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姐……菊姐……
隐约传来的呼叫声微不可闻,由彼方绵延接近,又随清风拂袖而去,反反复复地喊着、呼唤着。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往何方?
菊姐……菊姐……
声音由远及近,从彼方到此方,意识渐远渐弱的远方,不断接近,陌生却又熟悉的呼唤。
——呼唤我的是谁?你从哪里来?去往何方?
人生意义的命题,无边无际的蔓延,无意义的深远,令人丝毫无法安心。
“菊姐……菊姐……”
夏魁仿如时间洪流中的一叶扁舟,不断地摇晃着,直到他恍然醒来。陌生的称呼,陌生的声音,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同学……
十年时间让他仿若隔世,大脑有些不清醒,恍恍惚惚、晕晕沉沉。
陌生而又熟悉的教室告诉他,他刚才做了一个悠远的梦。
“梦……”他喃喃道。
“梦?”他名义上的同桌——琳雨,递过一张纸巾,问道:“做了什么梦?哭成这样……”
“哭?”
他用指背拭了一下脸颊。
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
眼泪不断下落,形成两道川流。
那个“梦”仍然记忆犹新。
最后的最后,他砸爆了战国元帅的脑袋,而变异的战国则用锐利的恶魔尾巴把他切成上下两半,两人皆是同归于尽。他依稀记得,战国被他打败的那一刻,天空、大气、地面和海洋,仿佛被打碎的镜子,世界变成了无数镜片,然后大镜片又裂成了小镜片。接着它们又碎成晶莹的粉尘,如同天外璀璨的星河,但那是用整个世界的破灭换而来的美丽。
——梦里的世界…
…真的是梦吗?它如此真实。
夏魁把悬在腿上的漫画书推进抽屉,接过琳雨递过来的纸巾,回答道:“一个美梦。”
正当他擦拭脸颊,跟琳雨说话的时候,突然感到头上有股气流,以一种要将他压扁的气势泄下。
“夏菊!”
夏魁的妹妹夏菊就读的是市内一所普通高中,因为就读哪所学校是按照地域分配的,所以夏魁和夏菊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不过这所学校除了师资平庸之外,并没有什么令人特别厌恶的地方。
相比于成绩不佳、身体不好的妹妹,夏魁正好与之相反,成绩优秀、运动全能的他,自考高考之后便与无法毕业的妹妹分开。而妹妹由于生病的关系,在学校读书的学时总是少于2/3,导致三年多来连高中毕业证书都得不到。
妹妹读的不是复读班,她没想要考上大学,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要领个高中毕业证而已。高强度复习的复读班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所以这三年来她都一直在普通高三班中留级。为了帮妹妹得到毕业证,夏魁装扮成妹妹的样子,代替不能下床的妹妹来补完今年的学时。
但是他睡着了,而且从第一节课睡到了第四节课。不过前三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他没被老师叫醒,实际上他也叫不醒。高中三年级的班主任在这所学校都是稳坐制的,一连当了夏菊三年班主任的语文老师,当然不会为难一个一直生活在病痛中的可怜少女。
只是教第四节课的英语老师,是别班来新调来的代课老师。
“睡够了没有?你,站起来听课。”她边说边用英语课本敲夏魁的桌子。“高三学生打瞌睡我可以理解,可我还是头一次发现有人在还没上课就已经睡得这么舒服的!你来学校是做什么的?要睡觉的话就回家去睡?不喜欢上课的话,不用来也无所谓啊!”
“……对不起。”夏魁轻声道歉。
英语老师用继续用她的课本一角敲着桌子。
“把你的英语课本找出来,把第七十九页的内容读一遍。”
英语老师的下马威让学生们目瞪口呆。
夏菊在课堂上想伏台就伏台,想休息就休息这是班主任允许的。平时经常因病请假也是常有的事,尽管她是个比他们大三岁多的“学姐”,同学们倒也和她合得来。特别是作业和考试题目,作为万年三年级生的她,拥有着丰富的三年级月考知识。
至少在高三考试这一块,夏菊是个月考达人,大多数的老师对她的评价都不错,唯独这位新老师大概还不认识她,所以选错了立威对象。
“夏菊”站起来后,同学们便发现她哭了,还以为是被马慧珍弄哭的,正想帮“她”求求情。
然而夏魁却拿起了“同桌”琳雨的英语书翻开。
“连书都要借别人的,你读的是什么书?!”马慧珍刻薄地说道。
夏魁什么话也没说,照着书本念道:“Capuletsaid:Mass,and
wellsaid;amerrywhoreson,ha!Thoushaltbelogger-head。Goodfaith,thisday.Thecountywillbeherewith
musicstraight,Forsohesaidhewould:Ihearhimnear.”
(凯普莱特说:嘿,倒说得有理,这个淘气的小杂种!嗳哟!天已经亮了;伯爵就要带着乐工来了,他说过的。我听见他已经走近了。)
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泪水扑簌扑簌的落在书页上,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下来。书页上的字变得模糊,亦或是他的视线一直被泪水模糊着,就连老师的脸都无法看清,毋宁说看清楚书上的字了。
啪,夏魁干脆合上书本,他在大学文艺晚会曾饰演过里面的角色。当时他为了体会局中人的感情而背下整个剧本,虽然不是本职专业,但要饰演一个合格的戏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不会读了吗!”与其说马慧珍是用嘴巴说话,不如说她是用鼻孔在说话。
夏魁没有理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背道:“Nurse!--wife!--what,ho!--what,nurse,I
say!”
(奶妈!妻子!喂,喂!喂,奶妈呢?)
“Go,wakenJuliet;goandtrimherup;I‘llgoandchat
withParis:--hie,makehaste,Makehaste;thebridegroomheiscomealready:
Makehaste,Isay.”
(快去叫朱丽叶起来,把她打扮打扮;我要去跟帕里斯谈天去了。快去,快去,赶紧点儿;新郎已经来了;赶紧点儿!)
“Nurse:Mistress!--what,mistress!--Juliet!--fast,
Iwarranther,she:--Why,lamb!--why,lady!--fie,youslug-abed!--Why,love,I
say!--madam!sweetheart!--why,bride!--What,notaword?--youtakeyour
pennyworthsnow;Sleepforaweek;forthenextnight,Iwarrant,TheCounty
ParishathsetuphisrestThatyoushallrestbutlittle.--Godforgiveme!
Marry,andamen,howsoundissheasleep!Ineedsmustwakeher.--Madam,madam,
madam!--Ay,letthecountytakeyouinyourbed;He‘llfrightyouup,i‘
faith.--Willitnotbe?What,dress‘d!andinyourclothes!anddownagain!I
mustneedswakeyou.--lady!lady!lady!--Alas,alas!--Help,help!Mylady‘s
dead!”
(乳媪:小姐!喂,小姐!朱丽叶!她准是睡熟了。喂,小羊!喂,小姐!哼,你这懒丫头!喂,亲亲!小姐!心肝!喂,新娘!怎么!一声也不响?现在尽你睡去,尽你睡一个星期;到今天晚上,帕里斯伯爵可不让你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儿了。上帝饶恕我,阿门,她睡得多熟!我必须叫她醒来。小姐!小姐!小姐!好,让那伯爵自己到你床上来吧,那时你可要吓得跳起来了,是不是?怎么!衣服都穿好了,又重新睡下去吗?我必须把你叫醒。小姐!小姐!小姐!嗳哟!嗳哟!救命!救命!我的小姐死了!)
(居然背下来了!)英语老师吃惊的想到。
她自己也就仅限于“读”,她学过、读过、备课过,可从来没想过要去背下这片课文。
“……Thensheiswell,andnothingcanbeill:Herbody
sleepsin
monument.”
(……那么她是安好的,什么都是好好的;她的身体长眠在坟茔里。)
夏魁读到这里,一道悠久的思绪在他脑中闪过,那个恍隔十年的可怕梦境!
“Imustgohome!”
(我要回家!)
夏魁甩开凳子,在师生讶异的目光中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