夏魁。
“一言难尽。”执法者最后回答道。
只见他变成虚无,渐渐淡出了内心世界,他悄悄的走正如他悄悄地来,只留下一大团带不回总部的虚无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