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杜鹃儿一声尖叫,沈蓉蓉应声倒下,人群里有个戴黑帷幔的男子,手法快捷,刺中沈蓉蓉的腹部。
  人群大乱,圆圆从后院奔出。
  沈蓉蓉腹部血如泉注,杜鹏快速地将她抱至后院厢房。
  屋子里唯有三人,杜鹃儿去找郎中了。
  沈蓉蓉带血的鲜手轻轻地抚捧着杜鹏的脸:“能死在你怀里,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她苦笑着,都说人在临死前会想起此生最大憾事,最大乐事……所有之最都会在脑中浮现。沈蓉蓉本姓申,六岁时因为家境贫寒,父亲养不了那么多孩子,上面是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妹,无奈之下她被送到了远亲沈家。说是表小姐,实则是沈氏傻公子的未婚妻。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她初遇杜鹏,立即被他的英俊所吸引。
  “蓉蓉……”杜鹏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为了她,他执意不肯娶别人为妻。他总以为蓉蓉是沈家的女儿,直到后来才知道她非沈家女而是沈家妇。
  “鹏哥,那个孩子还在人世。只是被我送进了寺庙,算起来他如今已有七岁了……”她从怀中掏出半枚玉佩:“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能嫁给你呢?在你之前……我……”
  在遇见杜鹏之前,她已经被沈家人玷污了,自己的未婚夫是傻子,可是公公沈大老爷却是出名的色魔,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沈大老爷闯入她的闺房,侍女在前院讷凉,他毫无羞耻地强占了她。随后,他总会找各种借口将院里的丫头支开,然后大摇大摆地一次又一次地强占她。有一次被她的傻子未婚夫瞧见,他竟然像个先生,将如何与女人云雨之事交与儿子……那是她的恶梦,也是她心中最大的耻辱。
  为了报仇,她发誓绝不会为沈家生孩子。明明是杜鹏的孩子,可她却说是沈大老爷,老头子不得不将她送到乡下临产。
  孩子出生了,她却得到一个消息:杜鹏在新婚前夕失踪了。杜鹏,她今生唯一爱过的男子。她深知,自己配不他。
  为了摆脱公公、丈夫的凌辱,她不得不谎称自己怀有身孕,不久之后竟然被劫持到西金国,还意外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子。她们又可以在一起,周围却是监视的眼睛,逼着他们织锦。
  相处两年来,他们彼此深爱,常借研究织锦为名,偷偷地在一起。若不是被四公主闯见醋意大发,竟将她送与大皇子为侍妾。
  “蓉蓉,蓉蓉……”他痛苦地呼唤着她的名。
  她的手缓缓的垂下,带着一生的屈辱,满心的愧意离开人世。大皇子对女人尤其残暴,她也没少受他的折磨,几次想死,每每想到杜鹏却艰难地支持。
  圆圆怔在门口:他们竟然是情侣。也突然明白杜鹏为何要逃婚,而沈蓉蓉为何嫁傻子为妻。他们竟然有孩子,已经七岁。
  “是沈家人干的,是沈家人干的……”杜鹏重复着,他决不会就此放沈家,要用自己的方式打击他们沈家的生意。
  早有人满大街地寻找那顶帷帽男子,拥挤的人群,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
  杜鹃儿去了四驸马府陪伴兄长,她早就知道兄长与沈蓉蓉之间的事。后来她告诉圆圆:那年去绵州,她也在哥哥身边,那时候的沈蓉蓉风华绝代,婀娜多姿,杜鹏立即就被她吸引。两人眉目传情,鹃儿还成了信使,来回替二人传递消息。整个过程她记忆犹新,直到来到西金国,见到沈蓉蓉,她知道蓉蓉竟然是沈家的媳妇。杜鹏很爱蓉蓉,爱得刻骨铭心,想必蓉蓉也是如此,才会委身大皇子,只为保全杜鹏的性命。
  “我要回去!”杜鹃儿道,当二哥把沈家霞锦的染色秘方告诉她时,她归心如箭,是的,她一定要回去。
  “鹃儿!”小翠怒火燃烧:小姐都还没离开呢,她竟然就想走了。
  “二哥已经替我找到送香锦去南木国的镖局,有他们照顾我会平安回到丝州。”二哥说得没错,这些皇子个个垂涎欲滴,小姐一生注定了坎坷不断,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受到牵连。为了杜家云锦,鹃儿必须尽早离开西金国。“小姐,你让我走吧。回到南木国,我还要替小姐打探英王府的消息。小姐对鹃儿恩同再造,鹃儿一日也不敢忘,请你放我离开吧?”
  “碧波、小翠,你们呢?”
  “碧波自幼就是孤儿,无父无母又无亲人。”“碧波愿随小姐一生!”碧波已经记不得父母的样子,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碧波之名是收留她的桑州祝庄主所取。数年前,宫中征选宫女,祝家庄也有一个名额,为了保护祝小姐,祝庄主从丫头里挑中了碧波。
  “小翠,你回去。奶奶不能没人照顾,身边有碧波陪我已经足够了……”
  “小姐,你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好了,我们将来要一起回去,小翠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圆圆真的希望小翠能跟杜鹃儿一起离开,自己身陷险境多个人多分危险。“小翠,你先回去,不出一年我和碧波也能平安回到南木国。回去之后,你要替我寻找罗禧、罗康、罗艳、罗娇的下落,如果可以替罗艳、罗娇赎身,实在不行代我照顾她们……”
  “小姐,我一直以为你会与我们一起离开的。”
  “不要说了,你们俩赶紧收拾一下,与镖局一道离开西金国。”
  她不知道能否回南木国,但是杜鹃儿与小翠必须回去,南木国有亲人在等着她们,当天夜里两女拜别,看她们乘轿去四驸马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见面,圆圆望着两骑家轿在心中默默的祈祷:愿上苍保佑她们能平安回到南木国。
  杜鹃儿走了。
  小翠走了。
  香锦府显得尤其空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房子太大,也太奢华,汉白玉石柱,琉璃瓦,玉石桌椅,怪不得会是都城最豪华的府邸。
  “小姐,二皇子求见。”
  见他?在她的心里,乙烈早已是往事,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当年的杀虎英雄。无爱无恨,她是因他而来,却因他堕入豪华的牢笼。两女走后,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
  “小姐……”碧波不苟言笑,但她看得出小姐的心事越来越重,虽然自己比小姐还略长一岁多,很多时候比小姐显得更脆弱。
  “不见!”她肯定的说。
  金乙烈早已经闯入后院,他早就受够了她的冷漠,怎么能因为织成了香锦就将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情义一笔勾销。
  “二皇子,二皇子……”女管家欲阻拦,他已经气势汹汹地闯进后院。
  碧波被一股莫名的气氛包围着,是愤怒,是沉着。
  圆圆摆弄着手中的锦帕:“你来做什么?是送银子吗?直接去锦庄找乌掌柜……”
  银子?在她的心里就只剩下银子了?亦或者她对他根本就无话可说:“下去,全都滚下去!”
  这些日子二皇子已经来了许多回,每一次都被她谢绝在门外,今日他来是与她道别的,边城传来战报,南木国英王羲迅亲自挂帅,龙玄羽为前锋,将边城包围,城里已经断粮断水。
  女管家胆怯地领着几名侍女退下。
  碧波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圆圆,不能让任何男子伤害她。
  金乙烈快奔几步,紧紧地将圆圆抱在怀中:“哭儿,我要出征了,一个时辰后就与众兄弟离开……”
  她没有一点感觉:南木国反攻似乎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当年他将自己做为谈和的条件,今昔的羲迅是否也会如此,把她作为谈和的条件。想到此处,她的心莫名的揪着,与羲迅他们已经没有未来。她无法说服自己,嫁给一个诛杀父亲的仇人。
  她越想推开,金乙烈就抱得越紧。
  他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精致的脸庞:“哭儿……我喜欢你!”他轻柔的吻下,落在她的额头,嘴唇快速地滑下,滑过鼻子,滑过脸颊落定在她柔弱的唇上,他近乎疯狂的吸吮起来。
  她大怒,两只手在空中飞舞,敲打着他宽大的身躯,他右手一抬就将她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拽在手中。
  “放开小姐,再不放,我就叫人了……”碧波大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圆圆,因为他会因此而顾忌几分,但是自己分明错了,他逾加疯狂的捧着她的脸,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二哥……”乙杰唤着。
  金乙烈一惊推开怀中的圆圆,她重重的跌倒地上,碧波机警,抱住圆圆。
  “啪——”她气不可耐,他把她当什么人了,竟然可以任他强吻,虽然羲远可恶,但却没有为难自己,还是她曾经认识的狂子吗?那个在山林里行猎杀虎的男儿吗?
  不待第二巴掌落下,金乙然握住她的手腕,凛冽地注视着:“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
  “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一只手探入怀中,摸着那只送出数次又数次被送还的血玉钗,不顾她的反对,将血玉钩斜插在她的云鬓。“哭儿,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娶你。”他像个得胜的将军,扬长而去,经过金乙杰时,冷哼一声。
  “金——乙——烈!”圆圆愤怒地大喊,快速地从头上拔下血玉钗,重重的砸向他:“混蛋!你是天下最坏的混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嫁给你,休想,你休想——”“我宁愿嫁给乙杰也绝不嫁给你!”
  金乙烈回头冷笑,两指夹住飞来的血玉钗:“三弟只爱男人……”以前他不能肯定,但是那天他去三王府找三弟喝酒,竟然看到三弟半醉时依在男人的怀中,满脸痛苦。三弟是个分桃断袖之人,他不会爱女人,绝对不会。
  圆圆扫过金乙杰:“金乙烈,你滚,永远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她坐在玉石凳上失色大哭:他竟然强吻她,还如此挑逗,她以为自己不见任何皇子就可以避开烦恼,可是金乙烈竟然将她视为所有软弱的女子一样欺负。
  “小姐……”碧波满心愧意,倘若小翠在,依她的性子绝不会任别人欺负小姐,可是自己竟然无计可施,连动手打人的勇气都没有。
  “圆圆,待我凯旋之日便是迎娶你之时!”金乙烈留下一句话,翩然而去,既然她再三将他的一番深情踏在脚下,今日他也勿须客气,只要他放出这样的话,还有哪个兄弟会来爱她。大哥金乙然不能,其他兄弟就更不能了。
  圆圆哭得更伤心:她要像被凌辱的南木美女一样,甘愿接受他的凌辱吗?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是人,是头发狂的雄狮。西金国八位皇子亲征,这是何等的气慨,他若回来自己就要嫁给他。为什么自己总会如此倒霉,嫁给一个大男人就罢了,可他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她不甘心屈服命运之下,一次又一次,她总希望有奇迹,她渴望的幸福太遥远,仿佛只在梦里依昔出现。
  哭得越发打颤,这是许久以来蓄存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