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孟凡春的眼神活泛了起来，她巡视着自己的家，到处都静悄悄的，越发觉得空旷。她脑子里开始乱糟糟起来：要不要告诉父母？和他们商量一下？张其军呢？
突然之间，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发现那上面放着两页纸，已经进来很久了，她一直忽视了家里有什么变化。
孟凡春无力的拿起那两页纸，那是张其军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上面写着：房子归孟凡春，孩子归张其军……张其军已经签好了字。
呜——孟凡春抑制不住痛哭了起来，可是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反而更叫人觉得悲切。眼泪大滴大滴滑落，打湿了攥着的离婚协议，孟凡春的身体抖动着，抽搐着……
好久，孟凡春才停止了哭泣，她把攥得皱巴巴的协议放回茶几上。还不容她去想什么，电话响了。
孟凡春接电话：“喂。”
是她儿子张德阳急躁的声音：“妈，啊呀，我打了半天电话，你这不是在家么？怎么不接电话？我爸的手机关机。哎，妈，你快点给我送四百块钱来，我在校门口等着你，快点啊！”
孟凡春一下紧张起来：“阳阳，你怎么了？”
张德阳不耐烦的：“你过来再说吧，赶紧的。”挂了电话。
孟凡春：“喂，喂……”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了。
儿子怎么了？突然要送钱去？是不是出事了？孟凡春脑子里又乱哄哄的。
她抓起手包，抽了一张纸巾擦擦眼角，一边擦鼻涕一边出门了。
孟凡春走的脚步错乱，她急慌慌的想要穿过马路，到对面去打车。情急之下，她六神无主根本就忘了还有红绿灯这回事。结果红灯的时候，孟凡春穿越车流，引起几声喇叭响，她也没有注意到。
吱？D？D一辆吉普车没注意到孟凡春，把她挂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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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春并没有受伤，只是连惊带吓，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急刹车后，司机惊慌失措下来了，开吉普车的人是赵大新，他搓着手，着急的蹲下来摇晃孟凡春：“喂？D？D喂？D？D”
周围已经围了几个路人，有人指点：“她这是吓昏了，快，快掐人中!”
赵大新手忙脚乱的抱起孟凡春，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膝上，掐她的人中。
孟凡春慢慢恢复了知觉，张嘴就是：“疼……”
赵大新这才发现情急之下掐的太重了，孟凡春被掐出一道深深的紫痕。他越发困窘：“你？你没事吧？能站起来么？我送你去医院吧……”
孟凡春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她挣扎着站起来揉着腿：“唉呦，唉呦……”她自己尝试着慢慢走走看，发现没什么大碍。
赵大新还是窘迫的搓着手：“去医院看看吧，真是对不起，你一下子过来，我没看见……”
孟凡春看了看没有外伤，缓了一会儿，走路也没有问题，她不好意思了：“没事，不怨你，我……我走了，我急着给孩子送钱去，没注意有车……”
赵大新招呼：“要不我送你去吧……”
孟凡春：“不用不用。”
赵大新：“你不是着急么？这地方不好打车，我也没什么事儿，送你，上车吧。”他拉开车门儿。
孟凡春犹豫一下，还是上了车。
围观的人也散了。
赵大新的车里那是相当的乱，文件袋、各种路桥票据、脏衣服、甚至后座上还有一只半旧的鞋。
孟凡春坐在副驾驶。赵大新发动了车子：“嘿嘿，车里乱别见怪，你要去哪儿？”
孟凡春：“九中。”
赵大新：“哦，那我知道，我闺女也在九中，你们家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孟凡春：“男孩儿，刚才打电话叫我给他赶紧送钱，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一着急……真是麻烦你了。”
赵大新：“我说呐，怎么一下子就闯过来个人，我明明看见是绿灯……”
孟凡春不好意思的：“怪我，怪我。我光顾着赶路了……”
赵大新不好意思的：“也不能全怪你，我……咳，跟你说实话吧，我刚才想打电话，一看手机没电了，找另外一块电池也没翻着，分神了……”
孟凡春后怕的：“幸亏你车速不快……”
赵大新觉得过意不去递给她一张名片：“哦，你拿着我名片儿，万一回去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打我电话，放心，我不会抵赖啊。”
孟凡春：“应该没事儿了。”她摸摸鼻子下面的掐痕。疼得嘶了一声。
赵大新不好意思的：“嘿嘿，下手重了，看你昏过去了，我一着急，使劲儿太大了，还疼吧？”
孟凡春：“一会儿就好了。哎，就在这停吧，我下车了啊。谢谢你。”
赵大新停了车：“哎，有事儿打电话。”他突然又问：“哎，你一会儿还回去么？”
孟凡春：“回去，给儿子送去钱我就回去。”
赵大新：“那我等你吧，送你回去。”
孟凡春摆摆手下车了：“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
赵大新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我等着你，今天让你受惊了，还是送你回去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孟凡春：“那好吧，我先过去。”
孟凡春向学校门口走去。
赵大新开始在车里翻找手机电池，找到了他把手机电池装好，开机。
第九中学，学校大门口，一溜儿的铁艺栅栏充当围墙，门口有学校保安值班，伸缩的不锈钢大门紧闭着，上课时间禁止学生出入。
孟凡春走过去，隔着栅栏就看见儿子歪斜着身子百无聊赖的站在那儿，看见儿子没事儿，她松了一口气。
张德阳也看见她了，招呼：“妈、妈、这边儿？D？D”
孟凡春劈头就问：“阳阳，怎么回事儿呀？”
张德阳：“快给我钱，老师那等着收呢。要订校服，我忘了带钱，一身儿两百……”
孟凡春边掏钱边打断：“你这孩子，电话里也不说清楚，妈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吓死妈了……你……要订两身？”
张德阳拿了钱：“妈，你尽瞎操心，我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儿？我一同学也没带钱，先借我的，我去交了啊。”说完跑了。
“哎？D？D”孟凡春在门外想喊也喊不住了，只好转身走向吉普。
孟凡春拉开车门儿上去了。
赵大新：“走吧？”
孟凡春点头。
赵大新开车走了：“你儿子没事儿吧？”
孟凡春：“学校要订校服，收费。我儿子倒是还有心帮别人交了一份儿，就不管我为他多累心，咳，现在的孩子，真没法说，你看我跟着我儿子操碎了心，生怕他出点儿什么事儿，你说他要钱电话里就不和你说明白，就舍不得那几句话，害得我……”她下意识的揉揉自己的膝盖。
赵大新理解的：“也是，上中学的男孩儿可能比较逆反吧，我记着我上学那会儿也不爱和我妈说话，嫌我妈唠叨……”
孟凡春：“你们家是个女孩儿还好一些，我儿子三天两头不回家，说是在学校宿舍住，我还真是担心，你说这半大小子老在外过夜，别再出点什么事儿。”
赵大新笑笑：“呵呵，你不会是怕你儿子提前给你整出个小孙子吧？”
孟凡春有点不高兴了，隐忍着：“那倒不是，他才多大呀？还不开窍，我是担心他们在学校打架什么的。”
赵大新：“那你老公不管他啊？这个年龄的男孩儿，和父亲交流还好一些。你回家让你老公和他谈谈……”
孟凡春听见提起老公，眼圈一红，心里的委屈涌上来，竟掉下泪来。
赵大新惊讶的：“呀，怎么了？你这是……”
孟凡春打开手包掏出纸巾擦泪，也不吭声。
赵大新的手机响了，这次他戴上耳机接听。
赵大新：“喂，苗苗啊。”
苗苗生气的：“爸！怎么搞的？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赵大新：“哦，没电了，爸爸刚换的电池。什么事儿呀？”
苗苗还是很生气：“什么事儿？什么事儿？给我妈打电话她说走不开，叫我找你，打你电话又打不通，学校要交校服钱……”
赵大新一听放慢车速：“苗苗，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
苗苗：“不用了，我已经和同学借了，爸，是不是你们离婚了你就不管我了？”
赵大新掩饰的：“苗苗，怎么会呢？爸爸怎么会不管你？”他瞟一眼孟凡春，小声儿说：“苗苗，爸爸晚上多给你送点儿钱去，省的以后急用没有。别告诉你妈啊。爸给了你，你赶紧还同学的钱。”
苗苗：“你别管了，我找我妈要钱还同学就是了。挂了啊。”
赵大新：“哎？D？D我晚上……”电话已经断了。
他苦笑：“你看，我闺女也是懒得和我多说话。”
孟凡春也笑。
赵大新问：“我闺女也说要交校服钱，借同学的钱交的。咦？不会……不会是和你儿子一个班的吧？”
孟凡春一愣：“不会吧？哪有那么巧？我儿子在高二三班，你闺女在几年级几班？”
赵大新思索一下：“哦，那就不是了，我闺女读高一，几班？我不记得了。”
孟凡春：“呦，你连孩子哪个班都不知道啊？你不开家长会呀？”
赵大新苦笑：“不怕你笑话，我和她妈离婚了，这孩子从小都是爷爷奶奶管，我整天瞎忙，没怎么管过……”
孟凡春伤感的叹气：“唉，离婚了对孩子不好啊，这男的就是不管孩子不管家，有男人在也是个完整的家呀……”
赵大新问她：“怎么？你老公也不管孩子？”
孟凡春也不避讳了：“唉，我们正闹离婚呢，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是真不想离婚呀，可是我老公他，铁了心要和我离婚……更何况我现在还得病了……”她又想掉眼泪。
赵大新劝解：“要是还能过下去，千万别轻易离婚啊，你怎么了？你老公不会是因为你生病才要离婚的吧？”
孟凡春：“不是，我们结婚17年了，也没什么大矛盾，我真是不明白……真是想不通，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精力，他让我辞职我就辞职在家，全心全意对他们父子，现在儿子也养大了，偏偏这时候老天爷这么作弄我，孩子不和你亲近，老公要和你离婚，又长了肿瘤……”她很伤心的哭着，情绪难以自控。
赵大新默默听着，很同情她，手忙脚乱抽出纸巾递给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哭了别哭了。”
孟凡春擦了眼泪不好意思的：“真对不起大哥，让你见笑了，你看我这，太不像话了，和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
这一声大哥让赵大新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女人十分柔弱：“咳，家家都有本经儿啊，你别多想了，咱们今天认识也是缘分，你和我说这些也是信得过我，要不咱们找个茶楼聊聊？”
孟凡春很局促：“不了不了，我该回家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前面路口右转就是了。”