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声音,躺在病床上无法入眠的夏菊,在看腻了的月光下缓缓转过头来。
“哥哥。”她对夏魁的到来并不感到惊奇。因为在她想来这是理所当然,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只要她哥哥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想法,离目标实现也仅是时间和时机的问题而已。
“小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房间是敞亮的房间,夏菊也没被当成极度危险的重犯锁在床上,但夏魁脸上的表情仍然忿忿不平。很显然,他在为妹妹的健康状态而生气,本来饱满的脸颊由于警察的照顾不周,瘦得连颧骨都凸了出来。双眼下是浓重的眼袋,更别提精神状态有多差了。
“不是的……”她为警察辩护说。
夏魁没等她说完就接过话来说道:“不是你干的吧,为什么要撒谎呢?你根本做不到那种事,你的身体虚弱得就像兔子,就算给你装上獠牙也无法成为能咬伤别人的肉食动物。”
“我没有说谎,就是我做的,老妈说过跟别人撒谎是不行的……”夏菊说道。
并且她深深认为如此,医生说她能活着的年岁不多,所以她从来没触犯过清规戒律。妄言、杀生、贪意、Yin意……为了能上天堂,为了不受惩罚,为了不连累下一世的家人。
正如夏魁所说,菊是个连肉都没吃过的草食系女子。
“……”夏魁沉默下来,如果她不是说谎,那么……
“……”他的同胞妹妹也跟着他沉默,直到他从新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能跟我说说那天的情况吗?我去上学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你要巨细不漏的全部说给我听。”夏魁始终不相信妹妹是残杀父母的凶手,于是恨铁不成钢地勒令她说到,以期能在其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起初我也记不清楚……”菊妹妹巍危地说道。
“记不清楚就不要随便承认啊!”夏魁的语气不受控制的重了些。
“不能说谎的!”夏菊同样回了一句,接着又唯唯诺诺地说道:“后来……我记起来了。”
“……”夏魁不打算打搅她,听之任之,等待妹妹说出下文。
“那天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发了点小烧,身子只是有点乏力,老妈来叫我起床时就发现了异样。为了今年能让我完成从高中毕业的梦想,老妈就去拜托你替我上学,顺便还让我帮着收集老哥的‘成长照’……幸好……幸好那天老哥没呆在家里,否则……否则的话就和爸妈一起,被我……被我……”夏菊隐隐有些要抽泣的样子,她的眼袋只怕也是这么来的。
“小菊!坚强点,不是你干的。”夏魁怕她哭坏了眼睛,同时也为了节省时间,以免等到警察回来都没弄出个头绪,便对妹妹劝慰和催促道:“坚强点,再回忆一次,把你跟警察说的,再跟我说一次。”
“等你出了门,老妈就跟我一起分享你的成长照。大概是Chun末夏初气温变化大的缘故吧,晚上觉得很冷,早上又渐渐热起来。我呆在被子里觉得越累越热,但空调和风扇是绝对不能开的,对待发烧本来就应当如此……然而,我却在被单里昏了过去,我想‘房间里的空气应该没那么热才对啊……老哥和老妈都没觉得热。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像被火烧一样?会感觉到这种异常的热,我想——我应该是快要死了吧……’”
“笨蛋!”夏魁站在床边骂道:“你是笨蛋吗,你~”
(不是说老人和病人在临终前几天都会知道自己的死期吗?这大概就是死亡的预兆了,病人会在昏迷一段时间养精蓄锐,之后就会变得神采奕奕的醒来。):夏菊当时想:如果还能醒来的话,要好好的跟爸妈和老哥道谢才行,我要跟他们说……
“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照顾,照顾我这个只会吃只会用只会增加家庭负担,临到最后还只能留给你们伤心的笨蛋小菊。谢谢你们,妈妈爸爸……”她坐在床边深深的鞠了个躬:“谢谢你,老哥。”
“笨蛋笨蛋,不要说这些啊!”夏魁把手藏在背后,几次想要把妹妹拥到怀里,可始终都无法把裹着石膏和绷带的手拿出来。
——即使是那些在动漫和里才会现的死亡flag,在现实中也不要随便说出来啊!
夏魁很少有迷信的时候,但对于动漫方面的禁忌理论,则可以称他为忠实的信徒。
“我只是在陈诉当时的情况而已……”由于哥哥对她所说的话做出的报羞表现,使得她自己也尴尬辩解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当我醒来的时候,觉得终于凉快了,或者说是刺骨的冰冷?就算在楼上我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我发现我所睡的地方不是在床上,而是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在那里,血染红了我的睡裙,风扇忽悠悠的吹着凉风,电视明暗的闪出电车事故的新闻,接连不断的车祸和死亡新闻让我感到心慌。我想要找老妈,她就坐在沙发上……没有了头。本该在九点钟上班的老爸,他靠在茶几边,肚子却向两边翻开……”
“得了,不要说了!”
——你杀死了你的家人。
恶灵们不急不徐的折磨着他,虚幻的躯体在他身上缠绕。房间里微弱的灯光让这些恶灵难以辨识,简直就像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幻象一般。然而这些虚无的东西却振振有词,在静谧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你杀死了所有的家人。
——不祥之人。
——被诅咒者。
恶灵门发出厌恶、嘲笑、悲哀的声音,如今似乎又从新萦绕在他耳边。
——梦里杀死所有亲人的我……
——实在太好了……
——不是我杀的……
“……内脏与红色条状物纠缠在一起;我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气,害怕得不能动弹的我,看到防盗门上有一个黑影,他似乎就在我身后,手上还拿着刀。我害怕极了,向玄关冲去,就在我要快要够到门把手时,一把染血的柴刀出现在我面前……”夏菊继续陈述。
——正因为不是我杀的……所以,妹妹……妹妹才得以活下来,。
“停!不要说!”夏魁几乎用喊话的声音说道!
“它就在我手上!哥哥,你知道吗?!那把刀就在我手上!”妹妹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像是录音机里坏掉的扬声器。
——妹妹活了下来。
——但本该由我来承担的痛苦,现在却堆叠到了她身上……
“够了,够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夏魁跪在病床边,抱着失神的妹妹。
“……我们家的门是锁着的,窗口是打不开的防盗窗。”
——门不是你从里面锁上的……
——杀死父母的也不是你……
“不是你做的,相信我。”为了让妹妹的精神好起来,夏魁撒了个善意的小谎,“这只是梦,我也做过同样的梦,你只是把梦和现实混淆的糊涂虫。”
——离家的菊是睡不着的,九天九夜,都是体力不支昏过去的对吧?昏迷不是睡觉,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梦?”夏菊求证到。
她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但同时,也对如此真实的梦境而疑惑。
“是啊,你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你认为你老哥会在没必要的时候打扮成这样吗?”
雪白的长发,细细的眉毛,薄薄的樱唇,神仙似的美人。
“可是你手上的石膏。”夏菊向两边同时伸出手,捏了捏哥哥完好的上臂,以及他粉碎Xing骨折的下臂。
“所以才说是梦啊,你老哥什么时候被人揍过?从来都是我揍人家的嘛!”夏魁向妹妹扬起了最灿烂的笑容。
就如同——朝向太阳的葵花一般灿烂!
“你的头发……”菊摸上了夏魁的头发,感觉并非虚假之物,就她所知的哥哥并没留有这样一头长发,“哇~呜~摸起来好滑哦,果然是梦吗……”
他的头发如此惊异剔透,像雪一样华润,如冰一般清凉。
(是真实的头发,原来,真的是梦啊……)九天九夜没有如此轻松过的夏菊连连打了两个哈欠:“呜~哇,呜~哇~”
“困了吧,睡吧,好好睡一觉吧,有我陪着你就不会做噩梦……”夏魁把她轻轻放倒到床上,在她额头上送了个晚安吻。
“嗯。”夏菊答应道,闭上眼睛前,还央求了一件事:“梦里的老哥,能帮我长手歌吗?就像以前一样……”
妹妹的请求能拒绝吗?
即使被警察发现,夏魁觉得也无所谓,该了解到的事情他已经了解到了。现在,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他唯一的妹妹更重要。
根本无需酝酿情绪,他的感情,已由心头溢到喉头。
“即使我们现在如此迫近黑暗
“我依然会跟你起誓永不分离
“无论我们相隔多么遥远
“你我的心都永远在一起
“用我们与生俱来的羁绊
“我将平复你所有的悲伤
在他张嘴的一刹那,清新的旋律带着他的爱,从温淡的心田流向空气。没有考虑什么音调,纯粹的,用他最美的发音,唱出舒服之极的安眠曲。
曲子从病室流出,一段华丽而平和的,犹如锦缎一样光滑柔顺的歌声在医院响起。歌声具有强烈的穿透力,从一个病室传到另一个病室,又通过各个病室传到了回廊、穿越空地、深入地下停车场。
任谁也弄不清这首美丽的歌来自哪个房间。
“只为你
“我活在这世上
“什么也不要想
“什么也不用做
“你将平复我所有的悲伤
“只为我
“睡吧,睡吧……
一曲唱毕,夏魁亦是沉浸于自己的歌中无法自拔,半卧在床边与妹妹一同沉沉睡去。
他的歌声使整个医院骚动起来。碰巧住院的几个老音乐家;躺在贵宾室里的个把人物;送亲属来的导演或是别的什么……开始纷纷需找这位不知名的歌姬。
要知道,这是清唱…
“…这是清唱啊!快给我找出这个人来,我不管她长什么样,在我的培养下,她绝对能踏上维也纳的歌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